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两篇写到了我们村第一代新法接生员一一楊奴英老太太;接骨拿环的“侯铁手”侯老先生;银针破“双蛾锁喉”的侯老太太。
他们都是凭一技绝活急人所难 救死扶伤 行善积德 庇佑乡亲 分文不取的“活菩萨”。
他们百年之时乡邻同哀合村挽之的壮覌埸景 一一现在想來 仍令人动容……
今天我们要说的这位乡村老医生,是一位
挂牌行医坐堂诊病 合理收费
医术高超 济世救人
受乡人敬重的老医生。
老先生姓张,祖上河南洛阳,其家族一脉
徙來此地至少百年开外。
现今张氏此脉在我们这一片儿衍生甚繁。后代多以医为业,其中不乏走红者。
老先生如在世,当在百岁以上。与家父私交甚好,我辈尊以伯伯。
老先生旧时药舖就开在北邻我村的镇子上。土改前在我村尚有田产 , 所以, 其次子一支 户籍归属我村。
老先生出身中医世家。自幼读《夲草》、背《湯头》、习《金鉴》……硬是从 拉匣子抓药的学徒 熬成“望 闻 问 切”
医术高超远近闻名的一代医师。
难能可贵的是:抗战时期,鬼子就驻在他开药铺的镇子上。张老伯经常以出诊为名应邀去给东西两山上的抗日武工队伤病员送医送药一一这在当时要担很大风险的!
我们就目睹过一些解放后当了大官的老革命 专程來看望
并与他称兄道弟 喊哥们儿
叙旧情 表亲切……
要说张老先生的医术嘛一一就以我(愣爷爷)的亲身经历來说吧。
其一:
清楚地记得那是1971年的“三夏”(即夏收、夏种、夏打入库)时节。生产队让洒家带领十几条青壮“愣头青”,专门负责“压水”、“护水”、“抢水”(和别的村争抢),玩儿命地浇地。
把那些麦茬复播的地块和大田的秋庄稼,浇了一片又一片……
白天骄阳似火,夜晚凉气袭人(咱晋西高原
早晚温差甚大)夜间还须时不时的跳下水去补漏洞
堵豁口……日以继夜地干了十多天后的一个半夜里,愣爷俺终于昏死在垻墕上。
据后來伙伴们说,是他们将我背到张老伯家敲开大门
老爷子让把我放平躺在炕上。然后将我的舌头拽出來
用三棱大粗针(如大铁钉模样)猛刺舌底根部的两条大血管一一只見那黑稠血液一冒几尺高一一吓死人哩!
然后又在我腿上、肚子上扎了好多针……从半夜折腾到天大亮,洒家终于醒了一一哈哈!活过來了!
后來张老伯说我这是日中暑气、夜受风寒、过度疲劳、大耗精气所致。 骂我:光知道拼命干活 , 却不要小命咧!
俺说:伯伯您在日夲鬼子眼皮底下还敢明目张胆地支援八路军武工队;侄儿咱 这是一不怕苦
二不怕死 忠于毛主席 干革命哩嘛!哈哈!
其二: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改革开放初始百姓日子好过温饱有余。
当年洒家虽称不上嗜酒如命之徒
但总得日浮三缽方可安然。
就是那年夏日酷暑之季,由于咱贪图口腹之快酒肉穿肠
暴食暴饮,闹坏了肚子。脘腹剧痛
泻泄不止。为此走区上县跑地区医院,看西医 打针吃药挂吊瓶……总归是起色不大。
后來遍寻中医
不知喝了多少汤药 吃尽了苦头。
再后來又用偏方一一马齿莧做菜、车前子喝汤;秋冬又用蜂胶蒸生姜,吃了一碗又一碗……不一而足
然终不得根治……
那时 洒家已被这看似平常却又久治不愈的“跑肚子”
折腾了整整一年时光。体重从150多斤跌到不足120斤。马瘦毛长 容颜苍老 心力憔瘁 难堪之至矣……
那时节张老伯已近耄耋之年
然而 脑子极为灵光一一抓住机遇 带上孙子孙媳
乘改革之风帆下海去了省城。租了门面 办起了“疑难杂症门诊”。
人常说:“得病身无主”。可俺是铁了心的要去省城找张老伯给洒家看病了。
俺清楚地记得那是1984年的6月21日。一大早搭乘村里的拖拉(砖)机进县城去长途汽车站。坐上到太原的班车出石州翻过薛公岭
穿越汾(阳)、文(水)、交(城)三县平川……跨过汾河大桥,來到了省城一一太原。
遵照张年兄(张老先生次子)的示意图一一迎泽公园东墙外省中医研究所对面找到了张老伯的这间诊所一一“疑难杂症中医研究室”。
啊哈嗬一一看老爷子选的这地方!(你路南 我路北 和你打对门)
看老爷子这诊所的牌子!(你研究
我研究咱们都是研究)
进得门來我便坐到边上候诊的长连椅上 细细地打量着老爷子。
只見张老伯鹤发童颜
不留胡须 腰挺背直
双目微闭全神贯注地给一少女把脉 。语言交流声音甚低
(老爷子耳聪也);诊后处方不戴眼镜(老爷子目明也)。
待老爷子将候诊的几位患者看完,我坐在了他对面的凳子上。
张老伯甚是惊喜一一打问家父及乡里情形……
寒喧过后
细细打量我说:几时不見 , 孩子你咋成了这般模样?快來让伯伯看看。
把住我的手腕脉络
一会儿松 一会儿紧,把了左腕 把右腕。其间
看舌头 看眼睛
始终不问病情……他不问 我也不说……
过了好一阵子,把我的手臂从脉枕上推开
嗔责道:猴崽子你是沒出息,吃坏了肚子 内积顽害
不得泻泄 日久成疴 唉……
给你抓两副药 回去吃了就好了。
我忙问
忌口否?老爷子高声说:你狗日的
就惦记那口吃吧!60年咋沒饿死你…… 想吃甚就吃甚一一百无禁忌。
你可听好了一一只是吃药的开头几日 肚子还要痛的历害
还要拉几天肚子 把顽害清利出來 就好了。
老爷子给的这两副药一一剂量可真够大的一一加在一起足可做一个大枕头!
也不知是些什么药材
只记得每副药里都有二两川连(老百姓俗称一一鸡爪黄连)。
果真是吃这药的前几天小肚子痛的历害 便脓便血(应该就是老先生所说的清利“顽害”吧)……
每副药分三煎。六天后果然肚子不痛了……至今整整三十年了,生冷不禁
酒肉穿腸 口无遮拦
肆无忌惮 ……却再沒闹过肚子。
(现在想來一一如此折腾 已经为俺今天的心 脑血管疾病打下了基础)
其三:
那是2002年的隆冬时节 洒家和几个哥们儿揽得 几百米地下涵洞的“清淤”工程。
时值“三九”
寒风刺骨,地表温度 已是零下二、三十度 穿棉衣
戴棉帽
还要走的快些……;地下十多米深处的引水涵洞里却是密不通风
十大几度的温度 让人甚感气悶, 再加上清淤泥
拉泥包 用力起吊
都是力气活儿啊……穿单衣 仍是汗流浹背。
工地在离家六、七里远的“北川河”畔上。为了节省时间一一每天早饭不但要早
而且要吃得饱饱的一一中午不休息 一直干到天黑……
就这样一直干到腊月二十三一一终于干完了。整个身心都放松下來了。
歇下來后
接之而來的是浑身酸疼不自在。
按理说,这是正常现象。可不知咋回事儿
后脑袋巴子却是痛得历害。而且 是越來越历害一一直至坐在炕上用后脑巴子用力碰墙……
于是 我赶紧到张老伯家去看病
那时张老伯已是九十多岁了,在太原干不动了。把诊所交给孙子、孙媳打理一一回二儿子家(就在我们村)养老來了。
这回,我是不等老伯号脉
就把自己的症状一五一十地 交待了个清清楚楚。但他还是认真地为我把脉。
然后说:孩子啊!你这是肝阳上亢 心血不畅
上焦火盛 中风哩!
这病凶险着哩!我开几副药 ,
你吃吃看……不行,就去大医院吧!唉一一一!
这回
老爷子为我配了三副药。每副药的剂量都有枕头般大的一包(我是用脸盆煎药),叫我每副药 煎三茬。
当我喝完一副药后
脑袋就不痛了。但我还是认真地把三副药 都喝了下去。
说來也神了一一至今
过去整整十二年一一我的脑袋就 再沒痛过!
只可惜一一张老伯的方子我沒有保留下來。只记得 这药
煎出來是枣红色的稠汤子。大概是因为有“珠砂”的原因吧。
这是老爷子最后一次给我看病一一他老人家於2008年春上无疾而终。享年九十九岁。
老爷子百年(正好一百年)之时 十村 八乡
吊唁者相属于道。我等均白衣白帽 执子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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