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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经验谈|石黑一雄:写属于自己的故事并轻松写作,是多么重要

 冬天惠铃 2018-11-15
研习君翻看《巴黎评论》,听某个作家娓娓道来自己的成长故事和写作经历的时候,常常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这跟我想象的也太不一样了吧?ta居然是这样的人!


最近让我产生这样感觉的,就是石黑一雄。话说看他的小说简介、改编电影,甚至读他的诺贝尔奖获奖词时,我眼前浮现出的都是一个充满忧思、从小在历史书和类似《荷马史诗》这种书中泡大的、表情严肃的人。然而读了《巴黎评论3》里对他的采访后,我……


想知道石黑一雄是怎样神奇走上写作之路的?一起来看看吧!(Q=《巴黎评论》,A=石黑一雄


音乐家梦碎后,误打误撞开始写作


Q:你的小说创作从一开始就很成功,但你年少时期的作品有无未能发表的?


A:大学毕业后,我在伦敦西区与无家可归者一同工作时,写过半小时长的广播剧并寄给了BBC。剧本虽被枪毙但我得到了鼓励的回复。它的趣味有些糟糕,但却是我第一篇不介意拿来示人的习作。


剧本名为《土豆与爱人》,说的是两个在炸鱼薯条店打工的年轻人。他俩的斗鸡眼都很严重,两人坠入了爱河,但他们从未捅破彼此都是斗鸡眼的事实。故事的结尾,在叙述者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后,他们決定不结婚。


Q:你着了什么魔才会写这个故事?(也是real耿直了)


A:那时我开始考虑将来的职业。成为音乐家已经无望。我向录音公司A&R的人约见了好多次。两秒钟后,他们就说:没戏,朋友。所以我想该试一下写广播剧。


后来,几乎在无意之间,我看到一则马尔科姆・布雷德伯里在东英吉利大学教授创意写作硕士班的小广告。随后我还发现,上一年因为没有足够多的申请人所以并未开班。有人告诉我伊恩・麦克尤恩(就是电影《赎罪》的原小说作者)十年前曾上过这课程。我觉得他是那时候最激动人心的年轻作家。


 # 《赎罪》剧照


但最吸引我的地方还是能重回校园一年,政府支付全额费用,况且我只需要交一篇30页的小说。我把广播剧本和申请表一同寄给了马尔科姆·布雷德伯里。


当我被录取时感到些许诧异,因为它突然就成真了。我还以为,那些作家会审查我的作品,过程将令人羞愧难当。有人告诉我在康沃尔某片荒僻之地上有座小屋出租,它曾被用作瘾君子的康复所。我打电话过去说,我需要找个地方住一个月,因为我想自学写作。


这就是我在1979年那个夏天做的事,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思考短篇故事的构架。我花费数年才想明白诸如视角、如何讲述故事之类的问题。最后我有两个故事可以拿出手,所以感觉底气更足了。


“当我写到日本,有些什么会豁然开朗”


Q:你首次写有关日本的文字是在东英吉利大学那年吗?


A:是的。我发现自己一旦无视此刻包围我的这个世界,想象力就会鲜活起来。如果我试图这样开始一个故事:“当我走出坎登镇地铁站进入麦当劳时,遇到了大学时代结识的朋友哈利”,我就想不出接下来该写什么。然而当我写到日本,有些什么会豁然开朗。


我给班上同学看的故事中,有一篇以原子弹投放长崎为背景,以一个年轻女子的视角讲述。我从同学们那里收获了爆棚的自信心。他们都说:这些关于日本的事实在振奋人心,你前程远大。


接着我就收到费伯出版社的来信,将我的三篇作品收录入“推介系列”,销售业绩很不错。

 

Q:你是那时候开始写《远山淡影》的吗?



A:是的,费伯出版社的罗伯特・麦克拉姆给了我第一笔预付金,我才得以完成此书。我本来已经开始写一个以康沃尔小镇为背景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和她智障的孩子,她在两种说法间摇摆:我要为这孩子奉献一切,以及,我已爱上这个男人,而孩子是个累赘。我和无家可归者共事时曾遇到过很多这样的人。


但当我的日本短篇故事在同学那里获得热烈反响之后,我重新审视这个以康沃尔为背景的故事。我意识到,如果以日本的方式讲述这个故事,所有看来狭隘琐碎的事物都将激发共鸣。

 

童年时代“让我觉得,写故事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Q:孩提时代你读很多书吗?


A:就在我离开日本前,名叫“月光蒙面侠”的超级英雄很热门。我曾站在书店中,试着牢记他在儿童漫画书中的探险场景,然后回家自己画。我让母亲把我的画缝订起来,这样看起来就是本像样的书。


然而,作为ー个生活在吉尔福德(石黑一雄5岁时随父母移居英国居住的城市)的孩子,我读的唯一的英语读物大概就是看图说话。它们都是为英国孩子准备的教材,是些关于诸如你怎么得到电之类的文章,我不喜欢。


与我祖父从日本寄来的东西相比,它们实在乏味。有个日语系列我想现在还有卖的,是活泼得多的看图说话版本。它妙趣横生,有些内容纯粹是娱乐、搞笑的词条和行文搭配着插图。当你打开书的时候,各种各样的学习辅助工具会掉出来。

 

Q:你在学校写作吗?


A:写。我上当地的公立小学,学校正在试验现代教学方法。那是60年代中期,而我的学校为没有严格界定的课程而洋洋自得。你可以玩手动计算器,也可以用陶土做头奶牛,还可以写文章。这项目很受欢迎,因为它有利于交际。你写上ー点,然后阅读彼此的东西,你可以大声读出来。


我虚构了一个叫席涅先生的人物,这是我朋友的童子军团长的名字。我觉得给间谍起这个名字很酷。那时我对福尔摩斯中毒太深。我会模仿着写维多利亚时期的侦探故事,开头当事人会上门,然后讲个漫长的故事。但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把我们的书装饰成书店里的平装书,在封面上画弹孔并在背面贴报章的推荐语:“才华横溢,紧张刺激。”——《每日镜报》。


Q:你觉得这经历对你成为作家有影响吗?


A那太好玩了,还让我觉得写故事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我觉得这感受一直伴随着我。如果人们处于放松的环境中,事情总是相对容易达成。


 # 童年的石黑一雄

 

爱上迪伦的歌词:它能表达少年的某种状态


Q:侦探故事之后,下ー个让你入迷的是什么?


A:摇滚乐。福尔摩斯之后,我停止了阅读,直到二十多岁。但从5岁开始我就弹钢琴。15岁时开始弹吉他,大约11岁时开始听流行唱片。当时觉得它们很棒。我喜次的第一张专辑是汤姆・琼斯演唱的《家乡的绿草地》。他唱的是我从电视上了解到的牛仔世界。


我有台父亲从日本带给我的微型卷盘录音机,我可以从收音机的扬声器直接录音,一种早期的音乐下载方式。我会试图从带噪音的糟糕录音中听出歌词。到我13岁时,我买了《约翰·韦斯利·哈丁》,我的第一张鲍勃・迪伦唱片,一上市就买了。


Q:你喜欢它什么呢?


A:歌词。我当即就知道,鲍勃・迪伦是个伟大的词作者。(研习君插话:跟随爱豆脚步成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简直是我听过的追星最高境界~)



有两样东西我很有自信,即便是在那时候:什么是好的歌词,什么又是好的牛仔电影。通过迪伦,我想我第一次接触意识流或者说超现实歌词。


我还发现了莱昂纳德·科恩,他以文学的方式演绎歌词。他已经发表过两本小说和一些诗集。我喜欢这个想法:音乐家可以全然自给自足。你自己写歌,自己唱,自己编曲。我觉得这很诱人,于是我开始写歌。


Q:你的第一首歌是怎样的?


A:有点像莱昂纳德·科恩的风格。我想开场那句歌词是:“你的双眸再不会睁开,在我们曾生活嬉戏的海滩上。”


Q:是首情歌?


A:迪伦和科恩的部分魅力就在于,你不知道那些歌是关于什么的。你纠结万分地表达着自己,但你总是会遇到你无法全然了解的东西,你就被迫假装懂得。在你的年少时代,大部分时间里生活就是如此,而你羞于承认。不知怎的,他们的歌词似乎能体现那种状态。


青春期的模仿是学习的方式,但重点是要“找到你自己的声音”


Q:19岁时,当你终于再次登上飞机,你去了哪里?


A:我去了美国,这是我很早之前就有的雄心壮志。我为美国文化神魂颠倒。我在一家婴儿用品公司打工存钱。我包装婴儿食品,还检查名为“四胞胎诞生”“腹产”等字样的8毫米电影是否有损伤。


1974年4月,我登上一架加拿大航班,这是较廉价的抵达方式。我在温哥华降落,半夜搭灰狗客车穿越边境。我在美国停留了3个月,每天的花费是1美金。那时候,每个人都对这些事抱有浪漫态度。每天晚上,你都得搞清楚要去哪里睡觉,或是“灵魂碰撞”。整个西海岸,都有搭便车旅行的年轻人建立起来的网络。

 

Q:你写过有关这次旅行的事吗?


A:我一直写日记,类似那种仿凯鲁亚克体。每天我都写下发生了什么:第36天;遇到了什么人;我们做了什么。我回家后,拿出这些厚厚的日记,坐下来写了两个片段,深入地写,以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


一篇写的是关于我在旧金山被偷了吉他。那是我第一次开始留意结构。但我将这种奇怪的翻译腔融入了我的叙事风格,因为我不是美国人,所以它读起来矫揉造作。



Q:似乎你的整个青年时期都有个模式:你盲目崇拜某些东西,然后模仿。先是摩尔摩斯,接着是莱昂纳德·科恩,再是凯鲁亚克。


A:当你处于青春期,这就是你学习的方式。其实写歌是我喜欢的领域,因为我必须做的不仅仅是模仿。如果我的朋友和我经过某个吉他弹得像鲍勃・迪伦的人,我们会对他不屑一顾。关键是要找到你自己的声音。挑战在于,要找到相对应的有说服力的英语。


Q:你觉得写作课程对能成为作家有帮助吗?


A:我的看法是,我想写歌,但总不得其门而入。我去东英吉利大学后,每个人都鼓励我,不出几个月我已经在杂志发表作品并获得了第一本书的出版合同。从技术角度,它也对我成为作者有所助益。


我感觉自己向来不擅长叙述有趣的故事。我描写很沉闷的故事。我觉得自己的长处在处理书稿。我可以看着一篇初稿,然后生出有关下一稿的很多想法。


喜欢传统文学的写实感:“带给我扎实的基础”


Q:你有惯常的写作作息吗?


A:我一般从早上十点写到下午六点。大约四点之前,我尽量不碰电子邮件和电话。


Q:你用电脑写作吗?


A:我有两张书桌。一张是写字台,一张有电脑。电脑是1996年买的,没有连接到网络。初稿时我更喜欢用笔在写字台上写,我希望它在旁人看来多少有些难以辨认。草稿是一片混乱,我对风格或者连贯性亳不在意,只想把一切都写在纸上。


如果我突然遇到一个与之前内容不相容的新想法,我还是会写进去,不过我会留下标记,以后再解決。接着我在此基础上计划出全局。我标注段落,排列组合它们。当我写下一稿的时候,会对去向有更清晰的看法。这次,我会写得更谨慎。


Q:你一般会写几稿?


A:很少超过三稿。尽管如此,有些段落我不得不一再改写。

 

Q:据说,你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迷?


A:是的。也是狄更斯、奥斯丁、乔治・艾略特、夏绿蒂・勃朗特和威尔基・柯林斯的书迷。我最初在大学里读的都是血统纯正的19世纪文学。


Q:你为什么喜欢呢?


A有种写实感,让人觉得小说中构建出来的世界和我们生活的世界大同小异。而且,是很容易让你沉迷的作品。叙事充满自信,使用传统技巧来处理情节、结构和人物。因为我孩提时代阅读量很少,所以需要扎实的基础。


夏绿蒂·勃朗特的《维莱特》和《简爱》,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四部大作,契诃夫的短篇小说,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还有《荒凉山庄》。简・奥斯丁的六部小说至少读五部。如果你读了这些,你就会有扎实的基础。

 


阅读过程中,研习君不止一次发现,虽然石黑一雄的写作道路看似那么非典型——并不是一开始就奔着职业作家去的,也没有受过太专业的写作训练,开始的梦想是音乐家、写歌人,属于半路自学成才;但难得的是他很快找到并确认了自己的写作方向——写和自己的特殊来处有关的故乡的故事。他不否认一开始可以有些偶像作为模仿对象,但一定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正如《巴黎评论》记者在访谈中对他说的,“你的作品有个引人注目的地方——你从不做现下很普遍的事,而是将你自己的故事写成小说:伦敦的现代生活,或是成长于一个在英国的日本家庭。”所以,写自己的故事,写自己擅长的,是多么重要!


现在看来,他童年的种种玩乐式的写作,年轻时的种种“放飞自我”,看似并无规划,但其实成为他写作宝贵的源泉,最起码他也说了,这让他知道,写作是件轻松的事。


研习君理解,这种轻松是一种对内容自我要求之上的心态的简单和放松,因为喜欢,因为一直有想表达的东西,而且自己可以找到乐趣。我不禁反思,之前自己是不是把写作甚至其他的事看得太过苦大仇深了?


石黑一雄还说起自己喜欢柏拉图,“柏拉图的对话录里有这么一段,苏格拉底说理想主义的人往往会在遭遇两三次打击后变得厌世。柏拉图认为,当你遭遇打击时不该觉得幻灭。你的发现就是,追寻很艰难,但你依旧有继续追寻的责任。”


好了,大家对石黑一雄还有哪些好奇的,或者还想cue哪位作家,都可以随时留言哦!(之前提名的有茨威格、卡尔维诺,研习君都没有忘记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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