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 康熙五十五年,康熙帝詔開古今圖書集成館,任命誠親王允祉爲監修,陳夢雷爲總裁,物色人員進館纂修《古今圖書集成》。集成館開館前後採取舉薦、詔試等方式選拔人員入館纂修,並設立了監修、總裁、副總裁等職,由專人分修《古今圖書集成》各典部,也有專人負責謄錄、校閱、繪圖和刷印工作。雍正帝即位後,清洗原集成館部分纂修人員,纂修工作短暫停頓後二次開館,至雍正三年十二月閉館,雍正四年六月初一日吏部尚書孫柱請准議敘纂校人員。值得注意的是,集成館纂修人員多爲身份低微的舉貢生員,集成館興廢也直接影響到了纂修人員的個人命運,此一特殊性與康熙末年的皇位繼承關係甚大。 作者簡介: 項旋,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博士,現爲北京師範大學歷史學院教師,研究方向主要爲明清學術文化史。 《古今圖書集成》是中國古代現存最大的一部類書,也是銅活字印刷史上卷帙最爲浩繁的一部典籍,對中國學術文化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根據相關史料,《集成》的最初雛形爲陳夢雷的私纂作品——《彙編》,康熙四十年十月開始編纂,至四十五年四月初稿完成,康熙五十五年呈進給康熙帝,賜名爲《欽定古今圖書集成》,下旨設立古今圖書集成館,纂修《集成》。至雍正三年十二月首部《集成》告成,裝潢進呈,集成館也隨之閉館。 近代以來,學術界關於《集成》的纂修情況研究開始很早。其發軔於民國時期,萬國鼎的《〈古今圖書集成〉考略》爲研究之開端,後有袁同禮的《關於〈古今圖書集成〉之文獻》和張崟的《〈古今圖書集成〉再考》,對《集成》的纂修過程和可憑研究的文獻加以介紹和辨析,厘清了不少問題。建國以後,海內外學界再次將焦點集中在《集成》研究上,成果豐碩。而關於集成館纂修人員,學界研究較爲薄弱。清人李伯元《南亭筆記》較早提出:“相傳《圖書集成》一書,成於陳省齋之手,然其實非省齋一人所成。”但早期的研究者更多的認爲陳夢雷爲唯一的編纂者,《集成》爲私修作品。近些年來,許多學者意識到只是依靠陳夢雷一人難以完成如此卷帙浩繁的《集成》,因此開始注意挖掘其他編纂者。如王鍾翰先生認爲:“絕不像有的人所説的那樣,上萬卷的《古今圖書集成》大部頭書出之陳夢雷一人之手,獨立完成的” ,編纂者除了陳夢雷之外,可考的尚有楊文言、林佶、金門詔、汪漢倬。王先生斷言除了這些編者之外“必尚有其人,惜今未及一一考出耳”。楊玉良先生的研究證明了這一推測,他根據新發現的內務府檔案即蔣廷錫雍正元年正月《奏報辦理古今圖書集成情形並編校人員去留情形折》、雍正三年十二月《奏請照修書各館之例議敘古今圖書集成編纂校對人員折》,從這些奏摺中發掘出了部分纂修人員姓名及雍正重新開館後的分工情況,推進了集成館纂修人員的研究。如今,隨著上諭檔、內務府檔案等大量史料及集成館纂修人員文集等資料的整理、影印出版,關於集成館的資料越來越多,爲我們解決以前懸而未決的問題提供了充分的資料保障,爲探索集成館的整體面貌、還原集成館纂修人員基本情況提供了寶貴的文獻資料。本文擬結合相關史料,對集成館纂修人員的選拔、分工及議敘等問題作一初步的探索。 一 古今圖書集成館纂修人員的選拔 清代開館修書,修書人員(如謄錄、校對)一般有幾種方式,如從翰林院中挑選翰林入館,或者從順天府鄉試落榜者中遴選,或者以大臣舉薦的方式擇取人員。康熙年間,修書制度尚屬草創,各館修書有其特殊性,不可一概而論。就集成館而言,就靈活的採取多種選拔方式。筆者尚未找到康熙朝選拔集成館纂修人員的檔案,但從雍正朝檔案及纂修人員履歷當中,可大致管窺當時纂修人員的選拔情況。集成館纂修人員的來源,一是集成館總裁陳夢雷的推薦,多爲其門生、親戚子侄;二是監修誠親王允祉的選拔物色;三是下詔考試選拔,主要是學有專長的舉、貢生員,這也是集成館纂修人員的主要來源;四是從翰林院調撥人員入館,特別是雍正即位後更加重視這一點。 (一)舉薦。雍正元年(1723)正月二十七日,蔣廷錫向雍正帝奏陳辦理《集成》情形及康熙朝集成館編校人員去留折中,提到“其修書人員陳夢雷所取八十人” ,可見,原集成館總裁陳夢雷在纂修人員選拔方面有相當的自主權,可以推薦人員入館。陳夢雷所取人員中,就包括了其子陳聖恩、陳聖眷,弟陳夢鵬,侄陳聖瑞、陳聖策,同鄉親戚林鐔、方僑、鄭寬、許本植,門生汪漢倬、金門詔等十餘人。雍正元年,翰林院檢討何人龍密折稱陳夢雷“復招逆臣楊文言之子與伊子弟戚屬共主館事,互相援引,匪類日增,漸爲內患。恭遇我皇上登極,聖神英武,首誅大惡,竄伊父子,逐伊黨類,銅字一館不復藏垢納污,人心痛快。”在何人龍看來,康熙朝集成館中十餘位“共主館事”的纂修人員,皆是陳夢雷的“子弟戚屬”,所謂的“匪類”、“黨類”、“內患”,雖別有用意,陳夢雷安排親戚子侄入館確是實情。除此之外,還有相當一部分纂修人員也是由允祉和陳夢雷舉薦入館的。如金門詔,“方聖祖時纂修御書,生即膺首選,誠親王以國士待之。初以明經選壽州廣文,其時已中丁酉鄉榜,生聞選即行,誠王重其才,留之未赴任。”徐穎梁,“薦入圖書集成館分纂,登封知縣。”張紹懿。“薦入圖書集成館分纂,議敘知縣。”金應元,“字霖舒,上海人,弱冠工文詞,以歲貢薦入武英殿,纂修圖書集成,登雍正二年順天鄉薦,除兩淮運判。”徐曰模,“字範茲……二十九歲登康熙甲午科賢書,次年赴春闈,適同號程生持經藝就質,號役告之當事,因下吏。誠邸聞之,立傳訊得白,遂留邸教習。當是時,王總裁集成館書局,延攬名流,遊其門者通顯可立致,而曰模守株且十載,確乎不拔,自處泊如也,王以此益重其爲人。”徐寧,“字學培……康熙五十六年舉人,薦入史館,與修《圖書集成》,五十九年順天鄉試以纂修舉人充同考官,雍正元年會試報罷,命進遺卷,欽賜二十四人登第。”呂昌言,“瓜縣人,由太學應誠親王取與修《欽定古今圖書集成》,又調武英殿修《駢字彙編》。”馬墣,“以薦預修古今圖書集成·閨媛典。”黃子雲,“丙申間陳省齋先生爲古今圖書集成館總裁,聞野鴻名,招共纂修。”唐方沂,“以名諸生遊上庠,征修是書(即《集成》),開卷以萬計,館中有疑難事,輙委之先生,故所成獨多。” (二)召試。金門詔的《全韻詩·懷三館吟》有:“聖祖朝詔修《古今圖書集成》,頒內府藏書數百萬卷,開館試士。”康熙朝集成館初次開館時,很大一部分纂修人員確曾通過“試士”這種考試方式得以選拔入館。如王尊,“字元端,號瞻崖,青印坊人,康熙間由太學生考充武英殿集成館纂修,博聞強記,至老不倦,美文辭,兼工畫山水松石,筆力尤奇古。所著有《檢字搜典》三百餘卷,家貧未及付梓而卒,學者惜之。”錢松,“字茂南,外岡人,好讀書,弱冠爲國子監生,隨舅王敬銘入都,康熙五十六年順天鄉試卷列首薦,同考以不得掄元,固爭見斥,由纂修《古今圖書集成書》竣,議敘知縣。”毛涵,“先生名涵,養浩其字,本名棄疾,字又辛,後改今名。補諸生。七世祖僉都御史某,前朝名臣。先生自幼能文章,懷祿養之志。嘗遊京師,值朝廷纂古今圖書集成,以監生選充校讎職者六年。”李灼,“甲午應試北闈,丙申遴入內廷纂修《古今圖書集成》。” (三)從翰林院調取。雍正元年正月二十七日蔣廷錫奏摺中説,有鑒於清洗之後的集成館纂修人員“將來去者或多,人數不敷,若再取貢監人員,臣等實無深知之人。此輩功名甚微,未必自重身家,恐致生事” ,所以建議從翰林院諮取職銜較高的編檢數員分領校對,但從雍正朝集成館存留的六十人情況看,只有少數幾位是從翰林院調取的。總體而言,無論是在康熙朝還是雍正朝集成館,身份較爲低微的舉、貢生員始終佔據主要比例。 二 古今圖書集成館纂修人員的分工 長期以來,限於資料,集成館的組織結構一直隱晦不彰,誠如《集成》研究者詹惠媛所坦言的“由於集成館組織之傳世檔案欠缺,此處謹利用有限資料勾稽集成館組織之大致輪廓。”筆者根據最新發掘的檔案、文集等資料,期於推進集成館組織架構的相關研究。 爬梳文獻檔案,集成館纂修人員各有分工,具體職責也頗爲不同。從管理人員設置説,有監修、總裁、副總裁、領袖纂修(康熙朝),而就纂修分工而言,又有分修、分校、刷印、繪圖。金門詔爲集成館“纂修領袖”,其《全韻詩·懷三館吟》對當時的纂修情況言之甚詳,“賢王司管鑰,耆宿掌鎔爐……大匠立繩准,群賢編牒蒲,分修咸躍躍,任纂各於於,選俊專謄繕,命工並繪圖。”這裡賢王即指監修允祉,耆宿指總裁陳夢雷,“分修”、“任纂”、“謄繕”、“繪圖”則分別形容纂修人員的具體分工。當然,到了雍正朝,清洗後的集成館人員設置又進行了調整,與康熙朝集成館有所不同。 集成館於康熙五十五年開館於武英殿后,並不是一直順利運作,其跨越康、雍兩朝,期間有短暫的中斷。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十二日雍正諭旨有“應將陳夢雷並伊子遠發邊外” ,可見其時已將集成館總裁陳夢雷下獄了,集成館一時群龍無首,纂修工作被迫中斷。而至雍正元年正月初五日雍正又下諭旨“特派爾(蔣廷錫)爲正總裁,陳邦彥爲副總裁” ,蔣廷錫奏摺也提到“自雍正元年正月開館以來” ,中斷後的集成館此時重新開館,纂修工作恢復常態。以雍正即位後懲治原總裁陳夢雷等人,重新任命人員開館纂修爲界,可以將集成館纂修《集成》分爲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爲康熙朝集成館時期(康熙五十五年至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第二個階段爲雍正朝集成館時期(雍正元年正月初五日至雍正三年十二月)。爲了更好的説明,筆者將集成館分爲康熙朝和雍正朝兩個階段,分別述之。 (一)康熙朝集成館 1、監修允祉。允祉(1677-1732),康熙帝第三子。康熙三十五年,隨康熙親征噶爾丹,領鑲紅旗大營。三十七年三月,以征戰功晉誠郡王。三十八年,因敏妃之喪不滿百日而剃髮,坐降貝勒。四十七年,揭發蒙古喇嘛漢格降爲允褆用巫術魘勝廢太子,使允礽得以復立,以功晉封親王。不久,奉命在暢春園蒙養齋率庶起士何國宗等編纂律呂、曆法、算法各書,雍正即位後,以其與允礽素來親睦,命守景陵。雍正六年六月,因索賄蘇克濟,命降郡王,交宗人府禁錮。八年,復晉封親王。不久,以怡親王允祥喪而無戚容,命奪爵,幽禁於景山永安亭。十年卒,照郡王例殯葬。乾隆二年,追諡“隱”。 從陳夢雷《進〈彙編〉啟》可知,允祉是《彙編》的最初倡議者和主要推動者,當時陳夢雷就設想好由允祉向康熙帝進呈《彙編》,加以增補、修訂成書。康熙五十五年允祉向康熙帝進呈《彙編》,集成館得以順利開館。康熙末年,允祉負責的修書各館頗多,“自誠親王作總裁而開館之名色遂多,曰算法,曰曆法,曰六壬,曰奇門,曰子評,曰音律譜。”允祉除了負責在蒙養齋纂修《律曆淵源》外,也實際負責了《集成》的編纂工作,所謂“賢王司管鑰”,即是指允祉任集成館監修之職。如前所述,許多纂修人員是直接由誠親王推薦進入集成館的,如金門詔:“聖祖時纂修御書,生即膺首選,誠親王以國士待之,初以明經選壽州廣文,其時已中丁酉鄉榜,生聞選即行,誠王重其才,留之,未赴任,既而爲忌者中傷,罷歸,公固恬如也”呂昌言,“瓜縣人,由太學應誠親王取與修《欽定古今圖書集成》,又調武英殿修《駢字彙編》。”在時人看來,允祉是康熙朝集成館的總負責人,身份特別,“命誠親王領其事” 、“王總裁集成館書局,延攬名流,遊其門者通顯可立致”,“誠親王職任(集成館)纂修,濫市恩賞,物議難逃。”康熙五十八年四月,由允祉親自上折奏請康熙帝待《集成》修成之日對集成館纂修人員加倍議敘,也可以判斷允祉實際負責了集成館纂修事宜。從康熙朝滿文奏摺看,允祉同時負責康熙帝相當重視的《律曆淵源》的編纂、刻印工作,一身多任,既使得允祉更多的是對集成館大政方針的制定和代爲啟奏相關事宜,而將集成館具體事務交由陳夢雷、金門詔等人實施,同時允祉同時監修《集成》和《律曆淵源》兩部大書,也在客觀上促成了《集成》與《律曆淵源》使用同一套銅活字刊刻,乃在情理之中。 2、總裁陳夢雷。到目前爲止,陳夢雷爲集成館總裁,幾成共識,但細究起來,研究者找到的論據又多不充分,對於陳夢雷任總裁始自何年和具體職責不甚了了。根據相關史料,可證陳夢雷於康熙五十五年始任集成館總裁,同時負責《集成》的纂修和銅活字刷印工作。茲舉重要例證,分別論之。 關於陳夢雷在集成館中所任何職,雍正即位後因其獲罪遭譴,二次流放,時人有所忌憚,閉口不談,最後成書的《集成》也只署名蔣廷錫所輯,以至於一段時期內學界誤認爲《集成》的編纂者就是蔣廷錫。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雍正下詔清洗集成館相關人員的諭旨中,徑稱“陳夢雷處所存《古今圖書集成》”,絕口不提其在集成館中所任職務。到了乾隆朝,陳夢雷主持集成館之事漸爲世人所知。乾隆四十八年二月二十一日軍機處上諭檔:“臣等遵旨將古今圖書集成從前辦理緣由詢問蔣賜燦,據稱幼時曾聞我父親蔣溥説此書原系康熙間翰林陳夢雷等承辦,經歷歲時,尚未成書。”所謂承辦云云,當指陳夢雷主持集成館,官方檔案如此記載,在諱言陳夢雷的當時,實屬少見。完成於乾隆十七年的《永憲錄》更是明言“復謫纂修《古今圖書集成》總裁陳夢雷於戍所。” 陳夢雷是否爲集成館總裁,康熙朝集成館中纂修人員的説法最爲可信。金門詔憶及集成館時,提及“時親王優拔爲纂修領袖,凡朝賀接駕等事皆隨總裁一同行走。總裁出關,遂放歸。”這裡的總裁顯然是指陳夢雷。 陳夢雷何時任集成館總裁?鄧之誠認爲無從查考,“其賜名《圖書集成》,並開館纂修,以夢雷爲總裁,則不知何年,或即在進《彙編》之後不久也。”乾隆四年盛百二在《曆象本要》跋文中認爲,集成館開館之時,陳即爲總裁,“陳公夢雷字省齋,自號松鶴老人。圖書集成初開館時,陳爲總裁。”黃子雲曾得陳夢雷賞識,舉薦入集成館,蕭翀序其《長吟閣詩集》:“丙申間,陳省齋先生爲古今圖書集成館總裁。”可見,康熙五十五年集成館開館之時,康熙帝即任命陳夢雷爲集成館總裁。 關於陳夢雷在集成館中的具體工作。金門詔説“開館名英集,連鹿皇路驅,賢王司管鑰,耆宿掌鎔爐”,這裡所謂的“耆宿掌鎔爐”,當意指陳夢雷實際負責《集成》的刷印工作,除此之外,陳氏還負責發凡起例,選拔纂修人員,上傳下達,可謂殫精竭力。可以説從最初的《彙編》到《集成》的完稿、刊刻都與陳夢雷密不可分。黃子雲《長吟閣詩集》卷一丙申《京師秋夜閩中陳館卿夢雷宴館中僚友因呈是詩》:“席綴琅玕月,簾褰裴翠風。朝廷歸一老,樽酒會群公。座列冠裾豔,文成意會雄。天涯逢勝友,去馬莫匆匆。時在書館與纂修古今圖書集成。”“朝廷歸一老”雖是豪邁之言,也反映了總裁陳夢雷得到朝廷的信任和重用,手握大權,士子欽服,雍正懲治陳夢雷諭旨中所言“九卿等知陳夢雷者頗多”,也足見陳夢雷主持康熙朝集成館之盛名。 3、副總裁顧承烈。顧承烈,又名沈承烈,生卒年不詳,“字念揚,華亭籍,增貢生,康熙壬辰召試爲內書房纂修官,戊戌成進士,選庶起士,充古今圖書集成館副總裁。致仕後,隱居上沙因樹亭(道光志)。”可見,顧承烈是在康熙五十八年後任集成館副總裁的。關於顧承烈生平,文獻相關記載幾乎很少,除上述零星記載外,不知何故付諸闕如。康熙五十二年《萬壽慶典初集》賀壽名單中有“算學館沈承烈”之名,説明顧承烈入集成館前參與過《數理精蘊》的編纂,最後從蒙養齋調入集成館。而其在館時間,雖然文獻無載,雍正元年重新任命集成館總裁、副總裁,可見顧承烈中途離館了,離館原因可能與陳夢雷之事有關,因而遭到黜革,歸隱山林。 4、“領袖纂修”金門詔。金門詔(1673-1752),字軼東,號東山,江都(今江蘇揚州)人。幼承家學,“但知讀書,不治生產,性耿介,不受人憐”,管一清乾隆九年序《全韻詩》謂金門詔“以名儒世其家,先曾祖嶽元亮公文章理學爲海內宗師,先祖嶽幼常聖憐一公並配享聖廟,先生少承家學,負才名,縉紳長老交目爲凡器。及甫出而應試,咸以國士遇之”康熙丁酉科舉人,康熙末年與修《集成》,爲纂修領袖,後受知於張伯行,張廷玉,鄂爾泰爲授業師,雍正朝與修《明史》,著《明史經籍志》及相關傳,乾隆元年保舉入博學宏詞科,欽賜二甲三十八名進士,入翰林院,進三禮館爲纂修,後改任山西壽陽知縣,被劾歸。勤於治史,成就頗大。著作有《補三史藝文志》一卷、《古今圖書集成·經籍典》五百卷、《明史經籍志》(佚)、《金東山文集》十二卷、《全韻詩》二卷、《讀史自娛》二卷、《休甯金氏族譜》二十卷等。 金門詔是康熙朝集成館中頗爲重要的人物。他既是總裁陳夢雷的門生,同時也爲監修允祉所器重。乾隆九年管一清序《全韻詩》:“及奉聖祖詔開古今圖書集成館,招試輦下諸生,先生首拔。時親王董其事,每得先生詩文,必朱筆親品騭之,列第一人,同館無不推服。既而得壽州廣文則已中丁酉順天鄉試,先生請外就,親王不許,曰:館中可少此馬班手耶。”時任保和殿大學士、吏戶二部尚書張廷玉也説:“聖祖時纂修御書(即《集成》),生即膺首選,誠親王以國士待之,初以明經選壽州廣文,其時已中丁酉鄉榜,生聞選即行,誠王重其才,留之,未赴任,既而爲忌者中傷,罷歸,公固恬如也”張廷玉爲金門詔座師,又爲雍正寵臣,曾受賜《古今圖書集成》二部,熟知《集成》纂修內情,所言相當可信。 關於金門詔在集成館中的具體工作,金氏所著《全韻詩·懷三館吟》有:“時親王優拔爲纂修領袖,凡朝賀接駕等事,皆隨總裁一同行走。總裁出關,遂放歸。”可見,金門詔在集成館中的地位頗爲重要,負責協助總裁處理“朝賀接駕”等各項日常行政事務。正如鄂爾泰在乾隆元年的《休甯金氏族譜序》中所提到的:“聖祖詔修《古今圖書集成》,一時名士食大官廚者數千指,總裁而下,董其成者數人,門詔推首。書成,不言祿,輒罷去。”這裡的總裁即指陳夢雷,所謂“總裁而下,董其成者數人,門詔推首”,也足見金門詔對《集成》編纂功勞甚巨,顯赫一時。 金門詔在集成館中地位特殊,除了幫助陳夢雷管理《集成》纂修日常事務外,還實際參與了《集成》的分纂工作,最後獨立撰成《經籍典》五百卷。顧惇量乾隆四十一年丙申序《金東山文集》謂:“聖祖朝命大臣開館輯古今圖書集成,招試輦下諸生,先生首列,獨纂經籍書凡五百卷,藏之冊府,登之婉琰,以垂萬世。” 金門詔在《明史經籍志小序》也自言:“聖祖朝集天下儒生修《古今圖書集成》一萬卷,令各分認一二百卷,門詔以經籍素所熟諳,遂獨任經籍典五百卷,而以所增遼金元三史藝文志附入其中。” 5、各典、部分纂人員。不少研究者認爲,萬卷《集成》的編纂是以陳夢雷《彙編》爲底本,集成館開館後,在不觸動《彙編》原有典部基礎上,增補少數資料而最後成書,纂修人員的工作主要是負責增補、校對和刷印工作。實際上,《集成》雖然保留了《彙編》的三級類目體系,但其中各典部基本上都經過了重新編輯,皆有專人負責分纂,所謂“分修咸躍躍,任纂各於於”、“分門纂修,咸出自上裁,而總裁、分修諸臣亦一時之選,宜其卷帙之多而益善矣。”楊鐘義《雪橋詩話三集》:“康熙丙申開館纂修《古今圖書集成》,分六大部,區爲三十六典,備員纂修者三十六人,人修一典,盡發內府書,互相考證,七載成書,凡一萬卷五千本。”楊氏所言,説明了當時存在分纂情況,但“備員纂修者三十六人,人修一典”的説法不盡確切。從實際情況看,並非三十六人各人負責纂修一典,有的分纂兩典、有的分纂一典,甚至只是分纂其中的一部。金門詔所説的“各分認一二百卷”最符合實際情況。 具體而言,(1)陳夢雷,總裁集成館,併發凡起例;(2)金門詔,經籍典五百卷。《全韻詩·懷三館吟》:“門詔任纂經籍典五百卷,分經史子集四部。”(3)楊綰,分纂《經濟彙編·樂律典》一百三十六卷、《理學彙編·字學典》一百六十卷。光緒《桐鄉縣誌》卷一五:“楊公綰,字自昆,號栗齋,濮院人……服闋入都,由監生考授州同,康熙五十五年充古今圖書集成館纂修,分纂樂律、字學兩典,九年乃成,議敘知縣,雍正四年授柏鄉縣,多惠政。”(4)馬墣,分纂《明倫彙編·閨媛典》三百七十六卷。楊鐘義《雪橋詩話餘集》卷三:“長洲馬墣授疇以薦預修《古今圖書集成·閨媛典》,因屈悔翁得交塞曉亭侍郎,相知甚深爲撰,曉亭詩鈔序,又與陳散樗善、陳恪勤仲子樹蓍讀書爲諸生,爲方望溪所稱。”(5)王中銘,分纂《理學彙編·學行典》三百卷、《方輿彙編·職方典故》五十卷。嘉慶十二年《石岡廣福合志》卷二:“國朝王中銘,字永思,號執齋,霖汝孫。由太學生充武英殿纂修,分纂《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學行典》三百卷、《方輿彙編·職方典故》五十卷。書成,授河南桐柏縣知縣。見《王氏譜》。”《清代官員履歷檔案全編》亦載:“王中銘,江南太倉州嘉定縣人,年五十三歲,監生考職州同,古今圖書集成館效力行走,書成,雍正四年議敘知縣,今籖掣河南南陽府桐柏縣知縣缺。”(案:《方輿彙編》中並無職《方典故》,疑爲“職方典”,如確,則王中銘實際分纂了《方輿彙編·職方典》一千五百四十四卷。待考。)(6)王穎梁,分纂《經濟彙編·戎政典·兵制部》八十卷。《清代官員履歷檔案全編》:“王穎梁,江南松江府華亭縣人,年五十七歲,由監生考職州同,在古今圖書集成館修書效力,行走九年六個月,議敘以知縣用。今掣得河南府登封縣知縣缺。” 除此之外,文獻記載中尚有多名人員負責集成館的分修、分纂工作,如徐穎梁,“薦入圖書集成館分纂,登封知縣。”張紹懿,“薦入圖書集成館分纂,議敘知縣。”金應元,“薦入圖書集成館分纂,兩淮運判。”李旭,“李旦初旭,無爲州人,作詩務盡刻苦,不留餘力,書法奇崛,不得志於場屋,分修《古今圖書集成》。”唐方沂,“聖祖仁皇帝御宇,命儒臣校修古今圖書集成……征修是書,開卷以萬計,館中有疑難事,輒委之先生,故所成獨多。”至於這些人員具體分修、分纂哪些典部,限於資料,不得而知,有待新資料的進一步揭示。 表1:《古今圖書集成》各典、部分纂情況表
6、校對、謄錄等人員。康熙朝集成館纂修人員中,除了部分人員負責分纂之外,還有人員負責謄錄、校對和繪圖工作,所謂“選俊專謄繕,命工並繪圖。”如,毛涵,“嘗遊京師,值朝廷纂《古今圖書集成》,以監生選充校讎職者六年。”張肯堂,“字明庭,號蓬客,一號恕齋,康熙戊戌以國學生充武英殿古今圖書集成校對,庚子順天舉人。”金筠,“一名以來,字翰周,一字瞻菉,號南山,以祖寄籍,康熙庚寅入嘉興學,中式浙江辛卯科第八十名舉人,考授內閣中書,揀選知縣,取入內館恭校《欽定古今圖書集成》,議敘郎用。”李旭:“本名庚,字旦初,無爲人,諸生,工詩,充圖書集成校閱,授薊州判,改兩淮鹽知事。”李旭應該同時兼任集成館的校閱和分修工作。 (二)雍正朝集成館 1、監修允祿。允祿(1695-1767),康熙帝第十六子,精數學,通樂律,承康熙帝指授,修《數理精蘊》。雍正元年三月,莊親王博果鐸卒而無子,奉命繼嗣。乾隆元年,命總理事務,兼掌工部,食親王雙俸。二年,加封鎮國公。尋坐事奪爵。四年,停雙俸,罷都統。七年,管樂部。三十二年卒,諡“恪”。 康熙朝集成館原設有監修、總裁和副總裁,雍正即位後重新開館,集成館的職官設置是否不變呢?一般認爲,雍正朝集成館並沒有監修,但內閣大庫檔案則透露了一個重要資訊,雍正元年一月二十七日刑部福建司爲遞解集成館部分纂修人員之事,提到“刑部福建司爲十六阿哥、蔣廷錫、陳邦彥啟奏古今圖書集成館事宜。”雍正元年正月初五日集成館已經重新開館,這裡領銜負責集成館事宜的是十六阿哥允祿,蔣廷錫、陳邦彥處於從屬地位。筆者認爲,如果與康熙朝集成館職官對應,那麼允祿很可能是雍正朝集成館的監修,允祿精數學,通樂律,曾參與修《數理精蘊》,充算法館總裁、玉牒館總裁。派親信之親王監督清洗後的集成館,穩定人心,也符合情理。當然,允祿的資歷遠不如康熙朝集成館監修允祉那樣參與程度之深,應該只是掛名領銜。 2、總裁蔣廷錫。蔣廷錫(1669-1732年),江蘇常熟人。字揚孫,一字西君,號南沙、西穀,又號青桐居士。康熙三十八年舉人,四十二年賜二甲進士,選庶起士,授編修。四十九年修《淵鑒類函》,五十年修《佩文韻府》之纂修兼校勘官,五十四年《御纂周易折中》之南書房校對,五十五年《萬壽盛典初集》之總裁官。五十六年擢內閣學士,六十年充經筵講官,六十一年任《分類錦字》之校勘官。雍正元年遷禮部侍郎,調戶部。雍正六年拜文華殿大學士,仍兼理戶部事。次年加太子太傅。雍正十年卒於任內,諡文肅。著有《青桐軒秋風集》、《片雲集》。 以往很多目錄書徑將《集成》著錄爲“蔣廷錫編輯”或是“蔣廷錫重輯”,並不符合史實。但《集成》的編纂成書也有蔣廷錫的功勞,他在雍正朝集成館中任總裁之職。雍正元年正月初五日,雍正正式任命內閣學士蔣廷錫爲集成館總裁,其諭旨説“《古今圖書集成》皇考費數十年心力方成是書,今刷印校對之工尚有未完,特派爾爲正總裁,陳邦彥爲副總裁。爾等務期竭心盡力,將通部重行校看,凡訛錯字句及有應刪應添之處,必逐一改正,以成皇考未完之書。欽此。”乾隆帝曾經想了解《集成》編纂情況,詢問過蔣廷錫的孫子,乾隆四十八年二月二十一日軍機處上諭檔有:“臣等遵旨將古今圖書集成從前辦理緣由詢問蔣賜燦,據稱幼時曾聞我父親蔣溥説此書原系康熙間翰林陳夢雷等承辦,經歷歲時,尚未成書,雍正元年特派故祖蔣廷錫董司其事,督率在館諸臣重加編校,於雍正三年告成。四年蒙恩賞給一部。等語。謹奏。” 《集成》並非蔣廷錫創編,但雍正讓其主持集成館工作,足見對他的信任和重用。雍正曾賜詩給蔣廷錫,説他是“立政資良佐宣猷”之大才。實際上,蔣廷錫一直也參與了內府的修書工作,特別是康熙末年參與了《淵鑒類函》、《佩文韻府》、《分類錦字》等大型類書編纂工作,應該説是雍正朝集成館總裁的不二人選。如《重修常昭合志》説:“(蔣廷錫)內值時編纂群書,並付勘校,博學精敏,同輩推讓,常參扈從備顧問。凡諸巨典,諳練掌故,參考經集,議上都稱旨”。蔣廷錫擅長花鳥,曾畫過《塞外花卉》七十種,集成館纂修人員楊祖祥就曾師法蔣廷錫,因此他對《集成》中的《草木典》、《禽蟲典》、《歲功典》應該都了然於心。 3、副總裁陳邦彥。陳邦彥(1678-1752),字世南,號春暉,一作春暉老人,又號匏廬,浙江海寧人。康熙四十一年舉人,四十二年癸未科進士。選庶起士,散館授編修。入直南書房,升侍講,四十九年編《淵鑒類函》、《佩文韻府》,五十二年《御選唐詩》校勘兼繕寫官。五十三年四月以侍講充日講起居注官。五十五年修《御定月令輯要》,六十一年《分類錦字》之校勘官。後官禮部侍郎。著有《墨莊小稿》、《春駒小譜》、《春暉堂集》等。 乾隆十五年三月初六陳邦彥“題陳不職請賜罷斥”題本中,所提到履歷中就包括任“古今圖書集成館副總裁”。《浙江海甯渤海陳氏宗譜》卷二十五:“第十一世少宗伯匏廬公。公諱邦彥,字世南,號匏廬……戊戌歲以侍讀學士丁內艱服闋,補原官,恭遇憲廟登極,奉旨與虞山蔣文肅公爲圖書集成館總裁,悉心蒐訂,稱美備焉。虞山蔣文肅公即集成館總裁蔣廷錫,而陳邦彥即爲副總裁,族譜強調的是二人通力合作,悉心蒐訂,所編《集成》“稱美備焉”,功勞不小。其實,陳邦彥與蔣廷錫有相似之處,二人都曾在康熙末年參與數部官修類書的編纂,應該説經驗豐富,完全符合雍正帝下旨令九卿推選集成館負責人時所提出的“學問淵通”標準。 4、校閱、刷印等人員。雍正元年正月二十七日,雍正朝集成館總裁蔣廷錫奏陳六十名纂修人員分工。其中,車松、圖麒總任分書、收書登記之事,李錫秦等二十人爲校閱兼續纂之員,高儁飛等十二人爲專任校閱之員,金筠等十四人爲磨對、刷印之員,俞養直等十人爲收查卷頁號數、校對補改之員,徐寧、關壽二人爲查理一應校對書籍之員。應該説,雍正朝集成館分工尚屬精細,保證了纂修工作的品質。值得注意的是,大部分纂修人員負責《集成》的纂修和校補工作,而其中有金筠等十四人爲磨對、刷印之員,也就是負責《集成》的銅活字印刷工作。或有疑問,乾隆時四庫全書館,纂修工作和刷印工作是分開的,即有翰林院和武英殿分別負責,按照常理,集成館修書人員應該只是負責《集成》纂修工作,而銅活字印刷工作則由武英殿修書處招募工匠負責執行。筆者認爲,康熙朝集成館開館較早,修書制度未曾完善,有自己的特殊性,不能由乾隆朝四庫館的情況倒推集成館的情況也應一致。從檔案資料看,集成館總裁陳夢雷實際負責了銅活字製作和印刷,而集成館中部分纂修人員或參與了印刷工作。蔣廷錫奏摺還説:“一面將未刷之書,令在館人員詳細校對、刷印,一面將已刷之書,令在館人員分卷重校” 、“每人二日限定校書一卷及校看刷印排版、收發書籍,從無遲誤。”可見,雍正朝集成館修書人員中也有負責銅活字印刷工作的。 表2:康、雍兩朝集成館纂修人員職掌分工表
三 古今圖書集成館纂修人員的議敘 清代內府修書,書成之日,纂修人員例有議敘。如康熙五十一年六月初九日檔案: 奴才竊查去年十月內,爲議敘編纂《佩文韻府》人員,將記錄人名、履歷一書奏呈御覽。奉旨:著交揆敘議奏。爾所查記錄勤惰一文亦交付之。欽此。交與揆敘,由翰林院議奏。勤者加一級即行錄用,凡惰者暫免議敘,交另修書處效力。任績平、常候、補州同之監生潘秉鈞等數人,皆照內官學教習之例,凡滿六年者,即補知縣,年未滿者,交另修書處效力,待年滿時,即補知縣。 康熙五十一年,《佩文韻府》告成後,其議敘修書人員之例,交由翰林院查其勤惰及行走年份,修書年滿六年者官知縣,不足六年者調往其他修書館繼續修書,年滿後方得議敘。可見,康熙末年,已經建立一套較爲完整的修書議敘機制。當然,若修書成績較好,皇帝親批,修書人員加倍議敘者也偶有所見。如翰林院檢討何人龍向雍正帝所報告的:“迨康熙六十年算法書成,奏請加等議敘,內而員外、主事,外而知府、知州,不一而足。”密折中所謂“算法”即《數理精蘊》一書,告成後,當時即得超規格優敘,從員外、主事到知府、知州,修書人員紛紛得以升遷,不同於一般館例。 《集成》於康熙五十八年基本編纂完成,監修允祉原本也是準備仿照議敘《數理精蘊》之例,對集成館纂修人員加倍議敘,“康熙五十八年四月,誠親王折奏,古今圖書集成館纂校人員經署包衣昂邦事海張等議奏,有‘書完之日比尋常修書之人加等分議’。”可惜,隨著康熙帝駕崩、雍正即位,允祉的這一建議遭到了翰林院檢討何人龍等人非議,謂其爲“名器濫觴,孰甚於此。” 雍正元年正月二十七日蔣廷錫等奏陳辦理古今圖書集成情形並編校人員去留折,提出懲治集成館總裁陳夢雷十餘人外,還提出將來書成之日議敘纂校人員,以此激勵纂校人員: 存六十四人,臣等就所分校之書察其勘對勤惰、學問優劣。若果校對用心、行走勤謹,書完之日,臣等列名具奏請旨;倘有怠忽懶惰者,即時驅逐,或有生事作非者,臣等指名題參黜革。庶勤謹者益加勉勵,怠忽者亦知儆懼矣。 雍正三年十二月,首部《集成》裝潢進呈,集成館隨之閉館。集成館總裁蔣廷錫對當年允祉提出的加倍議敘加以質疑,並奏請照各館之例議敘集成館編校人員: 竊思當時所議實爲太過,不便援引。又,此諸人有分纂、分校之殊,行走年分,有十年至四五年不等,未可概論。謹將六十人分別實在纂校行走年分及內有已經補選與現在告假者,詳細開列另單呈覽。可否照各館修書之例,交翰林院量加議敘。出自皇上天恩,非臣等所敢擅擬。內程可式、徐曰模系黜革舉人,因其在館九年有餘,臣等亦開列附於纂校諸人之後,合併聲明。爲此謹奏。請旨。 蔣廷錫的建議,自然深得雍正之心,雍正的朱批是“著照各館例,分別議敘具奏。”等於是否決了康熙五十八年加倍議敘的建議,而是按照修書各館之例議敘。 關於議敘的具體情況,鄂容安所編《襄勤伯鄂文端公年譜》有:“欽賜《古今圖書集成》一萬二千卷……纂修六年書成,復增三年告竣,議敘官數十人員,費帑資百萬餘兩。”這里所謂“議敘官數十人員”的説法較爲模糊。雍正四年六月初一日吏部尚書孫柱“請准議敘古今圖書集成館纂校人員”奏摺,對纂修人員的議敘情況所述極爲詳盡,可惜爲以往的研究者所忽略,茲披露如下: 經筵講官吏部尚書兼理兵部尚書事加三級臣孫柱等謹題爲請旨事。准翰林院具題咨稱,據古今圖是集成館總裁蔣廷錫等咨稱雍正元年正月二十七日臣廷錫等奏古今圖書集成館修書人員存留六十人,就所分校之書察其勘對勤惰學問優劣,若果校對用心,行走勤謹,書完之日列名具奏。請旨奉旨依議,欽遵在案。今雍正三年十二月纂校已竣,其纂校人員皆令其出館,謹將六十人分別實在纂校行走年分詳細開列,另單呈覽。可否炤各館修書之例,交翰林院量加議敘。出自皇上天恩,非臣等所敢擅擬等因,於雍正三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具奏。本日奉硃批諭旨:著炤各館分別議敘具奏,欽此。欽遵,並纂校人員行走年分名單一併咨送到臣衙門。臣等查得各館修書議敘之例,俱以六年爲期滿,其已滿六年者照例議敘,其未滿六年者,仍分派別館效力,俟六年期滿,再行議敘。在案。今查滿洲生禪他海行走四年六個月,監生候選州同莫之鶚、生員捐知州即用孟尚霖、生員韓繡英、監生捐州同金試,俱行走三年二個月,皆與六年期滿議敘之例不符,相應炤例分派別館效力,俟六年期滿,炤例議敘外,進士徐寧、郭如岐系應用知縣之員,以知縣即用,再加一級。舉人趙之樞、劉國傑、劉克一、張紹懿、金筠、李錫秦俱系考選揀選知,相應以知縣即用,沈青崖系考選教習,相應俟教習期滿以知縣即用,滿洲舉人舒德以應用七品京職之缺即用貢生,候選州同陳經合相應以知縣用,候選州判鄧傑相應以州判即用,監生候選州同王中銘、王穎梁、錫秦、劉庶、魯一佐、錢松、曹鈺、章文禮、朱文昭、章文樂相應炤例以知縣用,候選縣丞梁廷椿、李映晄、朱文璣、候選主簿孔慶雲相應以應用之職即用,監生許元基、曹廷基俟其考職以所考職即用,廩生許弘徤、方正志、楊尚琮相應以訓導用,生員俞養直、汪百川、李灼、鄒弘業、魯玦、續縉、胡淦、李映晄俟其考職以所考之職即用,滿洲生員麥拉素、法可進、富岱相應炤伊應用無品筆帖式即用,童生錢志修、葉鈞、張復祖、馬璞、方世清、黃鐘相應准爲監生,現任刑部主事圖麒、現任都察院筆帖式關壽、現任州判高儁飛、現任訓導馮士弘、現任工部筆帖式鋾錀相應於見任內各二級,原任滿洲檢討車松康熙五十四年御試翰林等官,考在三等,奉旨原品休致在案,應降一等,以各部主事用,革黜舉人程可式、徐曰模因科場代作文字革黜舉人,應無庸議等因,於雍正四年四月初三日具奏請旨。本日奉旨依議,欽此。欽遵。……雍正四年五月二十九日題,六月初一日奉旨依議。 以上所引議敘折頗爲重要,不僅提供了康、雍兩朝集成館纂修人員相對完整的名單和個人履歷,大大方便查考集成館纂修人員的身份、在館時間,而且也是考察雍正朝議敘集成館纂修人員的珍貴史料。從議敘情況看,吏部基本上是援引修書各館議敘之例(如康熙五十八年翰林院議敘《月令輯要》、《韻府拾遺》,雍正四年二月吏部議敘一統志館修書人員之例),根據集成館纂修人員的在館時間,分別給予知縣、州判、訓導、各部主事、加級等議敘,並無特殊優厚之處,與允祉提出的方案相比,明顯降低了議敘的標準。 四 餘論 前文較爲全面的揭示了集成館的管理機制和纂修人員分工情況,除此之外,仍有若干問題值得我們關注。首先,從集成館實際運作情況看,纂修人員是動態流動的,集成館纂修人員並不是一步到位,其入館、離館時間不一,開館期間既有增補也有裁撤,具有一定的流動性,應該予以動態考察。就康熙朝集成館而言,入館時間可查者二十七人中,康熙五十五年入館者十三人,康熙五十六年入館者四人,康熙五十七年入館者六人,康熙五十八年入館者四人。在館時間最長的爲九年六個月,其次爲九年五個月,其餘有八年、七年、六年、四年、三年不等。雍正元年,蔣廷錫奏報集成館去留人員的奏摺中,提到的集成館存留八十人,應該只是當時所存留人員,實際情況是康熙朝集成館前後在館人員近百人,有不少纂修人員是因爲委派別地等原因已經中途離館。雍正即位後,清洗十餘名集成館纂修人員,從翰林院再調撥數人充實其中,最後在館人員爲六十名,從他們的入館時間看,“監生候選州同莫之鶚、生員捐知州即用孟尚霖、生員韓繡英、監生捐州同金試,俱行走三年二個月” ,都是雍正時才入集成館的。 其次,集成館興廢也直接影響到了纂修人員的個人命運。康熙朝集成館開館之時,能入館與修《集成》,對舉、貢生員身份的纂修人員而言,是莫大的機遇和榮耀。所謂“王總裁集成館書局,延攬名流,遊其門者通顯可立致”,入館者意味著得到有希望繼承皇位的親王允祉、大儒陳夢雷的賞識,從此登堂入室,改變人生命運。黃子雲就是當時的獲益者,其《長吟閣詩集》中保留了一篇康熙五十五年初入集成館時的詩文——《書館述懷》:“圖書編校動經年,千里辭家覓俸錢。海內豈無容我地,春來徒有困人天。風塵糊口原如此,草野成名亦偶然。長鋏腰懸返初服,故山高臥薜蘿煙。”在黃氏看來,集成館儼然成爲他“草野成名”的福地,因而發出“海內豈無容我地”的感懷。 不少纂修人員入集成館後,得以飽讀內府藏書,獲益不小,他們在館期間或在閒暇時摘錄資料,自著爲書,或者將族人事蹟載入《集成》,顯耀門楣。如唐方沂,在集成館期間,“於編纂之餘,撰筆記十卷,名曰《青藜餘照》。……今先生之以青藜名其書也,意其在館之時夜以繼日,專精覃思,安知霄漢之表不有太乙。”李灼,“預修《古今圖書集成》,得縱觀中秘藏書,於公事之暇,輒詳考至聖之言行與歷代之崇儒,越今廿有餘年,積而成帙”,最後編成《至聖編年世紀》,成一家之言。 就在《集成》即將完成,允祉提議加倍議敘,修書人員加官進爵指日可待之時。康熙駕崩,雍正即位,形勢突變,雍正帝下令清洗康熙朝部分纂修人員,總裁陳夢雷被二次流放,集成館中的親戚子侄均遭到不同程度懲治,而作爲集成館領袖纂修的金門詔因捲入太深,也遭黜革,其《全韻詩·懷三館吟》生動描述了這種大逆轉,“皇皇將嫁女,栗栗懷姙媰。短薄齊長狄,隴官雜孟娵。慎遴冀北駿,珍比玉山雞。朝賀隨駕立,迎鑾傍雁趨。方沂附鳳翼,旋泣攀龍須。悲矣胡爲者,歸與命也夫。”無奈之中,金氏只能歸之爲命運。雍正元年受陳夢雷案牽連而“降調革杖禁錮有差”者中,集成館纂修人員林佶有《癸卯罷官出都宿磐石庵》詩二首,描述了其獲罪之突然及驚魂未定:“鋃鐺才釋放歸田,願攜雞豚共上天。那意更遭嚴譴逐,頓令盡室播顛連。兒孫分析休官頃,行李倉皇去國先。暫借雲棲留信宿,驚魂尚悸敢安眠。”集成館監修允祉本人的遭遇也頗爲坎坷。雍正八年五月二十四日奉旨:“將允祉革去親王,其如何拘禁之處,候朕另降諭旨。”允祉遂被拘禁於景山永安亭。雍正十年閏五月,允祉病逝於禁所。雍正帝命“一切殯葬之禮,著照郡王例行,賞內庫銀五千兩,料理喪事”。乾隆二年允祉才被追諡“隱”,復原封誠郡王。可以説,集成館興廢直接改變了許多纂修人員的人生命運,幸運的議敘升官,得以遍覽內府藏書,著書立説,不幸的則是遭貶謫或者被發配戍邊,這無疑是中國古代修書與政治發生糾葛的一個縮影。 該文原刊《文史》2014年第4輯。此據作者原稿,注释略。感謝項旋老師授權發佈! 編輯:西子 排版:大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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