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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从安静的五大道漫步到南京路，一下子车水马龙。这个城市的繁华随着流动的灯光铺陈开来，写字楼、商务圈、熙熙攘攘的人群，乍看上去，这和所有现代化城区没有什么不同。但当我们细心地去品味，便会发现它还是有那么一些不同的。 五大道就是一处不同。她是隐匿在繁华都市中的安静街区,穿越了百年的时间，沐浴了百年的阳光，历经了百年的风雨，见证了百年的兴衰。时间走了，她还在那里。 五大道是和平有名的文化坐标地，静谧的街道，优雅的环境，吸引了无数人为她而来。这个街区有太多故事可以讲述，总有人想要揣测她当年的模样，透过她触摸历史。而我，在天津生活了二十几年，穿过这片街区无数次，却从未想要去走进五大道。这些年来，青岛的八大关、南京的历史街区、杭州的南宋御街……我流连过那些声名远播的街道，感慨于它们保存完好的历史风貌，却从未想到去探访身边的五大道。 也许因为太近了，人总是对自己熟悉的事物视而不见。终于，在春日海棠花开的时节，我走进了五大道。 与许多历史文化街区的风格统一的建筑群不同的是，五大道上鲜有一样的房子。五大道的建筑群，融汇了多种不同风格的小洋楼。除去近代天津作为九国租界的历史因素，也有一点人为的构建。当初有一个规定，凡是在五大道地区建房子，就要建一栋与众不同的房子。不知道当时的建设者是不是因为已经预见到第二次工业革命正在推动人类走向一个前所未有的标准化时代，所以想要调动多方的智慧，尽量多地展现不同的建筑风格。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插柳，现在看来，这个街区确实成为了建筑工业化时代下一个难得的样本。 英国庭院式别墅、法国罗曼式公馆、中西合璧的小洋楼，尽管这个街区的每一栋房子都有自己的面貌和个性，但彼此之间却又互不冲突。不同建筑风格对话的结果，并非对立，而是融合。 这一栋又一栋风格迥异的西式房子里隐藏着大量的中式细节：万象更新的地砖、九九归一的数字隐喻、岁寒三友松竹梅，这并不是建造者为主人随机安插进去的中国文化彩蛋，而是中西合璧的私人定制。西化的潮流并不能彻底遮掩中国传统的痕迹，中西文化碰撞的结果，并非舍弃，而是融合。 如何能融合？费孝通先生说：“美美与共，天下大同。”因为包容，所以融合。因为融合，所以动人。 时间的坐标轴缓缓打开，沿着轴线回到近代中国。闭关锁国的清王朝最终没有能把西方列强锁在国门之外，一个个不平等条约的签订，将中国推向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天津，这个天子的渡口上，被迫设立九国租界。外国人搬进租界，为了在古老的东方土地上尽情探险；中国人也搬进租界，为了在乱世里寻求一方平安。不管怎样，他们的命运从此和这片土地有了密不可分的联系。动荡的时代里，个人的命运也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徜徉在五大道上，透过小洋楼的窗，我会猜想，当年，住在这里的人的生活情景。那些被称作洋人的住客，也许有的人远渡重洋而来，只为了却年少时读《马可波罗游记》生出的英雄梦想，却发现这里没有遍地丝绸黄金；也许有的人飘洋过海而来，只为到地球的另一端完成一场伟大的冒险，却发现这里并不是每天都上演着惊心动魄的奇遇记。当古老的东方不再神秘，他们会不会有一点失望？他们搬进五大道，安顿下来，在一个新的国度里，做一个蓝眼睛大鼻子的外国人，成为了黑头发黄皮肤人眼中的西洋景。在月明之时，会不会也有一点“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哀愁？也许，在他们客居五大道的岁月中，都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为何要打开中国的大门？为何要到中国去？”没有人知道，答案都留在了时间里。 那些搬进租界的中国人，也许有的人只是想要建一栋赏心悦目的房子，却发现中国之大，能安安静静建一栋房子的地方已经不多了。也许有的人只是想要在动荡的时代中寻求一种保护，继续自己安稳的日子，却发现这可能仅仅是一生漂泊的开始。他们会不会有一点困惑？在时代变革的洪流中，自己不过是一叶随波的扁舟。五大道的小洋楼里住过那么多高官要员、实业家和商业家，在历史的节点，他们中的一些人选择远走他乡，走的时候，是否想过，有可能一生都无法再回到这个地方？也许，午夜梦回，他们也曾想过老房子，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思绪万千，都随风远去了。 五大道的建筑群，因近代中国的苦难而生，却被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包容了、保护了。在多年后的今天，在这个叫做和平的地方焕发了新的活力。保护她，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历史风貌，更是因为她的存在折射了近代中国的变化轨迹。历史的故事总是说不太清楚，光阴荏苒，世事变迁，这些房子还矗立在时光里。光影交错，风动、云动，它们不动，它们就看出了时间的端倪。 物是人非，建筑比我们想象的更有生命力。往事如烟，旧梦走远，五大道的一砖一瓦却还在，好像历史写就的优美诗行，一字一句，跳动在和平这片土地上，凝固成时光的诗篇，在时间里传诵，生生不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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