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勇子睡得正香，梦做得酣畅淋漓，一阵敲窗声把他惊醒。他老爸的习惯性动作，因为敲门是喊不醒他的。他睡眼惺忪地答话:“啥事啊？”他老爸说:“永胜家孩子大学通知到了，请喝喜酒，你起来去吧，队里家家都去出人情了。”永胜是他的发小，已“移民”到镇上。 他再也睡不着了。看看手机，还是昨晚游戏的界面，时间已是上午九点。他的生活习惯，下午麻将室打麻将，晚上上网打游戏，或者去镇上过夜生活，上午是他睡觉时间。他那跛脚妈妈喊他吃饭时他才起床吃午饭。这两天没打麻将了，也好长时间没去镇上了，因为他囊中羞涩，口袋里的钱不到100元，哪来的钱去出人情呢。 他坐起来，掏出烟，每天需要抽根烟才能起床。他吐着烟圈，在大脑里迅速搜索能借钱的人。像他这样年纪的人都去打工了，村庄大多是老人。他对每个人有借钱的经历，还钱的经历却寥寥无几。他欠了别人的钱，人们却很少从他要债，要也是白搭，索性不要，“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还不了钱，他一般不会再借了。 他想起唯一不欠钱的柱哥。这两天天热，柱哥没出去打工。可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从柱哥借钱的。他从小就怕一起长大的柱哥。柱哥一手扳住他的手腕，能让他疼痛多少天。那次，柱哥在外读书的丫头回来要生活费，柱哥从他要钱，他口袋里有钱却说没有，柱哥眼里立马闪现的凛厉，让他不寒而栗。柱哥还没触摸到他的手指头，他就乖乖地掏出钱。“妈的，这辈子，就给他罩住了，”他啐了一口，把烟头弹出老远。 “滴”的一声，他关上空调。走出大门，站在院子里。他和父母住一个院子，两道门。本来他们分开过，自从他老婆去世，他儿子出去打工，他就和父母合伙了。一个人吃饭没气氛，再说，少开一口锅要少去不少的开支。父母烧饭带他吃，他还经常抱怨菜不合他口味。他是不给生活费的，他老爸原来在工地上替老板看材料，领来的工资都给他花了，去年他妹妹不让他爸打工了，因为老头子晚上出去巡视的时候跌了一跤。妹妹贴补老爸时，跟她哥哥有个约定，叫他哥别从老爸要钱，老爸也不从他要生活费。 他很信守承诺，自从他爸不打工了，他不从老爷子要钱了。“不要钱，借钱可以吗”，他一脚跨进爸爸家门。他爸爸在里屋，准备给鹅拌鹅食。听到他儿子声音，出来了。他一下子知道他儿子的来意，不等儿子开口，他说:“不巧，早晨上街买饲料，钱用完了，过两天，还要叫你妹子送钱来。”他看向院子里的鹅棚，那里关着20只鹅，是镇上分给贫困户的，鹅苗不要钱，还有补助，他老爸老妈天天照顾这二十只鹅。 走出爸爸家门，他狠狠地瞪着那群鹅，鹅们一点也不知趣，向他“引吭高歌”，它们是饿了。当初他是不想要这鹅的，张口货，嘴是“无底洞”，赚不到钱的，可是他老爸想要，说是政府扶贫项目，别人想要还要不到呢。全村只有少数几家获得了，他家是其中之一。他妈妈残疾，又没了老婆，他家被评上贫困和低保户。 他走出院子，毫无方向，只想出门走走。不远处住着姑姑一家，姑父六十多岁了，捂虾子，姑姑早晨去镇上卖虾子，天天见钱，可是他不去姑姑家借钱。那年，姑姑心疼她兄弟，七十岁了还要出去打工，很委婉地叫她侄子出去打工。他竟然说他姑姑“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叫她不要多管闲事。他姑姑一气之下，和他大吵大闹了一通。他姑姑奚落他不出去挣钱，家里吃喝用度全靠十七岁的儿子在外打工，说他皮厚，年纪轻轻靠政府救济，还骂她弟弟，“惯子不孝”。姑姑把她多年的积怨发泄出来以后，他家和他姑姑彻底闹翻，姑姑也彻底不管娘家的事。有五年了，他和姑姑一直冷战，到现在还不说话呢。不说话也好，欠着姑姑家的几千块钱也不用还了。只是现在没有那么方便了，原来他经济危机，他姑姑经常会给他救急的。 他回家取了茶杯，到父母家泡了杯浓茶。他天天茶杯不离手，喝的茶叶都是妹妹孝敬老爸的。他走到屋后的池塘边。池塘的对面住着一位家门叔叔，他喊他三叔。从小，三叔就喜欢他，夸他聪明，到他家试试。三叔的院门关着，他一推就开了。三叔最近生了一场大病，很虚弱，在屋子里坐着，玩着扑克牌，看到他进来，三叔慢慢地站起来和他打招呼，说:“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他想起三叔生病没去看他，不好意思地寒暄。叔叔说:“没关系，来，坐下，陪三叔玩一会扑克”。儿子们都出去打工了，三婶已去世，三叔一个人住着一大排的房子。三叔喜欢打牌，经常出去找其他老人推牌九，自从生病后，走路艰难不能常出门了，就在家自娱自乐。 他坐下和三叔打“跑得快”。打了一会，两人都觉得没意思，他说:“叔，我俩推牌九咋样，来现的。”三叔浑浊的眼睛一下子放出光彩，“行，好久没赌钱了”。他摸出口袋里的仅有的八十五元，叔侄俩头对头推起牌九来。不一会他的三张十元和两张二十元已在他三叔的手边，他紧张起来，拿起手机，出门去三叔家院子里的卫生间小解。 从卫生间出来，他来到桌前，说:“叔，我钱在手机支付宝，现在我手头没现金，你借我，我俩接着干。”三叔掏出一大叠的钞票，看得他眼花，三叔说端午节堂妹回来给了他三千块钱，叫他改善生活。三叔问:“你要借多少？”“四百”，出人情要三百，他多说了一点。三叔爽快地把四百元送到他面前。摸着这钱，他的心怦怦跳个不停，站起来想立马就走，可是他还是没有挪动脚步。他又坐下，和三叔继续推牌九。姜还是老的辣，三叔又赢走100元。他紧张起来，看到他抓耳挠腮，魂不守舍的样子，三叔问他:“你怎么了？”他说:“叔，我现在不在状态，早晨没吃早饭，肚子很饿，我先走，回家弄口吃的，下午来和你继续推，”，他说的是实话，别人吃早饭时他正在睡觉，哪有时间吃早饭呢。此时此刻，他肚子饿得厉害。 他拿起钱准备出门，走到门口又回头说，“叔，我欠你400块钱加上上次借的200，六六大顺，过几天还你。”没等三叔回应，他已跨出院门。 三叔看到他瞬间没了背影，低头数数赢的钱，一百五十块。忽然看到他走得匆忙时丢的茶杯，三叔笑了，摇摇头：“一百五换六百，这小子太聪明了。”  中学英语教师 爱好文字，喜欢用文字书写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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