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沟的桥

你见过森林中的桥吗？那是你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的桥。

　　那是个树叶飘凌的晚秋，刚当上林业工人没有几天的我，跟着老师傅到森林里去踏查。转了几座大山，太阳已滑向西边的森林。师傅说，时候不多了，我们只能抄近路返回。我们急匆匆地在林间穿行，突然，一条长长的山涧横在面前。我们在周围转悠了一阵子，也没有找到越过山涧的路。这样下去，我们只能在山上的树洞里挨过一夜了。老师傅定了定神，仿佛在下了一个决心，说只好这么办了。他招呼我们来山涧边缘的一棵高高直直的大榆树下，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便抡起板斧动手了。几个人轮番上阵，很快大树被砍了一多半，最后的几斧子是控制树倒方向的，由师傅亲自操刀，师傅几斧子落下去，“轰”地一声，大榆树准确地倒在对岸的几棵树中间。一座桥就这样诞生了。我也忘记了胆怯，随师傅和工友们快速越过山涧。回头望去，几群归巢的鸟儿，受到了惊吓，在山涧里盘旋着。

　　两年后一个树叶关门的时节，我又来到那座桥边，见到那棵大榆树竟然没有死去，正在向我挥动着绿色的手臂。我朝树的根部仔细看去，原来它还有部分筋骨连着大山。也许，后来有人走过。也许自那个紫色的黄昏送我们越过山涧之后再也没有人在它身上踏过。

　　日子久了，我发现林区大都是这样的独木桥，这是林业工人独特的创造，是林区特有的风情。在我们作业工区宿舍门前的小河上，也躺着这样一座由一棵倒木搭成的桥，场里的姐妹在桥下洗衣服，桥上某个小伙子在那呆呆地望着。冷不丁有一对小狍子飞快地从眼前涉水而过，溅上他们一身水花。独木桥下流走我们的青春岁月，流走多少爱情故事……

　　作业工区门前的那条小河时而快步疾走，时而脚步轻盈，一路不断有新的溪流加盟，流了十几里后，来到天桥沟口，又同另一条河流汇合，眨眼间变成一位风华正茂的美女，日里夜里，片刻也不停留，奔向心仪已久鸭绿江。

　　天桥沟门是通往我们作业工区的必由之路，那里的河水宽流急，再也不可能伐倒一棵树，搭成一座桥了。牛车、马车、汽车只能涉水而过。车道口上方不远处搭有一座木桥，由两根圆木并排捆在一起，搭在河中的几个木牛上。有的人晕桥，只好爬着过。工友们骑自行车回场部，只好让自行车骑上自己的肩，扛着从桥上走过。这在今天，已是许多怀旧影视剧中的风景了。

　　我曾无数次地从那座桥上走过，那桥的两根圆木会随着脚步的高低而起伏，每次精神都要格外专注，不可有半点疏忽。那一年秋风乍起的季节，大姐从长春专程到天桥龙爪沟来看我。城市里的人好不容过了桥，却把给我带的棉裤掉到了河里，漂了不远，是一个热心肠的村民帮着捞了出来。

　　天桥沟门的那座木桥，像是一个岁月的符号，久久刻在我心里，至今也不能忘。昨夜失眠，辗转反侧，想到了林区的岁月，想到了在天桥龙爪沟走过的各种独木桥，和天桥沟门的那座木板桥，与几年后当地政府与林场合资修成的石拱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