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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不开心，只是活着，就足以让我绝望  ——忧蜀黎 十六号那天傍晚，实习归来，坐了十二个小时的火车，和舍友躺在床上聊天，就聊到了《网球王子》，自然而然的说到了那一年的“加油好男儿”，当年那些留着长长刘海羞涩微笑的少年，现在都已历经圈里沉浮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和舍友笑着当年那些怀有赤子之心的少年，也嘲笑着十一二岁时喜欢的选手被淘汰便要大哭一场的少女心。 十点多，百无聊赖的刷朋友圈，看到一个朋友发：“乔任梁死于过度SM？”，瞬间，我是什么心情呢，愣在原地几分钟，大脑整个是空白的，缓缓转身对舍友说：“乔任梁死了！”我仍然处于一个震惊状态，舍友眼疾手快的刷微博，没有任何消息，我们彼此安慰着，微博上都没有消息，一定是假新闻，之前那些个大明星都被去世多少回了。而接下来，朋友圈越来越多的消息铺天盖地而来，最终，我看到了官方的声明，他经纪公司的声明，还有一众明星的转发悼念，怎么说呢，其实到现在，事情过去两天之后，我还是侥幸，想，这大概是新电影的宣传手段？或者，他给我们开的一个玩笑？然而，不得不相信的这个事实，还是在新闻，微博，朋友圈的轮番轰炸里，成为了确凿的自杀身亡案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痛斥键盘侠，道德婊，越来越多的人转发关于抑郁症的消息，越来越多的人埋怨我们这个社会，很少人了解抑郁症，而一个鲜活的年轻的生命，在死后掀起的这波狂潮，我不知什么时候能硝烟散尽，而我也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出口，以此慰藉那些被反复鞭挞的灵魂。 乔任梁死于抑郁症！这个说法在主流媒体的呼吁下，被绝大部分人所接收着，向所有掀起微博，公众号，头条腥风血雨的娱乐圈大事件来说，他死后的不到四十八小时内，人们已经成功地转变为抑郁症宣传大使，开始讨伐重伤过乔任梁的一些言论，即使我相信，这些人里面，不乏有曾经耀武扬威的刽子手，只是斯人已逝，很多东西大家集体选择性遗忘，随着时间流逝，也会烟消云散罢了。而我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他在《我们相爱吧》里说的情话，也不是天津爆炸后他因为用错了成语被群起而攻之，我只是想到了，九年前，他穿着粉色的衬衫，在舞台上眯着眼睛唱情歌，痞痞的，却特别认真，那时候就觉得，把粉色衬衫穿得这么干净的男生，也一定很单纯吧。之后他好像是娱乐圈的一个过客，游魂，时常能见到，不温不火，时不时有几个丑闻，却总是小心翼翼的道歉，朋友看《我们相爱吧》时，看到徐璐来探Kimi的班，Kimi只是把她安顿在车上休息，然后就回去背台词，和导演讨论剧本了，朋友说这是情商低，而我只觉得，这个为了剧本一遍遍和导演据理力争的男孩，显得那么的认真，紧张却又焦虑，那时候，他的病应该就很严重了吧。而身边的亲人朋友，可能并没能成为他驱散阴霾的太阳，像大多数自杀的抑郁症患者，他们没有被啃食自己的病魔打倒，却死在了旁人灼灼的目光中。我总是想到他死时的情景，把自己关在空荡的房间中，没有开灯，拉着厚厚的窗帘，抱着双腿缩在角落里，没有化妆，长期失眠留下的深深的黑眼圈，那双爱笑的桃花眼也变得涣散，然后，他突然觉得无法呼吸，像有东西压着他的喉结，肺，双手，大脑，他浑身都疼，却找不到原因，周围的黑暗却像有无数把明晃晃的刀刺向他的眼睛，他只能将塑料袋紧紧地套在头上以此来抵抗黑暗的吞噬...... 这个场景，曾经很多年，在我的梦里反复出现...... 我说过，我的朋友，家人里有很多抑郁症患者，他们每天要吞大把的药入眠，不是滴水不沾就是暴饮暴食，他们恐惧别人的言论，一点点小事也能让他们嚎啕大哭。我的初中生物老师对我说过：“存在皆有理”，所以小时候我并不能清楚他们的想法，可是同时也极尽所能的去理解，耐心的去交流。后来在一个朋友的影响下，开始看有关心理学方面的书籍，才逐渐理解这个生理与心理双重重压的“绝症”，是的，他们都说抑郁症是绝症，反复折磨着你的精神，意志，和你形影不离，它们就像一支支嗜血的蚊子，榨干你最后一滴血，你知道它们的存在，你想尽办法驱赶它们，可无济于事，最终它会成为你身体里的一部分，想忘记，曾经的，新增的伤口却一直在提醒你，不能忘记。这种感觉，当我第一次看到一些抑郁症的患者亲笔写下：“绝望”“痛苦”“不知所措”“浑身乏力”时，只觉得震惊，直到我自己有了这种感受。 刚进入大学时，独自一人离家千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不喜欢的专业，复杂的课程，多如山的作业和周围三观不尽相同的同学，我加入过很多组织，干着干着，就会厌烦，厌烦那套人情世故，厌烦用大量的时间做无用的工作，我每天都很忙碌，忙到没时间午睡，没时间吃饭，忙到熄灯后才能回到宿舍，在黑暗中摸索躺到床上，睁着眼睛听舍友的磨牙声，呼吸声。那段时间，我从来没有憧憬过第二天，因为只是每一天简单地重复，甚至于更糟糕，在二百多人的大课堂上，往往是老师在台上激情并茂的讲着，而我却定定的看着窗外，心思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曾经最喜欢的数学课，作业也是错误百出。后来爆发，是班委落选后，大学入学来一直担任临时班长的我站在台上，看着曾经一个个笑容可掬的同学毫不犹豫的投了另一个人，只是因为，他是男生，在一个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工科班里，和兄弟打打球，请请女生吃饭，就能建立一个很权威的班委形象，我手脚冰冷，不知所措，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而讽刺的是，这场选举会，从借教室，条幅，制作选票，策划，到请来辅导员，都是我一手操办的。结果宣布后，辅导员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太失态，于是我只能咬咬牙，将眼泪逼回去，然后神态自若的将辛苦整理的档案，班规，还有活动策划全都交给下一任，然后昂着头走下台去，也许大家都在说笑，没人注意我，越这样想，越凄凉，散会后，我在另一个班的几个朋友赶来安慰，之前在同班同学面前强忍的泪水，突然间就决堤了，我开始嚎啕大哭，没有任何想法，就是讨厌这个班，这个大学。我把自己关在寝室三天，没有去上课，不想去吃饭，我一直在回想辅导员的话：“别人可能是用了什么手段，可是你应该更多地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我逼着自己理智起来，回想入学来的每一件事，回想每一个人，每一句话，我的大脑搜索着所有细节，我反复衡量，有没有什么用词，动作，甚至是表情有让别人觉得不舒服，而这样想着想着，竟突然觉得大脑像要爆炸一般，轰的一声，耳边开始蜂鸣，因为高中就有过神经衰弱的症状，也偶尔耳鸣，然而这一次，却不同于以往，我觉得千万锣鼓声，马蹄声在我耳边响起，就像有什么绳索在我大脑里意气风发的牵动着，眼前的所有光都晕染开来旋转着，胃里一阵翻腾。我使劲捂住耳朵，用力的闭上眼，眼前却闪过一个个的面孔，老师，同学，朋友，家人，全都是狰狞着的向我奔来，我没有力气哭，只是低声呜咽着，这种感觉不知持续了多久，那些画面一个个褪去，我感到自己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耳边的声音也减弱了不少。我以为，我只是最近心情不好，需要一个发泄的方法，我穿好衣服走出宿舍，看着刺眼的阳光，想要用美食来慰藉自己，那天我真的吃了很多东西，主食，炸鸡，甜品，水果，我像是不知饥饱，直到在消灭最后一个布丁时，我意识到那些没来的消化的食物残渣，就快要涌上来，我才感到胃里翻滚着的，灼烧着的痛感，于是我不得已停了下来，好像有了身体上的痛，心情好了一些，后来接着上课，做实验，考试，和人交往，微笑着面对曾经看过我狼狈一面的同学。我以为，那些天，也仅仅是我心情不好而已，这些事情过了，什么东西都没有改变，只剩我自己偶尔想想还觉得压抑罢了。 事实证明，我的这种想法是极其错误的，大二，我成为了社团主席，文联主席，甚至交到不少志同道合的伙伴，我代表高校文联谈合作，主持新生辩论赛，我将自己投入于一个又一个活动中，甚至于我能感觉到自己也能静下心来学习了，听课效率比以前高了很多，大一时的失意，不安，惶恐，仿佛随着时间远去，我以为，自己能很快回到高三时那个骄傲自信的自己，我的成绩，也会像过去的很多年一样，成为佼佼。可是没过多久，那种感觉又卷土重来，甚至愈发强烈，它频繁侵入我的大脑，我的耳朵，我的身体的每个器官，那时候我们家正在打官司，和自己的亲人，也许不算，只是和我那早逝的父亲有血缘关系的一群陌生人罢了，他们贪婪的强占了爸爸留下的财产，将我们冷漠的扫地出门，用尽各种恶毒的语言来攻击我们，甚至于我曾敬爱的奶奶，也在自己几个儿子的示意下，口供一致。我在外地上学，妈妈经常打电话说事情的进展，无谓就是说着说着，就开始崩溃大哭，每次和她通话，我只能安慰，为了忍住眼泪，将嘴唇咬到出血，一挂断电话，就无声的啜泣起来，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擦干眼泪，照旧微笑着去面对那繁忙的事务。可偏偏是，那段时间的活动策划，活动安排，被新上任的领导，老师批评的一塌糊涂，借教室，拉赞助也遇到了重重阻力，我精心挑选的几个部长，也开始大刀旗鼓的批评我的做事风格，明目张胆的翘掉所有例会，用消极罢工来做抵抗，我不敢看社团里学弟学妹期望的眼睛，每次挣扎着举办的活动，人也是越来越少，虽然不少朋友安慰我只是到了期末，大家都忙没时间来，可我仍觉得自己是失败的，懦弱的，万夫所指的。我将自己想象成千古罪人，我没有力气起床，穿衣服，吃饭，我常常抱着手机，小说发呆，反应过来，综艺节目播了大半，书页也翻了不少，我却不知道内容是什么。我养成了揪头发的坏习惯，曾经乌黑亮丽的长发变得干枯脆弱，常年的失眠此时更加严重，每天挂着黑眼圈去上课，也是完全不知老师所云，可想而知，那一学期的成绩，我又掉下去很多，甚至成了倒数，还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挂科，对于一个没有在学习上有过什么挫折的我来说，也许，这个，快要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吧，快要放假了，大家都憧憬着假期的生活，我却站在教学楼的顶楼想，要是我乘坐的那趟火车失事了，那是不是就可以明目张胆的解脱了。 好在一位朋友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于是咨询过专业的心理医生后，确定我是重度焦虑，轻度抑郁，医生告诉我病情不算严重，可以自己调节，嘱咐了我一些事项之后就微笑着目送我们离开了。回学校后，我开始决心摆脱掉这种状态，睡不着，就看一些喜欢的散文，诗经，小说，不想学习，就不再假借复习的名义去自习室，而更多的是去和朋友散步，运动，辞掉了社团的工作，把更多的时间放在看书，听音乐上，说服妈妈来北京旅行，陪着她走了很多地方，开始学摄影，偶尔拍出一张景色，还能让学摄影的同学夸奖。我决定出国留学，开始认真学英语，以前英语一直是弱项的我，竟然也坎坎坷坷的通过了四六级，雅思每一次也都在进步，我甚至能自信大声地和外国人交谈。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突然发觉自己过去十九年的人生，一直走在一个错误的轨道，我期待能成为别人期望的那个人，我逼着自己干了很多不喜欢的事。小时候大人都喜欢不哭不闹不乱跑乱跳的孩子，我就安安静静的在家里看书，练琴，对每一个成年人讨好的笑，天知道我多么想像同龄人一样，在草地上打滚，在山坡上奔跑，我经常指示同龄的小伙伴去砸后院那家人的玻璃，只因为她说过我可怜。后来我知道大人喜欢认真听讲，懂礼貌的孩子，我善待每一个人，即使他们曾经对我出言不逊过，我学着伪装，表面上老师夸奖我上课坐的直，听讲认真，他们也从没怀疑过我抽屉里的言情小说。再长大一些，我甚至分不清真实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早恋，逃课，和自残的不良少女交朋友，在冬天的夜晚溜出校门和纹身的青年喝酒，我和一群表面看起来很乖很乖的朋友，摘学校里精心培育的玫瑰，撕掉走后门抢掉我一等奖的同学的书，用油漆画花那个猥琐老师的车，在语文课上看完一本又一本小说，而这些，老师，家长也从没有怀疑过我们，我们仍然是他们心中那些个成绩优秀，知书达理的好孩子。后来我逐渐认识到这样下去，我必将走向更深的深渊，于是痛哭一场，决心告别曾经那个无理取闹的自己，我听从老师的建议放弃掉喜欢的文学，历史选择了理科，彻底和妈宝男的初恋断了联系，花了很长时间戒掉酒瘾，推掉酒肉朋友的邀请，我开始在乎每一次考试的成绩，每一个不该失掉的分，每一道难解的题，我保持着班里前两名的成绩，精确计算着和我的竞争对手每一科目的差距，我习惯性的晚睡，每天抱着习题册复习到半夜三点，然后看着大街上偶尔驶过的出租车才安心睡去。也就是那时候开始，我开始发现自己有了一些强迫的症状，买文具要挑很久，不能有一点瑕疵，划痕，用过的本子，看过的书全都用牛皮纸包实，作业上不能有花掉的痕迹，要么我宁愿重新写一遍，所有的习题册的批注满满当当，不留一丝空白，即使很多知识点我已经倒背如流，我习惯于每天去一家固定的餐馆，吃固定的食物，每天每时每刻，都精确到做什么，高三时，我的计划表里，甚至有什么时候必须喝一杯牛奶，吃一片VC，有时候即使不饿，我也要在精确到每分每秒的时刻补充能量，还有就是，到现在，我每个阶段，必须拥有一个大大的红色背包，即使当天出门已经搭配好要带哪个包，临出门之前，我还会犹豫再三的背上我的红色背包，我买过很多红色的背包，连坏掉的都被我收藏着。我从没觉得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什么问题，直到高考前送走了出国的好朋友，然后整整失眠了一周，肿着眼睛去考试，然后在考完英语的那个下午开始，上吐下泻了整整一周，这时，我都以为，只是自己太紧张，太在乎。所以我想劝告每一位曾经在深夜痛哭过，绝望过，压抑过的朋友，不要等这种情绪已经完全占据你的生活后，才想起有什么问题来，也不要羞于去求助专业的医生，去接受疏导，和感冒发烧要吃药没什么区别。 其实到今天，我仍然没能彻底摆脱抑郁症的困扰，我偶尔会失眠，有时听到别人无心的话就能翻来覆去揣测好多天，我小心翼翼的对待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但更多时候，我也告诉自己，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如果我都对自己那么苛刻，严厉，观察不到自己的优点，那么世界上，大概没人会真正喜欢我吧。我决心开始运动，改善自己多年熬夜造成的孱弱体质，心情不好时，会去关掉手机看一场期待已久的电影，跟以前的老同学保持了联络，调侃我们干过的那些混蛋的事情，我不再暴饮暴食，而是按时三餐，偶尔奖励自己喜欢的甜品，我还是保持着以前阅读，旅行的习惯，而现在，我学会了分享自己的心情，看到美好的句子，美好的景色就推荐给朋友。像曾经看过的一部日剧里说：“我并不是不幸福，也没有什么心理阴影，也没吃过很大的苦，只不过人生的路有点坎坷，可是，光是活在这世上，我就很吃力了。” 也许一个偶像明星的死，能让一部分人关注到这个被人叫做“矫情病”“富贵病的”绝症，但沧海一粟，就像哥哥当年，再轰动，也不过成为了小部分人心中的伤疤，时隔多年还会隐隐作痛，而成了大部分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个事情过去之后，会有很多人说：“看着挺开朗的人，怎么会得这种病呢”“你说他怎么就那么脆弱啊。有什么大不了的”或者：“他怎么就没考虑过他的父母呢”，又或者，更恶意的：“那么有钱还抑郁，那我不得抑郁死了”。在这个世界上活得越久，越知道一个道理：“夏虫不可语冰”，我们的力量都很渺小，光芒极其卑微，但我们也希望很多年之后，当我们的子孙后代再谈论到抑郁症时，能轻松地说：“我不是不开心啊，只是活着，就足以让我绝望。”当旁人流露出理解，同情时，再微微一笑：“不过呢，我会继续活下去，因为你们，我会努力，让自己不那么痛苦。”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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