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影院后排，张震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第一排，台上是正在受访的侯孝贤导演，他说，“其实，如果我没有演侯导王（家卫）导他们的戏，我大概已经拍长片做导演了，因为我可能会更有胆子。” 如张震所言，他出道20余年，拍的电影数量与这个“道行”并不成正比，因着这些戏幕后的大导演们，也因着他大多数“大名鼎鼎”的角色，张震很少“消费”自己。陈凯歌说过，“张震是顶级设计师手里的超模。” 从杨德昌手里“出道”，是张震生命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也像一种“宿命”，从此奠定了他的性格底色。 如今快40岁的张震，身上依然像14岁的小四，有着“我跟这个世界一样，是不会变的”坚定。 “可能我没那么喜欢赚钱吧”，当然，这里头也有更深一层的意思，“我一定要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才会去做。” 每拍一部戏就学会一项新技能，江湖传说中的张震像一个不断闯关，不断积分的“游戏高手”，他回顾了在《刺客聂隐娘》中的打鼓新技能，把这种好学归结为一种“较劲和拉扯”。 合作过李安、王家卫、侯孝贤等大导演们的张震感觉，自己就好像有很多父亲，“他们可能对我期望都很高，相对地，我就要让自己做得更好，我要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方式，让自己做得更舒服，又让他们可以刮目相看”。 “凶猛”少年 2011年台北电影节上，杨德昌拍摄于1991年的经典作品《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修复展映，张震得以通过大银幕重新审视自己那段被胶片定格的少年时代。 都是20年前的往事了，但张震却意外发现，电影中的每一句台词，自己几乎都会背。他也是忽然意识到——原来这部电影对自己的影响竟然这么深。 张震还记得，年少的时候很讨厌演戏，当别的孩子都在过着轻松自在的校园时光，14岁的他却要成天待在片场，一面是升学的压力，一面还要面对以严厉著称的杨德昌导演那些诸如“出去单挑”的宣战“恐吓”。张震回忆那时的心情，“对表演真的蛮排斥的”。 就这样在《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的剧组不情不愿地待了7个月，拍摄结束后，自认性格活泼的张震感觉到自己变了，尤其是杀死小明的那场戏一度让他非常难过，以为那个女生小明真的被自己杀死了。就好像适应了小四身上压抑着的“凶猛”节奏，张震父亲张国柱也说，“他离开剧组后，变得不爱说话了。”张震的14岁定格在电影史上，是一张对世界充满困惑和不屑的面孔，是一枚时代符号，而这个角色，也凝固成他“惊心动魄”的生命段落。 从《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麻将》到《春光乍泄》，退伍后拍了《卧虎藏龙》，一部戏接着一部，都是大导演，都是足以令其他年轻演员艳羡不已的好机会。但那时候，张震仍然觉得演戏不是自己的专业。 渐入佳境的时刻，张震不止一次提到，是2004年参演王家卫导演的短片《爱神》，搭档巩俐在表演中让他看到专业演员情绪的敏感、充足与爆发力，巩俐带张震入戏，令他感受到了“内心震动”。从此，他爱上了表演。那时候，他28岁，他将此前的岁月归结为“对于自我认识不深，处于寻找的过程”。 小四、香港、小张、罗小虎……张震并不像他的那些著名角色那样极致与疯狂、他没有残酷青春，少有年少轻狂、野性不羁，他或许更像吴清源、一线天、沈炼，攻守自知，也有些满不在乎拂袖去的潇洒劲头。 王家卫把张震比作一把好刀，“千金难买一声响，得先藏着”。在侯孝贤的眼里，张震这些年，气场已经有了，但还是不够爆。张震自己也说：“以前觉得我像粘土，别人要把我捏成什么样，就可以是什么样。”但是现在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远离了“粘土说”，至于在那之后会是什么，他笑笑，没有直接回答。 好学文艺咖 实际上，到今天，已经很少有人再跟张震聊起他的那些个少年往事了，他现在除了是个公认的“安静的美男子”之外，还有个新的标签，叫做“学霸”。 坊间有个传说，拍《赤壁》，他熟读《三国演义》，《深海寻人》让他考出潜水执照，拍《吴清源》他修出围棋三段，《一代宗师》之后，他不声不响变成了八极拳冠军……自此之后，他每拍一部戏，都会有人问他——又get了什么新技能？ 拍《刺客聂隐娘》，与侯孝贤相识多年的张震心里门儿清——少不了要学古文。 张震还记得，2005年《最好的时光》拍完后，侯孝贤就与张震提及了《刺客聂隐娘》这部戏，那之后的五年间，侯孝贤三五不时地就给张震塞一些古文资料，做做功课。“其实我都没看完，读着读着就打瞌睡了”，传说中的“学霸”忽然冒出这么一句颠覆标签的话，“我怎么可能看？都是文言文哎，我就划重点，只看我演的田季安的部分，然后看完就找侯导聊天，他超爱讲的，讲得也有意思。”说着说着张震感叹起来，“每次侯导给我古文的时候，我都在想，当初应该用功点好好读书啊。” 在打鼓这项技能上，张震更愿意将其归结于兴趣或者天分。他觉得有趣，在家照着鼓谱练习了半个月，心态倒也坦然——有好奇心，做不好也没关系，张震笑说，“给大家一个正面的印象我也不介意。”问起那些往日学会的技能保持如何，他忍不住有些害羞，“其实偶尔还是有练，但水平都是刚刚及格，也就……还好啦。” 比起做学霸，张震显然更乐于享受自己不被太多人注目的文艺小日子。在台北生活，他喜欢逛书店，他读伊坂幸太郎，谢尔盖·卢科雅涅科，喜欢山本耀司，他也常喜欢一个人去看早场电影，十点钟，戴个帽子买个麦记就躲在影院的角落里，为大银幕上的光影沉醉。 “我曾经坐在西门町一间电影院看过库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游》，那时候真是抱着挤破头想尽办法也要去看的念头”，说起这些张震兴致勃勃，“其实在大银幕看库布里克，感受会很特别，跟在家里看碟太不一样了！” “听起来你真是个标准的文艺咖。” “好莱坞大片我也看的”，张震“狡辩”，不过，他很快“原形毕露”——“超级英雄我已经不看了，他们拍的都差不多，我就拒看了。哦，对了，我之前在电影院前排看《变形金刚》，然后看睡着了。” 不愿承认是文艺男青年的张震热情地继续“安利”，“像金马影展，香港电影节，特别是老片子重放的，我一定会去看，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弄到票，一定要去看！因为你错过这次机会就没有机会了！你有机会记得也一定去看看！” 纯直 在《刺客聂隐娘》的发布会上，与张震认识了16年的舒淇有感而发，“我非常佩服他，他每做一件事情都是尽全力去把它做好，但是我更喜欢的，是他的初衷，他从来没有因为他现在是什么样子，然后变成另外一个男神或者什么，他还是很可爱的他，很幽默的他。” 侯孝贤也说，入行二十余年，张震的身上，还是有一种纯直。在被媒体追问与舒淇绯闻时，顾左右而言他的张震，惹得侯孝贤导演出面解围直念他，“你真是个老实头！” 《刺客聂隐娘》拍摄田季安抱起被纸人袭击昏厥的胡姬的戏，张震无论怎么抱起谢欣颖，都不会让手肘以上的部位碰到她，像是抓着她翻来覆去，片场大伙儿都看傻了。侯导问张震助理，“他是啥星座血型？！”得到天秤座O型的答案后，侯导大叹失策，“这个星座血型组合要怎么浪漫得起来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震不是不浪漫，而是他的浪漫，显现出来的更多是务实的温度。张震结婚时，媒体都习惯于称他的妻子庄雯如为“前助理”。而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向媒体说明，其实我们认识的时间很长，她实际当助理的时间很短。我们不是要去营造一种“麻雀变凤凰”的氛围，我们是真正建立在相处的基础之上，才会走到结婚这阶段。 王家卫也曾爆料，每次跟张震出席活动，他一定会在活动结束后赶飞机回家，因为“他每天都要煮饭给老婆”。 有了家庭的张震，正式向以往的生活告别。“以前都是以‘我’为中心，活得比较自如，有了家庭之后想的比较多，有很多未来的规划，很多人生的方向，很多事情要更有担当，要为他们着想。” 起身准备离开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刚才说侯导说的‘纯直’，其实就是做自己想要做的，或者做自己理解、并觉得对的事情”。 『本文刊载于《明周刊》总第76期，原标题为《张震：千金难买一声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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