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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陵川玉泉金代壁画墓发掘简报

 Michael430 2018-11-19

2007年6月,山西省陵川县附城镇玉泉村(现村落位于原村落北侧山垣阳坡地)村民在院落东侧施工时,于地表下深2米处,发现一座砖室墓(图一)。接报后,山西省考古研究所、陵川县文物局立即组织专业人员对现场进行实地勘察。


图一 墓葬位置示意图


一 墓葬形制

 

初步勘察时,尚能见到墓室底部存有少许泥浆(系甬道口浸入淤积),散落有一些经扰动的朽木片;在墓顶破口下方的棺床上,散布有碎砖、扰土。清理时发现棺床的中部曾被向下挖掘,在棺床东侧有三个成年人头骨以及较多骨殖,棺床西部仅存一具附有朽木的下肢骨遗骸,判断其中有人为二次迁葬。在墓室底部东南角和西南角处淤泥中,又各清理出一堆二次迁葬的未成年人骸骨。清理出锈蚀棺钉若干,未见随葬器物。墓室南向处的竖穴土坑墓道未做发掘。

 

砖砌单室墓,以条砖和白灰泥错缝砌筑,坐北朝南,方向175°。墓室平面呈正方形,边长2.32米。墓底北部横置一棺床,方砖错缝平铺。棺床高0.15、纵深1.42米。墓室内壁高1.4米,砌筑规矩,壁面平整;在四壁上部垒砌仿木构的斗拱铺作,再向上逐渐内收叠砌四面斜坡式的覆斗形墓顶,通高约3米。墓室内壁通施灰浆并分别绘制彩色壁画(图二;图一六)。

 

图二 墓室剖面图


图一六 墓室局部


在墓室四壁的上部,先向外扩束一砖厚的一周凹槽,再砌出一砖厚的一道普拍枋,在墓室四角分别砌筑一朵转角的斗拱铺作,每面墓壁中部又设置一朵斗拱铺作,其木构式样均为檐柱“把头绞项作”斗拱铺作。向上承托起一道撩檐枋之后,再向外扩束,做出一周凹槽,上置一排描绘堆云纹的如意头花边瓦当。

 

在墓室南壁偏东处辟一半圆形拱券顶的甬道,甬道券洞内竖立一通立碑式的青石质墓志铭,洞口外垒砌一道封门砖墙。

 

二 墓室壁画

 

玉泉村砖室墓的壁面上涂抹一层很薄的白灰浆泥,砖墙的砌筑缝隙清晰可见,在平薄地仗层上绘制的壁画,盖因潮湿而多有起痂脱落,较斑驳。墓顶的斜坡四面壁上,皆以土红色界画出梯形的画幅边框,每壁画框的下边框上又有一条土黄色勾画的连续不到头的忍冬纹图案,各绘一幅孝子故事图。墓壁上部的仿木构斗拱铺作以上涂刷红色,再用白色勾画出斗拱边框:拱眼壁上则绘出缠枝红花绿叶或者图案化的卷曲忍冬纹饰。

 

在紧靠棺床的墓壁上,皆以附着红色团花的土黄色衬底为画地,装饰出死者生前的居室环境:北壁绘两扇单立的屏风画树下高士,东、西两壁各绘三幅张悬着的挂轴画绘鹊鸟登枝。

 

在东、西壁的南侧壁以及南壁甬道口的东、西两侧壁上,绘侍从仆人,分别为备酒、备茶的侍奉场面或庖厨劳作情景。在南壁甬道券洞口的半圆形边缘壁上,界画出黑褐色的边框及繁缛的黑褐色缠枝牡丹忍冬纹饰。

 

壁画以墨线勾勒人物形象,再以彩色随形填染,笔触流畅,技法娴熟;人物面相姣好,神情生动,服饰器具亦准确自如,且画幅大方,构图疏朗。现将墓顶、屏风挂轴、墓壁上的人物壁画介绍如下。

 

墓顶东壁:郭巨埋儿得金奉母的孝养故事(图三)。中央有坑凹,亦有放射着光芒的匣钵,右侧一男子持锹、举目,左侧一妇人抱婴、指问,作呼应状;背景有树木、流云。


图三 墓顶东壁壁画


墓顶北壁:田真与其二弟哭活紫荆树的孝悌故事(图四)。中部为一棵上有枯枝下有繁叶的大树,三男子围树站立,皆作掩面哭泣状,地上散落家什杂物若干;两侧有土丘、天空有流云。

 

图四 墓顶北壁壁画


墓顶西壁:杨香打虎救父的孝子故事(图五)。左侧一女子正在与奔跑的老虎搏斗,右侧一老翁作惊慌奔逃状;背景为山坡、灌木、流云。

 

图五 墓顶西壁壁画


墓顶南壁:孝子董永与神女依依不舍的场景(图六)。左侧一女子双手合十,回顾于升腾的祥云之上,右侧一男子站立在地上,正招手举目作张望状;背景山坡、灌木。


图六 墓顶南壁壁画


墓室北壁:树下高士屏风画(图七、八)。一左一右分别竖立单扇屏风,两者形制相同,均为黑褐色长方形边框。屏风内绘画大部已漫漶不清,仅可辨识出两株高耸的柏树,树下站立一位身穿长袍的老人。左屏风画上的老人微侧身,持杖,作回望状;右屏风画上的老人微俯首,拱袖,作探问状。

 

图七 墓室北壁右侧屏风画


图八 墓室北壁右侧屏风画局部


墓室东、西壁北侧壁:挂轴花鸟画(图九、一〇)。紧靠棺床的东、西壁上,各绘悬挂着的三幅挂轴画;画面已漫漶,但可辨识每幅画上只画一鹊或一鸟栖于没骨画法的折枝花叶之间。


图九 墓室东壁北侧壁右侧挂轴画


图一〇 墓室东壁北侧壁右侧挂轴画局部


墓室东壁南侧壁与南壁甬道口东侧壁:盖因一条横长形的平头高桌位置于两侧壁的转角处,又有五名侍者均忙碌于高桌前后的同一空间内,两壁上的人物应合为一幅完整的侍仆人物画,为备茶备酒图(图一二)。

 

图一二 墓室南壁甬道口东侧壁画


壁画左侧一位为戴幞头的男仆,着淡绿色圆领长襦、白色长裤、便鞋,面向墓内恭敬站立,胸前平端一盘三碗(图一一)。右下方一位为戴幞头的男仆,着淡绿色圆领长襦、白色长裤、便鞋,俯身侧立,左手撑膝,右手执一壶伸向方形塘炉上,正在灼烫。在垂饰围幔的高桌左侧前及左侧后站立两人,一位为戴幞头的男仆,着白色圆领长襦,白色长裤、便鞋,双手捧着一副套装的瓜棱形温碗、注壶,回顾右方(图一七)。另一位为戴幞头的男仆,着赭色圆领长襦,左手握长颈瓶,右手以抹巾托瓶底,在与前者说话。

 


图一一 墓室东壁南侧壁画人物局部


 图一七 墓室东壁壁画局部


壁画右侧的高桌上,摆满盘盏,盘盏内盛放果品,桌上还摆放着一个橱柜。高桌前有一位戴幞头的男仆,着绛色圆领长襦、白色长裤、便鞋,背身侧立,正将一副盘盏放进橱柜。高桌前的右侧下方还有两个圆形耸肩酒坛,放置在方形束腰矮桌上(图一二)。


图一二 墓室南壁甬道口东侧壁画


墓室西壁南侧壁:备茶图(图一三)。壁画左侧为一位戴幞头的男仆,着粉红圆领长襦,系腹围、着白色长裤,便鞋,左手屈臂举起一方笼盖大碗的托盘,右手则自然垂摆,着长窄袖,作向右侧行走状。画面右侧放置平头垂幔的高桌,摆设一摞三副的托盘杯盏,在桌后站立二男四仆。左侧为一位戴幞头的仆人,着赭色圆领长襦、白色长裤、便鞋,侧首右顾,右手斜拿一托盏,左手当胸向右作指点状。右侧为一位戴幞头的仆人,着白色圆领长襦,双手平端一托盏,面朝前者作聆听状。

 

图一三 墓室西壁南侧壁壁画


墓室南壁甬道口西侧壁:庖厨劳作图(图一八)。画面前横置三张不围幔的平头高桌,桌后三名男仆正在忙碌。左侧一位戴幞头,着白色交领长襦,又系裙围,着白色长裤、便鞋,俯身面向桌案上的砧板,持长刀作分切长条状。右侧高桌上摆放三只圆口深腹钵,高桌后站立二人。左侧为一位戴幞头的男仆,着粉红圆领长襦、白色长裤、便鞋,侧身向右回顾,双手端起一案三碗。右侧为一位戴幞头的男仆,着淡绿圆领长襦、白色长裤、便鞋,面向前者说话,右手拿一长柄圆勺,左手端一敞口碗。在他们身后还有三张未作垂饰的平头高桌,左桌上摆放一件瓜棱形的大圆食盒,右桌上摆放一件敞口大圆盆与一摞三件小圆盖。


 图一八 墓室南壁甬道口西侧壁画


三 墓志

 

墓志琬首,立碑状,高0.9、宽0.58、厚0.17米。碑额正中阴刻三行六字楷书:“故武公墓志铭”,额头两侧扇形边框内阴刻莲叶荷花图案。志文24竖行,满行34字,志文记载了墓主人农桑富户的家世、生平,颂其“忠恕行己、谦恭接人”,卒葬于金大定九年(1169年),“安厝于村北之祖坟”(图一五)。



 图一五 墓志拓片(约 1/6)


四 结语

 

玉泉村金代砖室壁画墓的附近地域,当地村民称之为“坟洼”。经钻探后确认,其附近还有数座同类型的砖室墓,因故未作发掘清理。墓室壁画地仗层仅为一层很薄的白灰浆泥,在未进行相应的保护工作之前不便于攀爬临摹,亦难于揭取迁移,现已同其他墓葬一起就地封存保护。

 

该墓室砌筑为仿木构建筑的“阴宅”,形制简约,结构紧凑,围绕棺床绘制的北壁屏风和东、西壁北侧挂轴壁画,正与东、西两壁中间的檐柱斗拱相呼应,似将墓室分为“居室的内、外”部分(图一四)。室内装饰的屏风、挂轴画,室外拥立的侍仆人物画,折射出墓主人生前的殷实生活。

 

图一四 墓室东壁壁画全景


金代提倡薄葬且仿效前朝律治。宋朝《政和五礼新仪》卷二一六“凶礼·品官丧仪·葬”条:有“非官不忘”的规定[1],但玉泉村金代砖室墓仍随葬一通石质墓志;可见彼时的世俗沿袭与政令施行并不一致。晋地被金朝控制在先,灭宋后金人曾掳掠工匠众北还,途中或有部分工匠流散。此地去宋不远,而壁画服饰犹存宋人遗风,可能是当地人与宋人的共同创作。

 

玉泉村金代砖室墓的墓顶孝子故事图与墓壁侍奉人物图,各有不尽一致的绘画技法及壁画风貌,当是两位不同画工分工绘画、共同完成的民间葬俗艺术画作。尤其是墓壁上的侍奉人物图,画工的技法表现更是精致、细腻,不仅人物栩栩如生,衣纹结构准确,还在有色的长襦上添画团花纹;更在人物脸面、手掌等凡是晕染肤色以露出皮肤的部位,又以赭色细线在物像原轮廓墨线上再作“提勒”,细微之处如同文人卷轴画的手法,全然突破了民间匠人的墓葬壁画传统,甚是罕见。玉泉村金代壁画墓的发现为当地金代墓葬史增添了新的实物资料。

 

摄影:李建生 拓片:商彤流 绘图:商彤流  执笔:商彤流 郑林有

 

注释:

[1](宋)郑居中《政和五礼新仪》卷二一六,《文渊阁四库全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




文章来源:《文物》2018年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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