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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赏析二

 镜泊书院 2018-10-10

(一)自然·社会·人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关于百草园的描写,不论是教师和学生,都能感到是一段极其美丽的景物描写,但这里的百草园是不是一个我们平时所认为的“真实的”“客观的”百草园呢?鲁迅在开头一段就动摇了我们的这种想法。在成年的“我”看来,“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

   自然“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为什么“那时却是我的乐园”呢?

    因为对于儿时的“我”,那是一个自由的世界,是一个自由嬉戏的场所。

    在自由的心灵中,世界是美丽的,是魅力无穷的。

   “自由”是什么?“自由”就是自己的心灵不受任何的约束、任何的限制,就是自己所有的感觉器官都不受任何约束、任何限制地自由活动着,外部的世界和心灵的世界进行着畅通无阻的交流,没有外和内的差别,没有天和人的界限,外部世界就在自己的感觉中,自己的心灵就在外部的世界中:“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一个个不同的事物,不同的形象,迅速地、不间断地呈现在“我”的视觉里,形象鲜明而突出,色彩各异,形状各异。外部世界的形象是跳动着进入“我”的眼帘的,“我”的心灵也就跳动在外部世界的不同事物上;“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听觉、视觉一起活动着,声音、形象一起呈现着,动态的和静态的几乎同时被“我”所感知。我们感到了外部世界的丰富多彩和生动活泼,同时也感到了“我”的心灵世界的丰富多彩和生动活泼。这不是两个世界,而是一个世界,是心灵世界和外部世界融为一体的美的世界。“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在这里,“我”只能听到声音,但却看不到发出声音的“油蛉”和“蟋蟀们”的形体,这就招引“我”去寻找藏在草丛里、断砖下的这些昆虫,但翻开断砖,找到的却不一定是原来要找的“油蛉”和“蟋蟀”,反而可能是也在那些地方藏匿着的蜈蚣。这是一种意外的发现,一种在意外的发现中的意外的乐趣。“还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会啪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多么奇异!多么有趣!“我”玩得多么专注,多么舒畅!没有父母的指导,没有教师的教诲,他对外部世界的兴趣自然地吸引着他去观察各种事物,认识各种事物,手脑并用,在不经意间,就获得了在教科书中根本无法获得的具体、细致的知识。“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木莲有莲房一般的果实,何首乌有臃肿的根”,他对不同事物的不同特征的把握是多么准确、多么细致呵!但这不是在教科书里学到的,不是由别人教会的,而是他自己的观察,自己的“发现”。在这种观察和“发现”里,他不会产生被动接受时的自卑和自馁,而是自然地增长着他感受世界、观察世界、认识世界的主动性和积极性。不是别人让他知道,而是他自己愿意知道。他要自己去看,去听,去触摸,去“探索”,去实验。“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像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块根像人样。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葚要好得远。”一个多么忙忙碌碌的小家伙呀!但他忙得惬意,忙得愉快。

   百草园是“我”的乐园,是“我”获得了无限乐趣的所在,这是“我”在童年时就感觉到的,但是,当作者重新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他还不能不认识到,百草园同时也是他的一个知识的宝库,是他认识这个世界的开始。我们看到,就在这短短的一个自然段里,作者如数家珍般地叙述了多少种事物呵!菜畦、石井栏、皂荚树、桑葚、鸣蝉、黄蜂、叫天子、油蛉、蟋蟀、蜈蚣、斑蝥、何首乌、木莲、覆盆子,所有这些事物,都有鲜明的特点,都有神奇的色彩,都有旺盛的生命力量,它们共同组成了一个色彩缤纷、生气盎然的百草园。

   这也是当时的“我”的心灵的写照。

   最初的自然知识是在“我”与大自然的直接接触中获得的,最初的技能训练则是在闰土的父亲这样的成年人的指导下进行的。

   薄薄的雪,是不行的;总须积雪盖了地面一两天,鸟雀们久已无处觅食的时候才好。扫开一块雪,露出地面,用一枝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筛来,下面撒些秕谷,棒上系一条长绳,人远远地牵着,看鸟雀下来啄食,走到竹筛底下的时候,将绳子一拉,便罩住了。

   这是游戏,但也是一种实际技能的训练。在这里,有经验,有方法,有过程,要实际的操作,需要劳动也需要灵巧,需要细心也需要耐心,需要智慧也需要意志。“你太性急,来不及等它走到中间去。”对于儿童的身心,它是一种全面的训练。

    一个活泼泼的儿童在一个活泼泼的世界上活泼泼地成长着——这就是我们《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前半部分的描写中获得的整体印象。童年是美好的,因为童年是自由的。正是在这样一个意义上,他不能理解家里的人为什么要把他送进书塾去,并且是全城中称为最严厉的书塾。但从成年的作者看来,那时的生活却不仅仅是快乐的,而且同时也获得了丰富的知识。自然的知识,人生的经验,实际的技能,都在充满趣味的游戏中得到了丰富和发展,身心是和谐的,求知欲是旺盛的。

    (二)教育·人

   教育,是培养教育一代代的儿童的,是由教师实际担当着教育的任务的,但教育的性质和任务却既不取决于受教育的少年儿童本身,也不取决于实际担当着教育任务的教师,而是取决于一个时代、一个社会对教育和文化的基本理解和运用。假如当时的社会就是以科举制度选拔人才的,假若学生的家长送学生入学读书就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够通过科举考试获得一个更优越的社会地位,一个教师是不能不根据科举制度的要求培养学生的。也就是说,教师在整个社会教育观念和教育体制面前是没有自己的主动性的,我们评价一个教师不能仅仅从他施行的是什么样的教育,还应该看到他怎样具体地施行了这样的教育。我认为,只要意识到这一点,我们就会看到,《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的“先生”这个人物(鲁迅的启蒙老师寿镜吾先生)对他的学生不是冷酷的,而是有着朴素的爱心的。这种爱心不可能不受到当时教育观念和教育体制的束缚,但我们仍然是能够感受得到的,对学生也有着潜在的影响作用。他对学生的态度在总体上是和蔼的,没有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学生也并不多么害怕他。“第二次行礼时,先生便和蔼地在一旁答礼”,这使学生在他面前的心情是轻松的。总体说来,三味书屋的气氛是沉闷的,但却没有严重的压抑感,他和学生之间的关系很难亲切起来、活泼起来,但二者也没有严重的对立情绪。“我”向他提出问题时他面有怒色,学生跑出教室玩耍时他在书房里“大叫起来”,其目的仍然是为了让学生专心读书,他的学生从他的表现中感觉不到恶意,所以对他还是尊敬的。“他有一条戒尺,但是不常用,也有罚跪的规则,但也不常用,普通总不过瞪几眼,大声道:——'读书!’”当时的社会和家长赋予了他这些权力,但他不但没有滥用这种权力,并且表现出了尽量不使用这种权力的愿望,这说明他对学生还是相当温厚的。更为重要的是,当时的教育不但束缚着学生,也束缚着教师。教师教的很可能正是自己不愿意教的,教师做的很可能正是自己不愿做的,但在当时的社会教育观念和教育体制之下,教师却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力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教学活动。也就是说,教师也是受到它的压抑的。

   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坐皆惊呢 ;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从寿镜吾先生入神地读着的这些文句,我们可以感到,他内心也是有着自己的苦闷和不满的,但他在自己的学生面前,却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他和学生之间,同样隔着一层厚障壁,使他和学生的心无法相通。这是学生的悲剧,也是教师的悲剧,社会的教育观念和教育体制把他们的心灵隔在了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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