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唉，我的妈啊

      那是你的妈妈？每次遇到熟人，他们都这样向我投来迷惑不解的目光。我便被这目光火辣辣地烧得面红耳赤。

　　我大学毕业，有个体面的工作，穿得也时尚讲究，戴个近视眼镜，看起来也算个有文化有修养的人。我的妈妈，她快八十了，出门不是拄个木棍，就是背个竹篓，穿的衣服旧得像陈年的邮票，连花色也看不清了，头发花白，一看就是个可怜得无人照顾的老太太。

　　我只能老老实实回答熟人，嗯，那是我妈。然后不得不尽量装得坦然一些解释一番：她不是没钱没吃没穿，她就是要这样出来捡废品卖，没有废品捡，连别人扔的剩菜也要捡去喂别人家的狗。她说这是锻炼，也是义务环保人员。她的固执，我只能陪笑。因为我说多了，她认为她给我丢面子了，以为我嫌弃她老了不爱卫生了。

　　那些听我解释的人也一脸怪怪的表情，以为我在给自己找借口，我也只能受着那让我浑身不自在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描着，仿佛X光要扫清我的五腑六脏，看看我是否在撒谎。

　　回到妈妈一个人住的小屋，我本想好好劝劝妈妈好好养老，别去做这个了。可是我还没开口，我妈妈就满脸兴奋地说，你来得正好，帮我寄包裹，听说有的山区孩子和大人没有衣服穿。你看，这些衣服都还是七成新，小时候你们穿的补丁增补丁的衣服呢。

　　我一看妈妈的衣柜，吓一跳，满满当当的，大人的，小孩的，塞了一柜子。她一个人哪来这么多衣服啊，谁给的？还是她自己捡来的？

　　妈妈乐呵呵地说，我这是老邻居们给的，我有开水烫过，消了毒的，给你们一定是不会要的，寄给那些穷山区的人，他们一定高兴。

　　我哭笑不得，拿起衣服一闻，还好，有股洗衣粉的芳香味混着防霉防虫的一种臭丸味。我说，妈，你何苦啊，我真不想弄这个，不知别人喜不喜欢呢？看到你这么累，又不忍心拒绝你，我选一些新的衣服帮你寄走，其余的你就卖了吧，别堆在柜里了。你的新衣服呢？年年嫂子和姐姐都有给你买，出门为啥老穿那么旧的啊？

妈妈眼神也不太好，耳也不太清了，不管我说啥，她只顾自己忙着一包又一包的衣服，然后给我钱，要我马上帮她寄走，说以前是求别人帮忙寄的，但地址还留着。

　　我一看，地址，就是四川成都小哥家的地址和一些山区的小学校址。小哥是农村人，妈妈来攀枝花随大哥和大姐生活多年了，从来没有忘记那个小山村的人，她说看到电视上的山区小孩有的还穿得很破旧，她想做点好事。

　　妈说，你哥考上大学那年，一条的确良旧裤子，洗了没干，你哥都带走了。你们读书时，没有衣服穿，常冻得缩成一团。现在改革开放，我们日子是好过了，可还有一些日子不好过的人，我们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吧。你小哥要一些，他不能穿的给小山村的邻居们，他们天天与泥土打交道，没有这么讲究的。我先前准备的满腹的长篇大论，结果一个字儿也没有说出来。妈说，我有新衣服，你看，多得穿不完。不做事时，就穿穿。

　　妈妈说着，脸上不时有岁月回返的表情，她总想起过去苦日子。我帮妈妈寄了三大包裹回来，院子里的大黄狗老远看到妈妈就亲近过来，看看妈妈手中有没有给它准备的骨头肉的东西。妈妈有就唤着喂它，没有也笑

      笑说，没有没有吃的，你白欢喜我了。有时，吃不完的米饭，她要放在鸟儿光顾的地方喂鸟。此时，她满脸的慈祥，就像太阳一样满世界照耀。

      我开始不说话，不高兴，可能妈妈终于发现了，于是第二天她穿出斩新一身衣服，新帽新衣新裤新鞋，一个劲儿地问我，好看吧，好看吧。我终于被她逗笑了。

　　唉，我的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