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古典诗歌中以以哪个朝代的诗为最好呢?多数人都会说唐诗是诗中的诗,唐诗就是中国古代最好的诗歌。我也是唐诗的爱好者,我也说唐诗好。其实唐时代诗的体裁有多种,按清代孙洙(蘅塘退士)编的《唐诗三百首》选的作品中就有五言古诗、五七言乐府、五七言律诗、五七言绝句。而最能代表唐诗主流的五七言律诗、五七言绝句,统称为格律诗,为了与其他形式的诗有所区别,唐朝把格律诗称之为近体诗,把其他形式的诗称之为古体诗。 近体诗有严格的规则,篇有定句,每首诗都有固定的句数,“绝句” 四句为一首,“律诗”八句为一首,每两句为一联,上句称“出句”下句称“对句”。 句有定字,篇中每一句都有固定的字数。五言绝句和五言律诗,每句五字,七言绝句和七言律诗每句七字。字有定声,句中每一字位的声调都有明确的规定,该平的平,该仄的仄,不能错乱。 韵有定韵,每首诗的偶句必须押韵,一般要押平声韵,且一韵到底,首句灵活。律有定对,五律和七律中间颔联、颈联的“出句”与“对句” 要讲究对仗。大家称赞近体诗的好都说其有行式美、音乐美,意境美。诗评界对近体诗赞誉有加没有说不好的,而我意为未必这样。
以我看来,被大家所称赞的近体诗的形式美恰恰是一大要害,它使诗的创作 成为“八股化”,(或称唐诗为八股诗亦可)。严格的平仄、押韵、对偶等规则使写诗非常之难非常之不自由,写诗成了文人的文字游戏。有的學者認為在唐代“几乎全民皆詩人”(武漢大学尚永亮,《唐诗艺术概论》),这我不能苟同。就按他说的,现存唐诗诗作者有3228人,现存唐诗作品有50454首。据有关统计,唐朝时的全国人口在5000万—8000万之间,唐历时300年间出现了3 千多位诗人,只占总人口的5万分子3到8万分子3,这能说是全民皆诗人吗?谁又能在哪个唐诗集子里找出几个有名有姓的平民百姓的诗作吗?
近体诗的难写不仅是现代人的认识,就是被称作大家的唐朝诗人又何尝不是一件痛苦的事。被尊为诗圣的杜甫的七律诗是写得最好的,他曾说“诗是我家事”,意思是说写诗是杜甫家几代的家事,是常做的一件不陌生的事,照此说法,对杜甫而言写诗应该不是件难事了,但他又说“晚节渐于诗律细”,直到晚年他才把诗的格律弄细,才不会出错。唐诗人贾岛说过“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这样的话。唐朝还有个叫卢延让的写了一首题为《苦吟》的诗云:“莫话诗中事,诗中难更无。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写近体诗有多艰难吗。真因为如此之难,格律诗在唐代达到了顶峰后开始走向没落。
说到意境美,其实与诗的体裁并无必然联系。《唐诗三百首》一书中311首诗作中有近三分之一是古体诗,包括李白21首占被选李诗的72%,杜甫14首占被选杜诗的35%、,柳宗元4首占被选诗的80%等,这些诗哪一首不是有情有景的好诗? 李白的乐府与歌行体打破了近体诗的拘束,才能做到随心所欲,流畅奔放。如《蜀道难》、将进酒》、《行路难》、《梁甫呤》、《扶风豪士歌》、《梦游天姥呤留别》,这些作品抒情大开大合,风格奔放自然,色调瑰伟奇丽,想象夸张丰富,节奏变幻莫测,这些都是近体诗难以做得到的。崔颢的《黄鹤楼》被誉为唐七律压卷之作,其实它不是典型的近体诗而是一首半古半律诗,完全摆脱了格式和平仄的约束,才得以情感自由抒发,会有人说没有意境美吗,恐怕没有。
“诗言志”是我国古代文论家对诗的本质特征的认识,近体诗僵化、刻板的形式不利于诗人自由表达思想情感,因而造成诗意太过隐藏,一首诗有不同的理解是常有的事,有时为了符合规则不嗇因字害意。
既然近体诗有上述问题为什么近体诗能成为唐诗的代表,在唐朝出了数以千计的有名诗人和数以万计的诗作,超过了唐前任何一个朝代呢。原因在于唐朝庭的推崇和肯定,甚至将写诗作为科举的必考内容。更有甚者只要诗写得好不参加考试也可以被推荐做官。这个动力可不谓不大,广大的读书人为了求取功名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不得不迎难而上苦苦地努力写诗。杜甫说:“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近体诗成了“诗八股”,其末日也就不远了。
就在唐代,诗人们总想要去突破它,去改变它,争取自由表达情思。好多著名诗人为了表达方便,常抛弃死板的近体诗格式而用乐府(新乐府)、歌行等古体来写诗。古体诗与律诗相比较在写作上有好多优点: 一、句不定数。有4句如《登幽州台歌》(陈子昴),有6句如《子夜吴歌》(李白),有8句如《塞下曲》(王昌齡),有12句的如《东郊》(韦应物),有22句的如 《与高适薛据登慈恩寺浮图》(岑参)有30句的如《长干行》(李白),而李白的《梦遊天姥吟留别》长至45 句,韩愈的石鼓歌更长有66句,白居易的《琵琶行》长88句,《长悢歌》长达120句。 二、字不定数。五言古诗基本上是五字,七言古诗基本上是七个字在此基础上可有变化。如《登幽州台歌》是五言,但3、4二句各加了一个衬词“之”“而”成了六字句。李白的《梦遊天姥吟留别》,在七言为主之外有4言、五言、九言 。三、用韵自由灵活。一是可以换韵 ,多数是偶句押韵如柳宗元的《溪居》共8句,偶句都 押“陌”韵,元结的 《送杨字女》共24句,偶句都押“尤”韵。此二首都是一韵到底。也有很多是换韵如杜甫的 《梦李白》共32句前16句押 “职”韵,后16句押“真”韵,更有如李颀的七言古诗《送陈章甫》共18句换了三次韵,先押“阳”韵 ,中押“豪”韵 ,再换“职”韵,后用“歌”韵。二是平仄可互押。如李白的《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14句,偶句押平声三部“支”“微”(可以通用),而其《月十独酌》前四句押平声真韵,后6句押仄声翰韵。四、不强求对偶。由于有这些特点给创作以更多的方便,作者在写作形式上的顾忌少,表达思想就更自由,更能酣暢,作品显得真实自然活泼,长短句的使用和押韵的自由使作品更有波澜起伏,这是近体诗所不及的。 很多诗人就是写近体诗也时常用拗救的微调方法去突破死板的平仄句式。
近体诗的八股化催生了另一种文学样式的出现——词,词对近体诗而言是一种进步。转入盛唐近体诗的成就到达高峰,“其实大家会发现,老百姓、民间慢慢读不懂了,因为它已经高不可攀。凡是艺术形式意境越来越高的时候,其实也就说明它远离了民间”(台湾蒋勋),老百姓就要选择自己喜欢的艺术样式,于是词开始流行。词是在民歌的基础上形成的。它虽然也讲平仄格调,但句数再也不是固定的4句8句、每句的字数再也不是死板的五言、七言。词的句式有长有短,有一个字成句的,也有10多字一句的。篇幅可从最少的16 字多到几百字,且有1000多种词调格式(常用的有100多种词牌)可供选择。在一定程度上写词要比写律诗自由得多。虽然词在初期不被人看好,被贬之为“诗余”。但到宋代词已成为诗歌的代表样式。
到了元代,文学的主样式又被曲所替代,因为曲的语言更加通俗,句式更加灵活,配乐日益谐调,更加民间化。但由于词曲都是与音乐连在一起的,不是独立的文学形态,五四运动以后便出现了更为自由的新诗——自由诗。彻底打破了律诗的规矩并使诗与音乐得以分开,使写诗得到了真正解放。2016.06.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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