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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斯多葛一样的自由

 巩阿才 2018-10-09
导读:幸福与其说是选择的产物,不如说是存在的一种性质, 幸福产生于对不得不如此的事情的接受。所以自由不是改变我们命运的力量,它只不过是没有情绪上的纷扰而已。我们又何必为了部分的生活而哭泣?君不见全部的人生都催人泪下。



像斯多葛一样的自由

 

文 | 立峰 


--1--

 

古罗马有个女人,孩子死了三年,仍然无法摆脱丧子之痛。有位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塞涅卡Seneca去安慰她说:我们拥有的一切都是从幸运女神那里暂借来的,既然如此,这些幸运也可能随时被收走。

 

塞涅卡说:“爱我们所爱,但要知道我们所爱的都如朝露”。他的意思其实是,虽然我们所爱的一切可能像朝露一样转瞬即逝,但这并不妨碍眼下我们对它们全心全意的爱。

 

塞涅卡是斯多葛学派Stoicism的代表人物。斯多葛在希腊语中是“画廊”的意思,因为这个学派的哲学家曾喜欢在雅典的画廊里聚众讲学。

 

赛涅卡的一生,经历过病困交加过和流离失所,也经历过富足美满和声名显赫。他做过多年尼禄皇帝的导师和顾问,但反复无常的尼禄在杀死弟弟和母亲之后,终于对老师塞涅卡下手。在收到皇帝令其自裁的命令时,塞涅卡不动声色,淡定而顺从地割了手腕。

 

斯多葛哲人在面对死亡时的态度,就好像把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归还给人家一样。塞涅卡和他的哲学偶像苏格拉底一样,守住了哲人的镇定和尊严。

 

塞涅卡说:“我从来没有信任过命运之神。我把她赐给我的一切——金钱、官位、权势——都搁置在一旁,可以让她随时拿回去而不受到干扰。我同身外之物保持很宽的距离,这样,命运只是把它们取走,而不是从我身上强行剥离。

 

有一句鸡汤叫“期待最好的,准备最坏的”。人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但能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拿得起,放得下,赢得起,也输得起,仍不失为一种人生智慧。



 --2--

 

古罗马帝国号称“五贤君”之一的马可·奥勒留Marcus Aurelius,就是那本著名的《沉思录》Meditation的作者,他也是个斯多葛,他说:“我必然会遭遇负义、无礼、背信、恶意和自私自利之人——我以提醒自己这句话开始每一天。”

 

这也正好暗合了作家罗曼罗兰Romain Rolland所说的,“真正的勇气是知道生活的真相,却仍然热爱生活。

 

奥地利诗人里尔克Rilke曾说——我们对人做事的态度应该是:“必须全力以赴,同时又不抱任何希望。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当它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一件事,但同时又知道,这件事根本无关紧要。

 

古罗马哲人爱比克泰德Epictetus说:我们不快乐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我们总试图向超越自己控制范围的东西行使全面主权;第二,我们没承担起对自己思想和信念的责任,而这恰恰在我们控制范围之内。继而,在失望和焦虑时,我们又一味归罪于外界,归罪于父母、朋友、爱人、老板,或是归罪于经济因素、社会环境,像个怨天尤人的怨妇,总感觉自己是受害者。

 

这些哲学家、君王、作家、诗人,虽然生活年代、家世背景、身份地位截然不同,他们所言说的对象也风马牛不相及?但他们的精神气质无不暗含斯多葛派的哲学。

 

不管环境如何糟糕,我早都预想到了;无论结果怎样失败,也全都在意料以内;就算损失惨重、代价巨大,那些所得本就不属于我。就算情况已经不能更坏,我还是会全心全意、尽己所能、做好自己,善待他人。这就是斯多葛学派看待世界的基本态度。

 

正如中国的儒家所笃信的:“尽人事,听天命”,首先要“正心、诚意”,然后再“修身、齐家”,尽到自己的责任后才考虑“治国、平天下”;讲究“吾善养吾浩然之气,虽千万人吾往矣”。

 

儒家同样认为,控制我们能控制的,至于那些无法控制的,则知道应该放手;努力克制欲望,一日三省吾身,坦然面对和接受现实,也积极应对未来的挑战。说来说去,我们要学习的儒家,无非是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的基本人生哲学,以及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人格尊严。

 

斯多葛学派与儒家何其神似,他们都强调保持自己的尊严与独立性,既与周围世界发生积极联系,但却不被外界环境所左右,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3--

 

美国心理学家弗洛姆有一本书叫做《爱的艺术》,其中的爱情观同样暗合了斯多葛派的哲学。

 

从本质上来看,爱情是对人类生存问题的回答,爱源自于人类根本性的孤独,我们之所以如此需要爱,因为每个人终其一生都在逃避盘踞在自己内心挥之不去的孤独感;实现人与人的结合,是所有人类内心深处最强烈的需求。

 

尽管我们如此需要爱,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懂得爱。有的人在爱情当中屡战屡败,却误认为恋爱不成功是因为对象不合适,但是换个对象,未必就能解决问题;还有人认为,提升自身的商品价值,就能待价而沽,提高自己在“爱情市场”里的议价能力,找到理想的伴侣,但这只是一种交换和利用,而并不是什么爱情。

 

不成熟的爱其实是一种逃避、依赖和索取。恋爱的双方,或以服从退让、或以控制占有来试图证明自己在关系中的地位,以满足欲望、摆脱孤独感。这时无论是主动方还是被动方,无论是控制者还是被控制者,与对方都是一种共生有机体的关系,双方都会因为失去各自的独立性,而使关系变得扭曲、畸形。

 

塞涅卡说:促使我们发怒的原因是我们对世界和对他人持有过分乐观的观念,这种乐观往往达到危险的程度。如果你认为对爱人享有某种理所当然的特权,觉得男朋友或女朋友就该成天围着你转,对你体贴入微、有求必应、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但如胶似漆的激情不可能永远持续,一旦期待落空,就会加剧你的愤怒,继而对世界产生失望甚至绝望。


事实是,爱本身就是一种能力,并不取决于恋爱对象而存在;爱不仅是你和爱人的关系,而且是你和整个世界的关系。

 

如果一个人有爱的能力,就能无条件地给予爱人以关心、尊重和支持,让他以自己的方式自由地成长和发展。这时候,他不仅仅在爱一个人,而且可以透过这份爱,来爱生活、爱世界、爱人类,同时也爱自己。反过来,如果一个人不爱生活、不爱世界、不爱人类,那么他也无法真正地爱上一个具体的人。

 

成熟的爱,是在保有自己完整性和独立性的前提下,与另一个人合二为一,两个人一起去创造和享受生活。不成熟的爱是“我爱你,因为我需要你”,成熟的爱是“我需要你,因为我爱你”。这种斯多葛式爱情观,是脚踏实地、现实理性的,同时又是平静泰然、超然物外的。

 

套用罗曼罗兰的那句话:真正的勇气是知道关于爱情的一切真相,却仍然义无反顾地去爱。套用诗人里尔克的话,我们对待爱情的态度则应该是:我们必须全力以赴,同时又不抱任何希望。如果遇上了那个值得爱的人,我会付出我全部的热情,全心全意地爱他,但同时又十分明白,即便我在某一时刻不得不失去了他,我将仍然保持积极乐观,勇敢地面对一个人的生活。

 


--4--

 

古罗马哲人爱比克泰德Epictetus讲过一个有趣的故事:

 

有个叫普利斯库斯Priscus的罗马元老院议员,因为与罗马皇帝政见不合,皇帝特意托人告诉他不要进入元老院,普利斯库斯回答说:“你有权不让我参加元老院,但是,只要我当一天元老院议员,我就一定要参加。”

 

皇帝很生气地说:“那么你去吧。但是不要说话。”

普利斯库斯回答说:“只要不问到我,我就不说话。”

 

皇帝说:“可是,我当然会问问题的呀。”

普利斯库斯说:“既然如此,我就要说我认为自己该说的话。”

皇帝怒道:“你要说的话,我就杀了你。”

 

接着,普利斯库斯的回答可谓荡气回肠、流传千古:“我可没说我不会死,你做你分内的事,我做我分内的事。如果你要做的是杀我,那么我要做的就是去死,但我绝不会浑身发抖地去死。”

 

普利斯库斯尽了他的义务和本分,他的作为可能并不足以反对邪恶、匡扶正义,影响政治走向和帝国命运,但他在险恶的环境中,始终不肯与权力妥协。他了解自己的价值,不会轻易出卖自己,如果他不能为正义而战,至少不去给高墙添砖。他的信念是坚定的,他的心灵是宁静的。

 

公牛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但是当狮子袭击牛群,当一头公牛勇敢地站出来对抗狮子保护牛群时,他才会清楚自己的价值。公牛不是一下子就变成公牛的,人也并非生来就很高贵,他必须经千辛万苦、千锤百炼。 

 

 

芝加哥大学学者,《西方哲学史》作者斯通普夫(Stumpf)关于幸福和自由有一段精彩的总结,同样很好地诠释了斯多葛哲学:幸福与其说是选择的产物,不如说是存在的一种性质,幸福产生于对不得不如此的事情的接受。所以自由不是改变我们命运的力量,它只不过是没有情绪上的纷扰而已。

 

死亡和不幸既然难以驾驭、无人能逃,必须不失尊严地去面对。无论是古圣先贤,还是现实中的普通人,要获得想要的幸福和爱情,首先得拥有一份内心的宁静与喜悦。

 

塞涅卡说:何必为部分的生活而哭泣?君不见全部的人生都催人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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