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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丽梦见自己是一个古玩商人一连就梦了三天，三天里所有的情景毫无二致，她弓着身子趴在不知是明末还是前清的旧红木桌子上看见一片片枯红的枫叶凄婉哀怨地洒落在记载着风雨沧桑的前朝遗物上，每次都是在唐丽睡意袭来的傍晚时候会走进一个青年男子，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柔，手里托着一块翠绿色的人面玉佩。店里没有开灯，男子背对着门外，所以在唐丽的眼中他仿佛是一个活着的影子。唐丽记得在梦里面自己也是一个男人。 现实中的唐丽是一个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和秦砖汉瓦、唐诗宋词基本上是八竿子也打不着，除了初高中时在老师们的强迫下做了一点极简单的了解以外双眼如盲。其中印象最深的大概是一位干瘦的历史老师告诉包括她在内的47个学生说：唐朝是由一个留着络腮胡子、操着一口山西中部方言的中年男子建立的封建王朝，他认为这世上最动听的语言就是他的家乡的语言，他甚至有过让在他统治下的长安城的全部百姓也使用这种口音的想法，事隔1000多年这位皇帝的想法直到现在也没有实现。 芳华郡主在她17岁零169天的那个下午站在王府牡丹园的北墙边看着血样的夕阳等待情郎，天刚刚下过雨，空气中隐藏的潮湿不断地引起恋人们多情的感伤，那个盘领上绣有鹤纹样的男子踩在马鞍上朝着园内众花簇拥的郡主饱含温柔地唤了一声：哎——这个声音一直响了1300多年，震落了图书馆仿古出檐上的半块旧瓦，此时天上的雨还没有停，唐丽站在郡主曾经站立的地方瞪着那特立独行的瓦片以优雅的姿势在空中滑翔、在地面碎裂。 由于对那场梦境不经意的重复再现，唐丽逐渐想起自己和那个面容模糊的男子原来都是身着古装，他的做派、他的谈吐，无一不透露着自己出身的高贵，尤其是总托在他娇柔的女子一般的手中的那块人面玉佩，更是讨人喜爱，那人面亦笑亦哭，那绿色欲溢欲滴，遗憾的是，尽管每次都要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但最终还是没能做成交易，看样子，这位本不善言辞的男子似乎并不急于成交，他着意于双方需要交流，他告诉唐丽说你是一个女人。我是一个女人？梦中作为男子的唐丽轻抚着颔下的胡须笑着回答。 那个女子自然就是芳华郡主，她是人面玉佩当然的主人，在她穿起那袭结口扎在锁骨外面的紫色长裙、肩披月白轻纱时，这玉佩便是必不可少的点缀，这身装扮在当时其他郡主们的口中简直是有口皆碑，她们抓起系着玉佩的草绿色丝绦，把那人脸放在手中仔细地摩挲，哇，好漂亮呀，你从哪儿买的？送给我好不好？耶，看把你吓的，不要你的——这使芳华郡主不得不费尽口舌来解释说你这身衣服真的不适合的，要是讲色彩搭配的话，看，她一边说一边画出一幅色阶表进行讲解，你这件衣服要用就得用血玉来配，艳亮艳亮的，啧，要那样儿，甭提多漂亮了，我有好几块呢？改天我送你两块——临时应承罢了，郡主们说的话一般都不用相信，芳华郡主自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放心大胆地许诺，毫无顾虑。人面玉佩是她钟爱的情人所赠的，让她们摸一摸就已经是给面子了，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简直就是得寸进尺！任性的小郡主在心里愤愤不平地自编自演将那些不知进退的其他郡主们训斥与指责。这种不平和自己与情郎偎依在一起时的温存形成鲜明对比，他的目光忧郁、声音柔和，双臂轻轻地揽着郡主的肩头，他说，郡主你真美。一如许多言情片中的对白。 唐丽在沉思中看到芳华郡主也进入了沉思并且在自己的眼前恍惚出现了那间红光氤氲的绣阁方才清醒过来，他摇了摇发涨的脑袋，本来扎着的头发就散开了。他双手拿起放在柜案上的枫叶却发现两片枫叶已经合二为一，它们的脉络重叠在一起，重合相通，一面血样的鲜红，一面松竹般青翠，似乎一直以来就是这样，从未改变。 哎——咦，你是从哪儿来的？我刚才怎么没看见你？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呀。你的头发真好啊——这块玉佩太棒了，是你的吗？——送给我好吗？ 梦中的唐丽又是一愕：姐姐？怎么我是一个女人吗？刚才芳华郡主不是还叫我大叔吗？她伸出手来，手白如玉，摸摸下巴，胡须也不见了，而且及肩的秀发如丝般轻逸。唐丽手忙脚乱地拿起一面背面绘有龙凤纹样的铜镜来看：里边的可不就是一个眉毛轻淡的女孩子吗？还有玉佩，难道郡主她不认识这块玉佩吗？玉佩在芳华郡主的小手中笑得分外香甜，它散发着绿色的萤光被少不更事的郡主提在手里忽上忽下游戏似的玩赏，唐丽心中不由自主地开始感到了有一丝忌妒。玉佩不断地将所经之处的器物照得一团青碧，小郡主最后把它举到了男子的面前，男子的目光祥和，双眉平展，两个嘴角轻巧地抿着，那只银色的仙鹤依旧像千年前一般展翅欲飞，接着玉佩便掉到了地上。 一周之后，已经与唐丽谈上了恋爱的这位男同学受唐丽的嘱托把那块绿色的人面玉佩扔入了正在由灰蓝变成暗蓝的这座古城傍晚的天空中，让他感到失望的是玉佩并没有落回到地面，被响亮地摔成碎片，而是在空中像鸟一样鸣叫着飞向了四面八方。 与此同时，唐丽听到耳朵深处传来芳华郡主轻轻的笑声，仍旧是那么活泼，不过可以听出来她正在逐渐远去，沙沙的声响是她用赤裸的双足踩在自己粉绿色的宽大飘带上发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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