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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阳光清澈纯净，透过病区的玻璃窗洒向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8 床的病人在阳光的沐浴下，安详的「沉睡」着，除了呼吸机和监护仪偶尔发出熟悉、冰冷的声音外，整个病房的空气凝固了一般的寂静。 1 病人，女性，72 岁，退休教师，昨日因重症肺炎入院。 值班医生介绍，病人在家断断续续地咳嗽、发热、尿少，已经十几天了。 因为不想麻烦孩子，就让老伴买了药，吃了几天，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了，昨天体温到 39℃，也好几天没怎么吃饭，老伴就给儿子打了个电话，送来医院了。 我不禁暗自感慨：又一个拖着不来医院看病的老人，又一个不愿麻烦子女的父母，又一个把疾病拖到这么重的病人。 我端详着老人，苍白的面容，花白的头发，时不时扭动一下的身体，插着管子的嘴、约束着的手臂…… 目前，病人生命体征还算平稳，但是尿少，高热，浮肿，肾功能衰竭，脑钠肽很高，可能需要透析治疗。 医生在给病人家属交代病情，告知可能会做血滤相关事项，我们在等待穿刺上机准备。 一会儿，负责谈话的医生回来了，说儿子坚决同意，并表示会积极地配合医生治疗，但老伴不同意，还一个劲说不用了，儿子只好说回家和父亲商量商量再回复我们。 我有点吃惊，心想病人有工资有医保，不应该是费用问题，那是因为什么呢？ 其实病人属于急性发病，还是有救治希望的，但家属暂时不同意，我们只好等待。 2 查完房，准备回家休息了，今天周六。 突然，医生叫我，说 8 床病人老伴回来了，听说主任在，想见见我。 时间离医生谈话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他们不是早回家了吗？找我什么事情？改变主意了？我有点疑惑。 老人瘦高个，背微驼，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我说：「我是主任，老人家有什么事吗？」 老人看着我，似有所虑，顿了顿，还是打开了话匣： 「主任，刚才那个医生说要给我老伴插什么管子，做治疗，不做可能会有危险，儿子在时，我没详细说，其实我听懂了，一个人光进不出，没有小便，当然活不了啊…」 孩子孝顺，要积极地救他妈妈，我很高兴，他妈妈知道了，也不会遗憾…但是我心里还是难受啊，我不是不想救她 ，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我们在一起生活了 50 多年了…… 老伴平时身体就不是很好：糖尿病，高血压，心脏也不好，还得过中风，虽然拄着拐杖能自己上卫生间，自己能吃饭，但是还是需要有人照顾啊……」 老人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他停顿下来，取掉眼镜，拿出口袋里的纸巾擦着泪水，我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心里一酸，眼睛有些湿润… 老人继续说着： 「我快 80 岁了，一儿一女，都很有出息，也很孝顺，我们活的值了，我想即使老伴这次救活了，但是以后我先走了，谁来照顾她呢？ 女儿在国外，儿子媳妇也有自己的工作和家庭，每天忙的起早贪黑，孙子马上要中考了… 老伴以前是教师，有文化，爱干净，把她送去养老院，我又不放心，要是真的这样安安静静走了，我心里也踏实了… 所以，主任，我想好了，就不要救了吧，不救了，不救了.......」
而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脑一片空白，似乎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了。 3 记得龙应台说过：到最后，我们都会渐渐明白，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像父母一样，爱我们如生命。 此时，我多么希望他的儿子能听到他父亲的这些话，我多么希望天下子女都能懂得父母的良苦用心。 老人说了很久……最后告诉我，他儿子把他送回家以后，他自己又偷偷走来了，他怕老伴有个万一，他想让我同意他再看一下老伴，因为现在不是探视时间。 我当然同意了。 老人慢慢走到老伴床边，轻轻的抚摸着老伴的脸，用颤抖着的干枯的手整理了老伴的花白头发，然后拉着老伴的手，流着泪，看着她，却没有说一句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一定是心有灵犀，一定是，就在老人要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老伴努力地睁开了双眼看着老人的背影，眼角流下了泪，而老人仿佛感受到了什么，迅速转身回来，抱着老伴失声痛哭… 4 第二天，病人尿越来越少，血钾开始上升，必须要透析了。 儿子来了，40 多岁，1.8 的大个儿，浓眉大眼，听说是名警察，他一来就火急火燎地对我说：「赶快给我母亲治疗吧。」 通过交谈，我知道，儿子昨天晚上住在父母家，父亲破天荒地亲自炒了两个小菜，拿了一瓶陈年老酒，父子俩一边喝一边聊，父亲说了很多儿子小时候的事情，好几次还流泪了，却一个字没提母亲。 晚上父亲睡在母亲房间，儿子说：能听到父亲辗转反侧，低声抽泣的声音，他知道父亲在为母亲的离开作准备了。 就在那一刻，儿子突然明白了许多，也突然感到害怕了，害怕母亲的离去，所以今天一大早就到了医院。 正说着话，他父亲也来了，我告诉老人，病人病情很稳定，如果积极治疗，是有希望的…… 听了这番话，两天里，我第一次看到父子俩露出淡淡的微笑。 医生护士们已经在给病人治疗了。 我告诉父子俩：你们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下午再来探视，「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的，你们是善良的一家人。」 当然我没忘记告诉老人：「你儿子非常优秀，也非常孝顺，以后有病了，要告诉孩子早点到医院看病，对了，儿子也要抽时间带父亲去做一下体检。」 5 十几天后，病人基本正常了，脱了呼吸机，肾功也正常了，每天探视时，看到他们幸福的一家人，我们都很欣慰。 再后来，病人转入普通病房继续治疗，出院那天，老人和儿子儿媳一家推着母亲来 ICU 表达感谢，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儿子还高兴的告诉我，他带父亲去体检了，做了 CT ，一切正常。
我笑了，老人笑了，老人的老伴也笑了，大家都开心的笑了！
莫泊桑说：我们几乎是在不知不觉地爱自己的父母，因为这种爱像活着一样自然，只有到了最后分别的时刻，才能看到这种感情的根扎得多深！ 望着他们一家离去的背影，我在想，全天下父母与子女，子女与父母，其实都在不知不觉地深爱着对方，这种爱就像我们活着一样自然！ 作者：田红，新疆奎屯医院重症医学科主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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