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怀石料理，难免给人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穿着高级和服或洋装去用餐的客人比比皆是。但相比高档西餐厅却有一点好，像我这样独自去吃饭的客人，也不必害怕小方桌对面坐着一团尴尬的空气，大可以选个靠厨师的吧台位，反倒占了和大厨聊天的先机。 当然，怀石料亭的装修也紧贴和式原木、朴素、地味的风格，无形中就营造出一种拘谨压抑的氛围，在长达一两个小时的上菜过程中，常有憋着连厕所都不敢去的时候。大概也是对这种气氛心怀叛逆，所以才诞生了怀石café这样中西合璧的料理店，让人忍不住去臆想，到底出品的是怀石形式的洋点心？还是西餐形式的日料呢？ 怀石蛙吉的位置极好，隐藏在伏见稻荷电车站边的小巷子里，对游客来说，不必刻意把它安排在行程表上，只要在京都必到的伏见稻荷大社游览结束后，慢慢地晃过去享用一顿午餐或下午茶。当然，如果要吃每月限定的怀石套餐，最好提前预约，否则极有可能被“今日满席”的牌子无情地拒之门外。 在一堆不起眼的独门独户居民楼中间，蛙吉没有张扬的大招牌，门口只贴了一张稍不注意就会忽略的当季菜单。往往这样的店，一推开那扇平凡无奇的门，会变魔法似的给人别有洞天的感觉。果然，我推开门，像是穿过花果山的水帘洞瀑布，透过彩色玻璃照进来的灯光极其昏幽，穿着白衬衫绿围裙的店员来回穿梭着，大多客人已开始用餐，有那么一瞬间，我快忘记了我是来吃怀石料理的，仿佛走进一个欧洲小镇的古老咖啡馆，而有一种叫“咖啡馆时间”的东西正在静静流淌。 吧台上密密麻麻放着各式青蛙造型的摆设，是那种会被日本人诟病的西方家庭博物馆式的陈列方法，不留余地，铺天盖地，像繁花一样用华丽迷乱来征服眼球。不仅如此，墙上、柜子上也充满了可购买的青蛙周边产品，脚下还有一小块池塘造型，水中蹲着一只青蛙，让人想到松尾芭蕉那句“古池や蛙とび込む水の音”（勉强译的话，闲寂古池旁，青蛙跳进水中央，扑通一声响。）
一月下旬是应景的“節分料理”，所谓“節分”是指四个季节的分际，江户时代后泛指立春的前一天，同时会有很多好玩的民俗活动。比如在神寺向“鬼”撒福豆，吃惠方卷，参加各种追儺（驱鬼）仪式。第一道小菜“七福和え”就紧扣主题，最上面撒了福豆，另外还有虾、章鱼、芝士、豆腐、萝卜、芹菜，加起来共七种食材，“七”在日本是代表“缘起”的数字，如七福神、七福渍之类。店员非常艰难地用英文向我描述，忍不住打断她说，“还是说日语更好”。结果没说几句，她在问过我出身之后，又开始用中文介绍。于是我陷入一个噩梦，只好听着店员认为很贴心但我理解起来很艰难的中文。转而问大厨食材，不料大厨也满头大汗地开始说起结巴的中文，说自己正在学习。估计是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可以练习中文的对象，怎么也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吧。这是题外话，幸好对中日人民的交流来说，一旦陷入僵局，拿出纸笔来写汉字总是最后的王道。
第二道“恵方まきサラダ”，也就是沙拉惠方卷。半透明的皮里抱着梅花形的麩，还有水菜和绿紫苏，日本称“大葉”，蘸番茄酱吃。跟“節分”所吃的惠方卷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倒是更像越南春卷，有种令人怀念的味道。接着是“枡豆腐蒸し”，蟹肉和柚子丝拌福豆，填到蒸豆腐中间挖空的地方。所谓“枡”是日本的一种体积度量单位，“節分”时用来装豆子的容器也叫“節分枡”，不论从意、形还是质上面来说，这一道菜是整个套餐里最怀石的了。
最怀石之后马上又是一道最不怀石的，沙丁鱼奶汁烤菜（gratin），里面是螺旋意面和土豆泥。在刚刚口感清澈的蒸豆腐对比之下，奶汁烤菜发挥出了它最大的冲击力，想象一下豆腐和芝士在胃袋里相遇的情形，这东洋西洋两大代表性食材，来一场小联欢也不错。
主食是米饭、香物、竹炭炸大虾、酸茎蛋黄酱。香物指的是腌渍菜，酸茎也是京都渍物中的一种，不过是非常少见的乳酵发酵自腌菜。别看这样的腌菜好像只缩在一个小圆碟里，以最龙套的方式出场，它反而是决定这一顿怀石是否能圆满收尾的关键。拌入蛋黄酱的酸茎被强迫西洋化了，但却是竹炭炸虾绝佳的sauce啊，与米饭和香物也不违和。
我一边等上菜，一边看介绍“蛙吉”的杂志打发时间。原来创始人昌史先生曾在本格的料理店磨练好多年手艺，因为对怀石料理在价格和氛围上与人民大众的距离心怀不满，一气之下自己跑出来，开了一家价格亲民、环境洋气、食物也新潮的创作怀石café。但把西洋餐点融入传统料理还是极需要勇气的，凡是大逆不道的尝试，向来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采访里大厨说，想表现出和风与洋风的混沌趣味，每月设计新菜式的时候，真是想得胃也痛了，可能这种感觉也成了一种特色吧。 不愧于café的美名，最后的收尾是福豆芝士乳酪蛋糕和现磨咖啡，假如你是个闲人，可以吃完饭继续窝着，看看书也好，和老板聊聊天也好，桌上的几百只态势各异的小青蛙也足够赏玩。用一句烂大街的广告词说，“蛙吉”是不走寻常路的那一类餐馆，至少让我对日本的料理又有了新的理解。明治维新后，日本大刮西洋风，但在整个国家的氛围里，似乎一直努力在中西结合的度量上做最均衡的尝试。比如日式咖喱、日式猪扒、可乐饼、洋果子，无一不提供了一种和谐的融合之美。这美可能才是新和风的精髓吧。
Tips 懐石カフェ 蛙吉 地址：京都府京都市伏見区深草一ノ坪町30-13（近伏見稲荷駅） 电话：075-644-1530 营业时间：11:30～18:00(L.O.17:00) 定休日：周日・节假日・毎月一日 平均价位：2000～2999日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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