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士心图陶开俭 洞庭东山后山有条“明清街”。街从杨湾镇开始，靠山边蜿蜒向北，经上湾村到轩辕宫，约长五六华里。在东山环山公路开通前，这里是后山出入的主要通道，古街两侧布列着许多明清建筑。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开筑环山公路时，曾担任过苏州地委宣传部长的公社党委书记谢文熊注意到了这一特点，让规划、设计者另辟新道，所以老街至今仍基本保持着原有的风貌。而今徜徉古街，还真能寻访到许多明清时期留下的遗迹…… 1 从杨湾进入“明清街”，在街口就能看到一幢典型的明代建筑——怀荫堂。东山的明代建筑有个显著的特点，就是立柱下都垫放木质鼓墩，晚期的才用青石，怀荫堂的柱础，正是体现了这样一种特色。怀荫堂的建筑用材比较粗壮，阅世六百年仍比较完好。 怀荫堂曾经是茶馆、书场，并且是后山的“新闻中心”。天蒙蒙亮，茶客们就带着各自的信息，到这里交流。东山家家户户都会制茶，人们愿意赶早到这里来喝茶，原因就是在这里可以打听到各自所需的信息，听到最近发生的各种奇闻逸事。店主为了迎合茶客的需求，还不时从城里请来“说书先生”。怀荫堂主楼底层，就是当时的书场。请来的虽不一定是“响档”，但都有说有唱，后山没有影剧院，书场适应了人们的文化需求，场子里每天都挤得满满的。 除了怀荫堂，古街的杨湾段还有十多幢明清时期的古宅院。古拙的墙门、磨光了的青石台阶、门口的“抱鼓”“上马石”……都透闪着古意。这些古建筑，由一条不太宽却十分洁净的古街串联着。古街以青砖扁砌而成。据说这是康熙皇帝来东山之前，按“御道”标准以“人”字形排砌的。皇帝可以走在“万万人”之上，以显露他的至尊。只可惜康熙并没有到后山的轩辕宫来祭拜黄帝。这条路，倒让当地百姓受用了三百年。 2 古街向北，连着上湾村。村中隙地栽种着许多银杏树。银杏是一种古老的生物，雌雄异枝，只有雌树才会结出白果来，所以当地人常常把雄树砍伐掉，移作木材。但没了雄树，雌树也会减产，甚至结不出果来。因为雌树开花，需要雄树授粉。银杏树的花非常细小，没有香气。既不引人注意，也不招蜂蝶，全靠风来作媒，生物学中称它为“风媒花”。东山果树研究所普及科技知识，让果农们在银杏树开花的季节，摘下雄树上的枝条，挂上雌树，增加雌树的结果率。果农们都不信：难“道死人和活人还能生出孩子来？”结果照着做的，白果大丰收；不做的，果子依旧稀稀落落。第二年，果农们都按这种方法做了，本来就很少的雄银杏可遭了殃，茂密的树冠被剪得光秃秃的；有的地方还因此闹出了矛盾。为解决这一问题，农科人员又试验出好方法，就是将雄树的枝条嫁接到雌树上。使其雌雄同树。结果不仅省却了每年采枝、悬挂的麻烦，还保证了白果的丰收。 到明清街游览，最好是秋天。因为这时的东山不仅有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经霜的银杏林一片金黄。一阵劲风过后，叶落满地，地上也是一片金黄。这样的景色，在别处是很难见到的。如果来得稍晚，错过了银杏秋色，也不要紧，因为马上洞庭红桔开始成熟，漫山遍野的桔林，飞红点绿，“树树笼烟疑带火”“饱霜新桔万株金”的时节随即也就来了…… 古街经过的上湾村，也是一处明清建筑的汇集地。最有名的，要数“明善堂”了，这可是一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级别和苏州拙政园一样。 “明善堂”墙门正临古街，整个宅院分东西两部分。西部有客厅、耳房、厢楼、花园及佛堂等。东边为布列于一条中轴线上的建筑主体。进门有轿厅，过第一道园门有花厅与辅屋，这是专门接待女眷的地方。过第二道园门可到大厅，大厅左右有厢房。再过一道园门，后边才是住楼。整套住宅有一定的功能区分，各进之间又有“备弄”相通，走动十分方便。粗略一看，光东边一落，就有天井十五个，既解决了通风与采光，又各置小品点缀，增加了宅院的意境。 “明善堂”的大厅与厅前砖雕照壁是整个古宅的精华所在。大厅面阔五间，外观为两面坡硬山顶，非常高爽。屋脊中间，塑有花瓶与画戟，取“平升三级”之意。厅内陆面以磨细方砖斜纹铺设，有规整的青石台基。厅内，前有卷棚轩，后带复水椽廊。中间四架，采用“荷包梁”，所有构件，包括轩梁、斗拱、雀替、梁垫、山雾云……均施雕刻，上复“草架”，构成外层屋顶。 明善堂大厅前的门楼、照壁及塞口墙，都是以磨细方砖，精施雕刻建成的。东山的砖雕门楼，以前山雕刻大楼的门楼为最，但那里的照壁用的是混水做法，从这一点上说，明善堂的门楼还比它略胜一筹；在时间上，这里也比雕花大楼早三四百年。 明善堂初建时的屋主姓章，后易为朱家所有。清朝末年，房屋传给了朱鉴塘、朱润生父子。民国十年（1921），朱润生在明善堂创办鉴塘小学。朱润生自己任校长，学生的学费、书费全免，以吸引贫困学子前来求学。这一善举，对提高后山人的文化水平，起到了极好的作用。明善堂大厅里悬挂的抱柱联上，书有：积金“积玉不如积书教子；宽田宽宅莫若宽厚待人。”这对今天的人来说，仍不乏教育意义。 朱先生爱书，在东山是出了名的。他不仅自己读书、教书，还有藏书的爱好。于是便和苏州图书馆的蒋吟秋馆长成为了好朋友。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战火很快烧到了苏州。此前日本驻苏州领事馆，就想收购馆藏的善本书，被蒋馆长一口拒绝。战争打响后，蒋馆长担心图书有失，就将馆藏的善本书装了8大箱，秘密运到鉴塘小学，委托朱先生保管。这8箱书先藏于停放棺材的附房中，后又分散转移到后山可靠的居民家，躲过了日寇的清乡与追缴。后来朱先生怕有不测，又将书运回明善堂，存放在明善堂的隔弄里，外口砌砖墙封堵好。这批书直到抗战结束后的1946年4月15日，才运回苏州图书馆。在开箱检查时，箱中1558种，19874册善本书，一本不少……这是明善堂历史上的一段佳话。如今你到苏州图书馆古籍部去检索资料，也许这资料上，就凝结着蒋吟秋馆长和明善堂主朱润生先生的心血。他们以自己的一腔爱国之情，谱写过一曲护书斗争之歌。 3. 出明善堂，沿明清街继续向北，行不多远，就可见矗立于篑家山上的轩辕宫了。 轩辕宫，实际是杨湾庙的正殿。杨湾庙原先很大，除正殿外，还有山门、碧霞元君祠、城隍庙和火神殿等许多建筑。新修复的山门，正临着明清街。登数级台阶，进山门即可见供奉着城隍与财神的城隍庙。前殿壁间镶嵌着许多碑刻，其中文徵明的《东西两山图》与王鏊的《洞庭两山赋》，均为明刻孤本，尤为名贵。两位作者将太湖之浩阔、山川之峻拔著录于咫尺之间。 前殿的正中，陈列着一座单层石塔式建筑。高约3.5米，六边形仿木结构，纯青石雕凿。六角凿为立柱，每面都设四抹头和合门，门上均施精美的雕刻。分别有“祥云仙鹤”凤穿“牡丹”“龙凤呈祥”“喜上梅梢”“麒麟送瑞”荷花锦鲤”等吉祥图案。门框“上有梁桁、斗栱，承六坡式攒尖顶。正门门楣之上，阴刻柳体楷书“叶时敬妻周氏之墓”八个大字点明主题。 这座塔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陆巷山坡上被发现，挖出后被移置于此处的。它对研究明代建筑艺术，有着特殊的意义。 叶时敬相传是陆巷一位富商的后代。后来父母久病，家道中落。周氏与叶时敬从小青梅竹马，感情非常好。叶家请人作媒，周家没有嫌弃。但正准备喜结连理时，不料叶父亡故，婚期延搁了下来。正好这时，京城为皇帝选妃，因周氏长得漂亮，东山巡检将她报入朝廷，还恰巧被皇上选中。消息一传出，不少山里俗人都来祝贺，希望攀上这门皇亲。周氏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年纪虽小，但很有主见。一不想嫁豪门，也不愿傍官府。当初作媒的人踏破门坎，而她独独看中穷书生叶时敬。现如今自己要嫁入深宫，她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位老实、重情义的准相公。她发誓生为叶家人，死为叶家鬼，在临上路的前一天，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叶时敬闻讯，啼哭不止，痛不欲生。变卖所剩家产，雕凿了这座石塔，并亲书“叶时敬妻周氏之墓”八字，瘗敛了这位年仅十六岁的爱妻。丧事结束后，他孤独落寞，开始以乞讨为生，不久也悲惨地离开了人世…… 回味着故事，出城隍庙后门上山，不远处便是杨湾庙正殿——轩辕宫了。 轩辕宫的创建，据上海同济大学教授、古建筑专家陈从周先生考定：“它当创自元代至元四年（1338年），复经明、清二代重修，尤以清初顺治十二年（1655年）席本桢那次修建为大。但现在殿内的柱础，梭形四金柱，有卷杀的檐柱及大部分梁架、斗栱等木结构还都是元代遗物……”（《洞庭东山的古建筑——杨湾庙正殿》，《文物参考资料》1954年第3期）。我相信陈先生的考定是详查文献，并亲自到现场考察实物后作出的。这幢正殿已经存世680年，江苏乃至全国，能有多少存世那么久远的木构建筑？可见它的珍贵！ 1975年和1988年，文物和风景管理部门曾对轩辕宫进行过两次保护性修缮。后一次修建时，在殿里恢复了轩辕黄帝像，并挂上“人文初祖”的匾额。 轩辕宫雄踞山腰，殿前有宽阔的露台。凭栏而眺，心开目明。近处：青山如黛，终年翠绿，村居掩隐在桔林之中；远处：太湖萦带，远山隐约，渔帆出没于波涛之上。清晨登台：晓气凝合，雾霭横斜，朝露滴溜于树杪；白天遥观：则天风引吹，层峦飞动，白云奔涌于蓝天；山雨欲来，则阴云沓合，顷刻变幻，夙莫间泉飞石涧，郊原流润，真别有一番妙象。这里最美的时刻，还数傍晚日落时分。此时红霞满天，莫厘群山含晖；台前闪金耀银，太湖赤玉万顷。远处一轮红日渐渐变大，缓缓西坠，给远山镶上一道巧手都难以描摹的金边……且闻，鸡鸭归巢，小狗轻吠，预示着夜幕即将降临…… 东山“明清街”，是洞庭商帮留给我们的珍贵遗产，体现着洞庭山商人的文化与智慧，也凝结着他们的心血。在过去的岁月里，洞庭山僻居太湖之中，交通相对闭塞，使这条街能够较好地保存了下来，让我们仍有机会一睹它昔日的风采。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