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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小时51分速攀雀儿山,一次无知无畏的尝试

 户外探险杂志 2020-01-10

你以为登山只有阿尔卑斯式和喜马拉雅式?

有一种攀登方式,比阿式更极端。

装备,更轻量,要打破陈规,甚至要铤而走险。

速度,要更快,即使在雪线之上,也要尽可能地跑起来。

没有营地,没有补给,没有后援。

起点也必须是终点。

这种方式叫“速攀”。玩家需要兼具一定的越野跑经验,以及丰富的高海拔攀登经验。

从2016年开始,我先后多次尝试速攀哈巴雪山、玉珠峰、四姑娘大二三峰,虽然也刷了其中几个最快纪录(FKT),但我越来越羞于说自己还是一名速攀爱好者。我总觉得,速攀这类没有任何技术难度的山峰,本质上和高海拔越野跑没有太大区别。

在我心中,或许只有速攀一座技术性山峰或者开辟一条全新的路线,才配得上“速攀”的称呼。我还应该干票更大的。海拔要更高,爬升要更大,技术性还要提升一步。

我决定先从一些路线成熟的6000米技术性山峰中开始尝试,雀儿山几乎是不二之选。更何况它还是中国最壮美的6000米雪山。

雀儿山也能速攀吗?

能。

01

为什么是雀儿山

雀儿山并不是没有被速攀过。

2015年8月,两名“川藏队”的藏族高山向导,秋足和阿基从雀儿山大本营出发,用时5小时40分直接登顶。

在有迹可循的速攀记录中,这也是雀儿山仅有的一次速攀。

作为一座热门的商业山峰,为什么雀儿山只有一次速攀纪录呢?我觉得主要原因在接近性和技术门槛。

雀儿山的山峰接近性很好,但是城市接近性很差。从成都出发,最快的方式就是拼车。在川藏北线317国道颠簸15个小时,才能到达四川甘孜州的甘孜县城,在从甘孜县城乘车2小时抵达新路海景区门口,徒步一个多小时最终到达大本营。

相对于四姑娘山、哈巴、玉珠峰等其他热门山峰来说,这通往甘孜县成的15小时颠簸可以说是非常痛苦了。在快节奏的今天,即使有人能忍受汽车的颠簸,但是也没有足够多的时间。

为了压缩时间,在几年前的一次速攀中,我曾经尝试过早上8点的飞机从北京出发,飞到丽江马上开到哈巴村,到了村里简单休息后马上开始速攀,这样从北京出发后不到24小时就可以站在了哈巴雪山的山顶,一个周末就可以完成一次速攀。

很少有人速攀雀儿山,另一个原因是技术门槛。雀儿山的技术说难也不难,但是技术含量远远多于那些热门的速攀山峰。

夏伯渝攀登珠峰的向导,达瓦·夏尔巴曾对我说,雀儿山天气变幻莫测,是他见过的最复杂的6000米山峰。此外,沟壑纵横的冰裂缝,感觉近乎垂直的冰壁(实际上只有60度左右),6000多米的海拔,这些都是四姑娘大二三、哈巴、玉珠所不具备的。

通常情况下,我们说的登顶雀儿山,其实攀登的雀儿山西顶,比真正的雀儿山主峰东顶低了二三十米。从西顶横切到雀儿山东顶的刃脊暴露感极强,单这一段横切路线就把东顶攀登提高了一个难度。

我是为了身心愉悦和好奇心才速攀,在不具备通过这段路线的能力的时候,我只想走传统路线速攀直冲顶。

雀儿山大本营海拔4050米。

C1营地海拔4900米。

高C2营地海拔5450米。

顶峰海拔6149米左右。

传统的攀登方式需要五天。第一天到了大本营,第二天大本营适应性训练,第三天C1营地睡一晚,第四天C2营地睡一晚,第五天冲顶下撤。

对我来说,传统方式五天攀登雀儿山太无聊,只有把五天时间压缩成一天,甚至是10个小时以内,才够刺激。

雀儿山的攀登季节从八月到十月。八月雪少,裂缝明显,但是冰川不太好走。十月雪厚,天气不稳定,但是冰川和裂缝区比较好通过。

“川藏队”两名向导快到难以置信。我并非不想突破这个纪录——我觉得别说是藏族向导,哪怕是夏尔巴也是人,是人就可以被超越。不过翻看秋足和阿基两个人的户外经历,我彻底断绝了超越的想法。

两个人的雀儿山登顶次数均有数十次次,7000米登山经验也有几次,此外,两个人还分别是2015年环四姑娘山越野跑42公里组和60公里组的亚军。我速攀的经验基本来自于越野跑和高海拔攀登的能力,可以说被全方位碾压。

不过也好,这反而让我完全灭了所谓破纪录的念头,更加纯粹地关注自己的体能极限。

我把“速攀雀儿山”的路线,想像成一条长约10公里,海拔爬升约2100米,最低海拔4050米的高海拔越野跑路线。但我又无法忽视它的三个难点,裂缝、海拔和冰壁。想想都觉得刺激。

“轻装快速”是阿尔卑斯式攀登的精神,但速攀比阿式攀登还要极端——最轻装最快速。

为此,我必须在装备上就要精挑细选。

02

装备即策略

在所有的速攀装备中,最重要的就是“”。

如果说哈巴和四姑娘还可以用越野跑鞋一战,但雀儿山的高度和冰壁都决定了必须要用高山靴。高山靴的选择就直接决定了速攀的策略。

我的前任高山靴Salomon XA Alpine 2

传统的单层高山靴单只重达1KG以上,前后双冰爪卡槽,鞋底坚硬无比。如果哪款高山靴号称单只达到了800g,那就可以说是超轻量了。

在接近C1营地/雪线的过程中,基本是一段技术性、大比例爬升的越野跑路线,传统高山靴的重量不仅会消耗巨大的体能,坚硬如钢板的大底在陡峭地形中也会更加危险。

我希望能寻找到一款超级轻量的高山靴,既有冰爪的卡槽,又能满足6000米级别的保暖,最重要的是还可以从山脚到山顶全地形过渡。我希望在能奔跑的地方尽可能地奔跑,能攀冰的地方也可以踢冰,即使白雪深埋到我的膝盖,脚部一直温暖而干爽。

Ueli Steck一直是速攀领域中的顶级存在,我一直关注他速攀时的装备策略。我了解到Ueli 去年曾和Scarpa 联手开发的一款高山靴,第一次听到这款鞋的名字,我就知道,就是它了。叛逆Ribelle——只有速攀爱好者真正懂得这个名字背后的深刻含义。

速攀,本身就是一种比阿式攀登更极端、比越野跑更刺激的耐力运动。这种有些极端的攀登方式,不仅打破了传统登山中一些教条的规范,又突破了越野跑运动中的海拔和体能极限,因此它蕴含着一种无知无畏甚至略带狂妄的叛逆精神(参见《Kilian Jornet一周两次速攀珠峰始末》)。

我想起了在过往的十几次速攀中,多少次突破教条的尝试,被登山圈的前辈们嘲笑和鄙视:为什么雪线之上你敢穿越野跑鞋!为什么你留给自己这么短的适应时间!为什么你不用冰镐而是用登山杖!为什么你用水袋而不用保温水壶!为什么用大力马的扁带而不是尼龙扁带!你这么慢还敢叫速攀?

每一次在速攀和传统登山规范中,做出偏向更轻更快的“大胆”决策时,都是一种叛逆。Scarpa这款高山靴就是这样一种叛逆的存在。

我的现任高山靴Scarpa Ribelle Tech OD

单只重量达到了550g(41尺码),比传统高山靴精减了一半的重量,相当于中帮徒步鞋的重量。

为了实现从雪线之下到雪线之上的完美过渡,它大胆地牺牲了双卡卡槽,而是使用半卡卡槽。通常情况下,半卡高山靴是一种尴尬的存在,没有全卡的稳定,没有无卡槽的轻量。但是在速攀的语境中,“半卡”反而成为了一种优势,既可以完成简单的攀冰和冰岩路线,它还远远比全卡的轻量。就好像这双鞋的宣传语一样,从山谷到山顶(From the valley to the summit)。

后来当我在C1营地遇到著名的国际高山向导达瓦·夏尔巴,他是今年夏伯渝的夏尔巴,也有近10次的珠峰登顶经验,14座8000米登顶过七八座。我们聊起速攀装备,当我告诉他我穿的这款鞋子的时候,他竖起大拇指对我说,Good Choice!

另外,这款高山靴的sock-fit功能,也替代了传统的高山靴加雪套。从八年前第一次登山以来,我一直就很讨厌长雪套,觉得它是一种反人类的存在。

在山上快速移动的时候,长雪套更是会阻碍移动的灵活性和舒适性。任何给速攀灵活性带来阻碍的东西,我都要慎重。Sock-fit本身就是一种小型压缩雪套,在一个多月后的玄武峰攀登中,即使大雪齐腰,数十次一脚踏空,在没有额外使用雪套的前提下,没有一点冰雪倒灌进高山靴。

背包,一定要使用越野跑风格的背包。Ueli所有的速攀都使用越野跑背包。一方面是容量使然,另一方面只有越野跑背包的稳定性,才能奔跑时足够稳定,而传统的技术性背包远远无法达到越野跑背包的稳定性。Salomon和Ultimate Direction的FKT系列是市面上为数不多的选择。我用惯了UD,和前几次速攀一样,我使用了只有15L的UD Fastpack 背包。

背包里装了一件550g充绒量的Lasportiva厚羽绒服。

一副Julbo Trek高山镜(不知道为什么这款眼镜停产了,几乎是唯一一款有亚洲版型+变色龙镜片功能的产品,但是我觉得这是目前Julbo最成功的一款高山镜)。

一双OR Illustrator厚防水手套(在众多厚防水手套中,灵活性最好的一款)。

BD Couloir超轻安全带,Petzl上升器,ATC,主锁。三支能量胶。

头盔必须也是超轻款,经典的登山头盔如BD Half Dome太重。超轻的Petzl A71头盔不超过200g,但是戴的人太多。所以我任性了一下,用了小众的Grivel超轻头盔。

在冰镐和登山杖之间我犹豫了很久。主要考虑的点在于冰壁和滑坠制动。最后在高立的建议下,从轻量化的角度想,我还是决定用登山杖(BD 碳素Z杖)。我相信雀儿山这种难度的冰壁,我的踢冰脚法加登山杖上冰壁应该没问题。后来事实证明,完全没问题。

打底层我用了全套的Gearlab的羊毛材料。汤老板这次特意为我的高山靴,量身定制了高帮的美丽奴羊毛五指袜,辅以全套的美利奴羊毛长袖上衣、羊毛内裤、羊毛Beanie,可以说是全套羊毛打底层了。我把GL的羊毛五指袜当作打底袜,外面又穿了一层Smartwool的中厚羊毛袜。

饮水系统一如既往地使用水袋。无论是从饮水效率还是轻量化的角度考量,速攀都必须用水袋。只要确定每次把水从水袋管里吹回水袋,在零下10度的环境中,前4个小时的都是有水喝的。为此,我又特意用铝箔DIY了一个水袋保暖仓,在保暖仓里水袋可以延长两个多小时不被冻住。剩下的几小时不喝了。速攀属于“极限攀登”的范畴,“极限”从来都不会让人太舒服。

在挑选装备的过程中,也就渐渐地形成了这次速攀的策略。很多时候,你选择用什么策略攀登,也就决定了你用什么样的装备。反之亦然。是超轻款还是传统款,你的装备也就主宰了你的攀登策略,是轻量化攀登还是传统攀登方式。

03

漫天飞雪的适应

雀儿山最刺激也最危险的部分,就是冰裂缝了。

每年的天气不同,冰裂缝的分布和状态也不尽相同。如血盆大口的宽大裂缝十分可怖,十来米宽,深不见底的黑洞好像能吞噬万物,每次从旁边经过都能感受到冰川深处传来的森森寒气。

比明裂缝更让人担心的是暗裂缝。暗裂缝深刻阐释了什么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正常情况下,如果掉进暗裂缝里,通过结组的方式可以把受困者及时拉住,并用滑轮把受困者拉出裂缝。

速攀的精髓就在于掌握好自己的节奏,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自己的节奏,所以速攀往往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但是如果一个人掉进裂缝,通常情况下是很难自救的。因此,我需要一个更熟悉地形的团队或者向导。

认识高立老板纯粹是偶然,但偶然中也存在着必然。中国的速攀爱好者有十来个,但他绝对是最内(men)秀(sao)的一个。跟他接触了十天,他跟我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其中一句是,我最喜欢的人物是蝙蝠侠里的小丑女。

当我跟他表达了速攀的想法时,他也跟我展现了他的速攀经验和8000米攀登经验。为了讲价方便,我当时就表达出我的服气。

但我真正服气是在接触他以后。有些人速攀(攀登)是为了别人的看法,有些人速攀是为了品牌利益,我是为了好玩和好奇,高立则是为了测试自己的体能极限。

高立也是一名长距离越野跑爱好者。在山上十天,很多次,我看到他默默地开启手表GPS,自己一个人拎着高山靴上山下山,反复刷新自己的纪录。他登顶过珠峰,成功了,也曾经尝试过速攀珠峰,但是失败了。他有着打破纪录的先天条件(拥有一支商业登山队),也有着做出一些成绩的后天潜质(不断突破自己的体能极限,而且是用一种沉默低调的方式)。

只有速攀爱好者才懂得速攀的轻量化和攀登风格。虽然他自己没有完整地尝试过速攀雀儿山,但我十分信任他,所以这次速攀雀儿山的策略,以及时机天气的拿捏基本上都是高立的主意。

我们都认为,速攀雀儿山的关键,主要就是适应海拔,其次就是天气(运气)。

9月27日,我和几位同期攀登雀儿山的朋友一起从甘孜县出发,进驻雀儿山大本营。

我在通过独木桥

9月28日,在高立的建议下,我和阿卡姆的向导竹林从大本营出发,一起去C1营地适应了一圈儿。C1营地即雪线,所以从大本营到C1的路线基本就是一条颇具技术性的越野跑路线。一路穿着越野跑鞋上下。

远眺被超过的川藏队

刚到大本营第二天,不敢托大,一路在保持心率145左右的同时,尽可能地快速上升。尽管这样,一路上还是超了不少从大本营出发去C1的登山队。

手表显示,从大本营到C1营地3.65公里,总爬升800米。地形坡度在45度左右。我用时1小时49分。速度还算不错。毕竟雀儿山速攀纪录保持者秋足和阿基,他们通过这段的用时是1小时30分。

从冰川上回首C1营地

到了C1营地后,我和竹林一个穿着越野跑鞋,一个穿着公路跑鞋在冰川上跑了一会儿。竹林当过兵,已经在雀儿山做饭做了三个月,无论是体能还是适应都明显比我好,我们在海拔5000米左右的冰川上跑了30分钟,配速在5分左右,最后还是败给了他。

当晚回到大本营后,高立觉得我还是应该在C2营地睡一晚。这样最后冲顶才比较有信心。

9月29日,向导小平带着我和常规登山队队员,从大本营走向C1营地,我们俩再从C1到C2睡一晚适应。因为我计划10月1号开始速攀,所以这一天不敢太快,只好放慢节奏。正好和队友们一起上到C1。

雀儿山当地强制每名登山者,要用雀儿山当地的土著居民有偿背负行李往返C1。往返共计600元。虽然这个强制有种强硬的性质,但是对于提高雀儿山当地经济可能是一件好事。

事实上,几天来我在多次上上下下C1C2营地的路上,每次都能碰上正在背负大包驮袋和行李的背夫。他们看着我只背着一个小越野跑背包,在山坡上快速移动,总是有些惊讶又心有不甘地问我,你的行李呢?

每当这个时候,我心情都是矛盾的。我想到了Ueli Steck和Kilian Jorent,如果是他们,如果是纯粹的阿式登山者他们会怎么做。显然,从大本营开始,他们就会背负全部的物资行李,但尽管这样,600元的背夫费用也是要缴纳。

 

Ueli Steck在珠峰南坡和夏尔巴的群殴事件,虽然并非事出于背夫,但本质上就是这个原因,无关乎尊重与否,而是:纯粹自主的阿式攀登精神,与夏尔巴维系起来的商业登山文化的内在冲突。

到了C1营地后,我和小平换上雪线的装备,带上冰爪、冰镐和头盔,开始朝着高C2慢慢走去。

既是适应,又是节省体能,所以这段路我们尽可能地放慢配速,从C1到高C2共计3.95公里,总爬升600米。

传统的C2营地海拔5300米,是川藏队的地盘,他们在C2睡一晚之后,还要上到海拔5750米的C3营地睡一晚。而我们的营地则驻扎在海拔5450米的高C2,如果是冲顶的话第二天直接冲顶。两种策略各有利弊。

我和小平到达C2营地,冰镐往雪里一插,就钻进各自的帐篷睡觉去了。

9月30日早上拉开帐篷,我一句卧槽。天怎么是紫色的?我敲敲脑袋,揉揉眼睛,嗯,没高反,眼睛没肿,天是紫色的。常言道“朝霞不出门”,心里暗暗叫苦,看来这几天都要下雪了。

过了一会儿,紫色的天空变成柔和的鹅黄色,接着是亮黄色。光线穿透过山峰,倒映在远处的雪坡上,呈现出层次分明的疏影。

我和小平早上起来,也没吃东西,从高C2营地一路小跑,50分钟就到了C1营地。我简单休息过后,又从C1营地跑下大本营。

下山的半路遇到了李宗利老师,那时候李宗利的脸还是正常的。我顺便约了几天后登顶贡嘎雪山的采访,事后证明我是多么的机智。

当晚,大本营大雪。

10月1日早上起来,空气十分凛冽,是雪后降温的气息。放眼望去,周围的一切,群山皆雪山。

据说昨晚山上果然大雪。在高C2营地的小伙伴,整个帐篷都被大雪埋住了,是这样的。

高立说今天山上大雪齐腰,别说速攀,就连能否冲顶都不一定。我放弃了今天冲顶的计划,决定再多等一天。

10月2日,没想到大雪比昨天还大,到了下午变成了鹅毛大雪。还不如昨天。昨天是未必能冲顶,今天连能不能冲到C1都不一定。

营地旁边的松树下成了圣诞树的感觉。我嘴上祝自己Merry Christmas,心里暗骂Jesus Christ!

高立也很无语。问我,要不咱不速攀,就正常的方式先到C1不行吗?

我很坚决地说,不行。

几十次登山之后,我其实早已过了以“登顶为目的”的阶段。对我来说,攀登的方式和理念比登顶更重要。我宁可不登顶,也要坚持用速攀的方式来完成雀儿山。

高立老板看我如此执着。摇了摇头,就打着一把雨伞风雪上C1去了。

当晚,天朗气清,隐约能见到小星星。心情十分舒畅。

虽然连日的大雪必然会给速攀时间造成巨大的影响。但是我已经知足了。

雪厚山路十分湿滑。高立在C1用对讲机对我说,明天让竹林陪我上C1。

我说,C1这条路我自己都来来回回走了6次了,自己没问题。明天预计8到10小时搞定速攀。

高立说,能不能别装逼。

我说,好,不装逼。

04

终于,速攀开始

10月3日,速攀Day。积郁了多日的体能和情绪终于在可以爆发出来了。

早上10点,我和竹林准时从大本营出发。速攀和越野赛的战术一样,不在于你的爆发力有多强,而是要考虑体能的可持续性。

此刻身体已经充分适应的前提下,虽然大本营到C1这段距离,我最快可以冲到1小时30分,但为了保留体能,也是山路积雪太厚,路上堵车15分钟。

堵在路上的时候,旁边的川藏队向导们问我,今天上C1?

我说是的,今天上C1,C2,然后直接冲顶。

川藏向导们以为自己没听清,今天直接冲顶?

我说,对,直接冲顶。

你就是速攀的那个?

是,我就是速攀的那个。

到了C1用时2小时06分。还在自己时间控制之内。高立在C1等候多时,问我状态如何。

我说,还可以吧,尽量10小时内搞定。

高立一听急了,10小时啥呀,我自己能不能10小时都不好说,别太看重时间,你就尽量发挥就好了。

我明白高立的意思,过于看重时间和目标,很容易忽视自己的状态而把自己拉爆。

我朝他一笑,心里暗想,你就瞧好吧。

在C1营地更换装备用时16分钟,更换衣服的流程我已经在心里演练了十多遍,每一分钟都没有浪费。

从C1营地出发,另一名国际高山向导尼玛·夏尔巴接力,继续带我上C2。我回头看了眼高立,他远眺着我和夏尔巴先后从C1出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此时C1后的冰盖上不再是前几天的冰川,而是厚厚的积雪。15分钟后,尼玛指着不远处的队伍说,这只队伍2小时前刚从C1出发。

尼玛,我尼玛… 我有些哭笑不得。我2小时30分钟前从大本营出发,竟然快追上了2小时前从C1营地出发的队伍?这有些不科学啊。

我和尼玛夏尔巴在陡坡前换停下,各自上了冰爪。我让尼玛夏尔巴跟在我后面,每个人的节奏都不一样,我不想被他打乱自己的节奏,即使他是夏尔巴。

10分钟后,超过了另一支川藏的队伍,又过了5分钟,超过了我们前几天从大本营出发的队伍。他们好像恭候多时的老朋友们,纷纷停在原地给我让路,加油,明神,大家给我鼓劲。我有些感动,又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然后超过了他们。

连日的大雪过后,今天的天气已经十分干净晴朗了。但是前两天冲顶时遇到大雪的队伍,此刻却在下山。狭路相逢时,问我是不是到C2。我点点头,为了节省体能和时间,不想过多解释。

C2之前的这段路,是雀儿山最壮美的一部分。高低不平的雪丘和裂缝,在阳光的折射下或明或暗。

但是我无暇欣赏周围的风景,只是机械式地用手机随便抓拍了几张。只有下山后慢慢回味手机里的照片,反而才开始领略到大自然的奇伟瑰怪。

从C1到高C2这段路,共计用时2小时30分。川藏队的C2营地比高C2低了100多米海拔,我预计当年纪录保持者秋足和阿基当年到达高C2时,应该会比我快1小时整。心下更加佩服。

钻进帐篷,穿上厚羽绒服和防水手套,就好像进出越野赛的补给站一样按部就班,用时23分钟,依然没有耽误一分钟,从海拔5450米的C2营地出发。

C2营地出发后不久,就遇到了传说中的第一个冰壁。我没有冰镐,因为我自信自己踢冰的脚法,加现成的路绳和双杖辅助,应该会很快通过这一段。果然,这一段150米的冰壁我用了15分钟就快速通过,而普通的登山者则可能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过了这段冰壁就到了川藏队的C3营地。早上10点从大本营出发,此刻已经是下午5点多,太阳快要落山。C3营地有十来顶帐篷,围拢着不少人,好像在开会。

我从他们中间缓缓穿过。他们瞧着我们,好像在瞧着两个奇怪的生物: 他们为什么下午五点多去冲顶?从C3营地出发,就只有一个去处了,那就是顶峰。

突然营地中有一个人喊道,你就是要速攀雀儿山的小明,对不对?

我说,对,就是我。速攀。

我不想说话,因为在海拔5750米,体能续航开始出现问题。

从大本营出发到C3营地一路,正常攀登者需要每走10至20步休息一分钟,每走20分钟,就要休息5分钟。而我在这一段7个小时中,除了两个营地之外,我休息和停顿的次数不超过5次。

但到了5500米以上,体能消耗比我想象得还要大,我开始每走20步休息10秒,后来到每走10步休息10秒,开始以蜗速朝着顶峰挪去。此刻我确定能登顶,就是时间问题。

到了冰壁以下,已经是傍晚6点30分,回望走过的路,嗯,那就这样吧。

最后一个冰壁,用了20分钟就踩上去,1分钟小跑上山脊,摸了下顶峰的标志物,按停手表。登顶。

手表显示,海拔6139米,8小时51分。

我和尼玛夏尔巴拥抱祝贺了下,远眺落日余晖,感觉还不错。

04

反思和总结

我对8小时51分的成绩还算满意。

但我必须承认,其实这不算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速攀,至少照比我理想中的速攀方式还差一点。

首先,我在通过两处冰壁路段使用了现成的路绳,所以我才能用十多分钟迅速通过两处冰壁。这不符合速攀精神中的独立自主。

其次,为了担心自己掉入冰裂缝,我和尼玛夏尔巴两个人交替领先,行进间保护的方式通过裂缝区。C3营地之后,我体能续航不足,速度大大降低,此时尼玛的身份变成了绝对的“向导”身份而非搭档。这也不符合独立自主的速攀精神。

虽然从现实的角度考虑,自己修路可以,但是自己通过裂缝区我心里真的没底。

最后,在速攀登顶雀儿山之后,我没有回到出发的起点大本营,而是在黑夜中下撤到了高C2营地。虽然是出于安全原因考虑,但这也不符合起点亦是终点的速攀精神。

但这些都只是还不够强大的借口。

我也不确定是否还会重新回到雀儿山,把自己的FKT时间刷进8小时甚至是7小时。从高C2到冲顶我用了3小时35分,而秋足和阿基这段只用了2个多小时。我觉得只有单独训练5500以上海拔的高海拔运动表现能力,才会有明显的进步。

 

我也希望越来越多兼具越野跑和高海拔攀登经验的人,能够加入速攀这项运动。

速攀文化在中国虽然小众,但并非低调。哈巴雪山被爱好者刷过十多次,四姑娘山大峰被做成越野赛道,玉珠峰、半脊峰和岗什卡峰被做速攀赛,这些都是某种形式的速攀。

这些雪山速攀“训练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他们都是热门的商业登山线路——本质上是因为技术门槛不高。商业登山历史不少于十年,这些山峰每年少则几百人多则数千人登顶…… 这里有成熟的线路,充足的后勤保障,灵活完备的救援队。

但我还是想说,这不是“速攀”,至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速攀文化。真正的速攀文化,一定是完全自主(无向导、无后援、自补给)的,干净的,远离商业团队的,充满想象力的,甚至有时还会是孤独的,极端的,痛苦的。

真正的速攀爱好者不会完全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攀登,他们会为了想测试自己的体能极限,为了好奇心,和身心愉悦去攀登。从这个角度讲,速攀只关乎个人感受,而非舆论和纪录。

我们都是活在朋友圈里的人,不会完全忽视别人的看法和身上的光环,但我还是希望我有一天在速攀一座技术性山峰之后,能够按部就班地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雀儿山速攀轨迹小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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