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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去的父亲 末路的英雄

 超然燕处 2018-10-12

                                                   李超

      父爱如山,是我们对父亲最深刻的诠释。

      在中国,慈母严父是家庭的标配。父亲的威严体现在不苟言笑、说一不二、顶天立地。古时的父亲,如《红楼梦》里的贾政,见了儿子非打即骂,即使宝玉在大观园题诗得到别人的称赞,他虽心里得意,却嘴上连说“畜生、畜生”,还板起脸来呵斥儿子为“轻薄东西”。我们“60后”的父亲,介于现代与古老之间,不像旧时那样尊卑分明,也没有现在的“奶爸”、“煮夫”这样的亲子关系。
      小时候读朱自清的《背影》,不甚了了,被什么作者简介、中心思想、写作背景搞得焦头烂额,大概也是年龄太小不理解的缘故吧,根本体会不到作者是如何用朴素的文字、平凡的事件刻画出父亲的关怀和爱护。等到上了大学,再读文章,才从父亲亲自送儿子上车、为儿子挑座位、嘱咐茶房照应等等细节体会到父爱的深沉细腻,尤其读到买橘子,看着胖胖的穿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父亲的背影,怎样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怎样爬上月台,又怎样抱了橘子往回走,画面感极强,竟如同亲临其境般地感同身受,对父爱有了更深的理解。
      我的父亲和中国大多数父亲一样,严肃内向、不善言辞。父亲1937年生于山东省,国家罹难、百姓涂炭,无法生存,爷爷挑着担子,一头是3岁的父亲,一头是全部的家当,随着闯关东的人群流落到了吉林省一个鸡鸣三国的边境小城安顿下来。童年的不幸并没有消沉父亲的意志,随着社会主义建设的大潮,满腔热血的父亲又从东北来到西北,扎根在既不是出生地又不是生长地的西北小城,自此故乡在梦乡。
       在我心目中,父亲如高山般仰止、如大树般依恋,我们就像小鸟一样在父亲的庇护下成长。小时候,我们生活在一个三线工厂所在的山沟里,冬天没有新鲜蔬菜,家家户户都要在秋季时准备能吃半年的“老三片”——白菜、萝卜和土豆,而储藏冬菜就要去附近的山上挖菜窖,这种苦活只能由父亲完成,年复一年,一直到改革开放的八十年代稍有好转。那时候,生活条件非常艰苦,除了桌椅、床板,家里没有像样的家具,父亲自己动手打制了书桌、沙发、衣柜,陪伴了我们姐弟成长,又陪伴着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现在这些家具虽然破旧,但因为凝结了父亲的心血、见证了我们家生活的变迁而舍不得丢弃。作为家里的长女,我得到的父爱更多一些,父亲出差时经常给我买最时兴的衣服,即使淘气做错事,父亲也很少责备,而三代单传的弟弟却经常挨揍。不管生活再苦再累,父亲对我们的学习还是非常支持的,毅然决然地鼓励我报考了县城最好的高中。每逢节假日,父亲都会走很远到厂门口接我回家;临走时,又会送我坐上班车。接到我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父亲高兴得不得了,李家出了厂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学生,很少喝酒的他竟然喝了大半瓶白酒以示庆贺,后来又扛着大木头箱子倒班车、挤火车送我上大学……
      在我印象中,父亲身板总是挺直的,永远是坚强的,是家人的依靠。第一次感觉到父亲需要依靠是在2016年的春节。那年寒假,我带着父母儿子一家三代人去广西北海过年。父亲虽然八十了,但身体硬朗喜欢遛弯,到了那里人生地不熟,不敢出大门只能在小区转悠。一天,我看父亲实在无聊,便说陪他出去走走,父亲很高兴,第一次没有了东北人的犟劲儿,很顺从的穿好衣服。出了门,我给他指方位,他很认真地记着,到了十字路口,人很多,我拉着他的手,他也用力地攥紧我,生怕被挤散了。牵着父亲粗糙的手,感觉到他孩子般的依赖,我百感交集。岁月沧桑,如白驹过隙,谁能留得住时光的不老。儿时,我需要仰望的父亲,再苦再累也默默承受的父亲,现在需要女儿的呵护了。此时此刻,我无语凝噎,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那时,父母分居两地,父亲在县城工作,我和弟弟随母亲在山沟里生活,妹妹被送回东北老家由奶奶抚养。县城与家虽相隔不远,但全是山路,交通不便,所以父亲基本是一两个月才回家一次。记得有一次父亲回来,家里刚好没有面了。当时粮油是统购统销,定点定时供应,当天厂里不供应面粉,要到较远的一个小镇子去买。父亲要去镇上,我很兴奋也想跟去玩,缠了半天,父亲终于同意了。回来的时候没有车,我走不动耍赖皮,父亲二话没说把我搁在面袋子上背回了家。那可是五十斤的面、五十斤的我、五十多里的山路啊,事隔多年,伏在爸爸背上的情景至今依然历历在目,那种摇晃的幸福感、踏实感依然回味无穷。可现在看看眼前,真不敢相信,当年跟山一样伟岸的父亲,现在会成为皓首老头;当年跟牛一样强壮的父亲,如今也变得羸弱依人。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陌上楼头,都向尘中老”。诗中的意境,随着父母的老去,我才得以理解。这一刻,也更加感叹前人所说的一句话:人生最悲哀、最残忍的事,莫过于美人迟暮、英雄末路。
      虽然,我的父亲和千千万万的父亲一样普通、平凡甚至无趣,但在儿女的心中永远是无可替代、至高无上的。正如《诗经·蓼莪》云:“无父何怙?无母何恃?……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老去的父亲,犹如末路的英雄,虽然没有了曾经的顶天立地、豪气干云,但他们为儿女铺路筑基,成为我们前行的动力;虽然落伍甚至顽固不化,但他们勤勤恳恳,为社会奉献了一生,理应被时代铭记,赢得我们的爱戴。
        愿每一位父亲都像英雄一样被儿女敬仰,为后辈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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