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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散文大家黄裳既久，但是没有静下心来读他的文字。对于他的为人，我倒是从汪曾祺、黄永玉和苏北的文章中了解过一些。汪曾祺、黄永玉上世纪40年代在上海与黄裳过从甚密，成为好朋友。当时，汪曾祺、黄永玉都是中学穷教师，而黄裳则是中兴轮船高级职员。每到星期六，黄永玉便搭公共汽车进城到致远中学找汪曾祺，两人再一起到中兴轮船公司找黄裳。
黄永玉在《黄裳浅识》一文中写到：（黄裳）“很有点派头，一见柜台外站着的我们两个，关了抽屉，招呼也不用打就昂然而出，和我们就走了”。“星期六整个下午直到晚上九十点钟，星期天的一整天，那一年多的时间，黄裳的日子就是这样让我们两个糟蹋掉了。还有那活生生的钱！”。
黄裳大学里学的是工科，后来从事新闻工作。从上个世纪40年代开始散文创作，他的散文视域既雄放阔大，又注重历史细节，深情冷眼，构筑了一座“散文王国”。他的作品，受到名家夸赞和读者喜爱。钱锺书先生赞叹黄裳文笔极佳：“每于刊物中睹大作，病目为明。”学者、作家唐弢先生称誉黄裳“实在是一个文体家，《旧戏新谈》更是卓绝的散文。”作家苏北先生在《盛夏读书》中说，“黄裳的随笔，浅显明白，出神入化，那是最好的读书类的文字”。
几年前的一个周末，我跑到深圳书城中心城，想找几本黄裳的书回来读。问讯服务台，让服务员帮忙找黄裳的著作。结果电脑显示，书目表上黄裳作品倒是不少，却只有不多的三本在售卖：《来燕榭文存》、《来燕榭文存二编》、《旧戏新谈》。我按照服务员提供的书架摆放编码，在书架底层找到《来燕榭文存二编》、《旧戏新谈》，再上二楼24小时书吧找到了《来燕榭文存》。
后来，我又陆续从别处购买了黄裳的《故人书简》《我的书斋》《纸上蹁跹》和《黄裳散文选集》。细读深读，感觉黄裳的散文和随笔实在精致。如话家常，朴实灵便。黄裳的文字，不同于汪曾祺淡雅圆润，通透晓畅，读起来毫不费神；也不比董桥“旧日红”、“青玉案”的疏朗中隐隐然有一丝刻意的庄严。
黄裳的文字，介乎汪曾祺、董桥之间，我愿意用雅人深致来形容和概括。短小精悍的文，雅人深致的情，要紧不慢的说，话里话外的评。匠心独具，个性分明。有不为外界嚣声干扰甚至同化的文脉心神，从容宁静，朴拙而精巧的抒写令人叹服。文化底蕴耐人寻味，人情品相让人动心。《故人书简》《旧戏新谈》《纸上蹁跹》《来燕榭文存二编》……这些著作，本本精彩，篇篇好看。细细读来，你会想起“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的情形，想起“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的意境。
现代文学史家、学者陈子善先生认为，黄裳的散文开创了一种文体。“我个人非常欣赏他的散文。无论是游记、读书笔记、写人、写题跋等等，他在散文的领域耕耘了那么多年，是个大家……。” 在我印象里，黄裳作品最好读的，是《故人书简》和《我的书斋》。黄裳写人，总有与众不同的笔调和表达。例如，在《宿诺》一文中，写沈从文和他的“文”：
沈从文是个写文章的人。也许有人会觉得奇怪，写文章的人不就是作家么？不，这并不一定就是一回事。我在中学里就开始读沈从文的文章了，读过《边城》《湘行散记》，觉得很喜欢。他的小说我读得不多，可是我知道他写得很多。他的小说我也不是篇篇都喜欢。他是个勤奋的人，细致的人，他很重视技巧，他是很早尝试运用各种技法于作品中的人。但技巧并不能决定作品的成败，也不能决定作品的“伟大”与“渺小”。记得他很喜欢讲“读生活这本大书”这样意思的话，这是真的，也是不错的。他读过种种“生活”以后，就用他那支细巧的笔加以记录，勤恳地，想方设法记录下来。他走过了一条漫长崎岖的道路，看见过各种各样的“生活”。……
黄裳就是这样，他的表达有时候需要读者动动脑筋，其中的真实意味才能被捕捉和被领会。一旦你真正读懂了黄裳文字的“韵外之致，味外之旨”，你就会从心底叹服、叫好，不仅仅是文章的内容，更在他那有如行云流水，层层递进深入，不动神色、不露痕迹的写作风格和文体自觉上。
又如，在《忆师陀》一文中，他写故友“师陀”：
师陀在（上海电影厂剧本创作）所里无论年龄、成就都是踞首席的人物，因此大家都称之为“陀老”。创作所的空气是平和的、舒畅的。有些人连家都安在所里，师陀也是，但好像只是单人索居。打麻将是经常举行的娱乐。我不会打，一次也没有参加过。有时候也出去吃馆子。师陀总是同去的。他喜欢喝点儿酒，喝了酒话就多起来，但并不讨论剧本创作的事，那是一定的。……
黄裳在散文、随笔上的贡献是多样的，不仅在文体上，而且在表达上。他的书话文字，序跋文字，真正做到了历史与文化交融、知识与趣味兼备，喜欢阅读和写作的朋友们，有空的时候，是可以读一读黄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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