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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装上马达的乌龟

 海纳百川多积累 2018-12-02

我和李雪是手帕交,在同一家医院的同一间病房的同一天出生。据说,我妈妈跟她妈妈住隔壁床,互相攀谈的时候才发现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于是原本毫无交集的两家人瞬间成了相交多年的知己好友,我们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小区姐妹花。


当然,我极度怀疑,如果我俩不幸身为一男一女会成为新世纪的娃娃亲典范。还好,我是女的,李雪也是女的。


妈妈说,我和李雪出生在一个冰雪笼罩大地的冬季,于是先出生一小时的我叫林冰冰,后出生一小时的她叫李雪。


小区里有许多同龄伙伴,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李雪,因为她比较笨。我们有理由相信,人类喜欢在同类身上找优越感,所以我很喜欢李雪。


上幼儿园时,李阿姨每天给李雪三包小糖果,其中两包是独立包装,也就是一袋子里有一颗水果糖,还有一包是零散包装,一袋子里有好多颗五颜六色的橡皮糖。我每次都会从家里带一颗吃腻了的奶糖给李雪,从她那里拿来一包大水果糖和一包零散橡皮糖。我对她说:“你看,我们一共有四颗糖,你两颗我两颗,多公平。”李雪总是傻乎乎地看看手里的糖果,抬起头咧着嘴对我笑,还称赞我说:“你可真聪明。”


当然,我跟李雪在一起也不总是欺负她。加菲猫还懂得护住欧迪呢,我怎么说也比加菲猫强吧。于是,我经常帮助李雪。比如在她小学解不开数学应用题时,我会把写完了的练习簿扔在她面前让她免费拷贝。比如在她初二背不出语文课文时,我会在她身边小声提醒……可惜,我是个好加菲,她不是个好欧迪。我的种种帮助,她从来不屑一顾。


也许是我的两个“冰”字压住了她的一个“雪”字,把“冰雪聪明”都吸收到了我的身上。她总是笨笨地相信“早起的鸟儿捉虫多”,“笨鸟先飞”之类的古训。凌晨四点,在我和周公讨论王力宏比较帅还是韩庚比较帅的时候,她就已经起床背书记单词了。


但是,世上总有那么多不公平。比如勤劳如她,懒惰如我,却不成比例的霸占着成绩榜的两端,我在上位俯视着末端的她。


成长的道路上,家人总是拿自己的孩子与别人家的孩子比较。李阿姨跟我家太熟,跟我太熟,于是我成为了李雪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李妈妈看着李雪,总是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跟冰冰一个医院出生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你怎么就这么笨?”这是李雪中考失利时,李阿姨痛斥她的场景。


我考入了省重点高中,李阿姨花高价把李雪也送入了我们学校。人才济济的省重点,不是我那些小聪明小技巧能应付得来的地方,于是我的成绩迅速跌落。往昔种种美好瞬间化为灰烬,只剩下狼藉一片。


于是,聪明的我转投艺术的怀抱,拿起画笔,认定是命运让我成为惊世骇俗的大画家。我没日没夜在白纸上画横线竖线的时候,李雪也在没日没夜地补习各科知识。李雪说:“画画是聪明的兔子做的事。我是乌龟,就只能做乌龟该做的事。”


我笑着说:“乌龟就算爬得慢也总是在前进的,是么?”这是李雪以前常说的话。


她笑着点头,眼中闪着耀眼的小火球:“这句话现在升级了,现在是,乌龟不能慢慢爬,乌龟也要上马达。”


高中的黑色岁月里,我在艺术的道路上渐渐被艺术绑架。而李雪这只上了马达的乌龟,在成绩榜单上越爬越高。


艺术生元旦期间就要联考。虽然被艺术玩得半死不活,我却仍旧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我认定我是在“曲线救国”。直到我在考场看到了人山人海的艺术类考生,我才体会到另一句话:这条路本来很宽,走的人多了,就堵塞了。


我跟着黑压压的人流流进考场,又随着他们流出来。李雪第一时间问我考得怎样,我苦笑说:“我觉得自己是个自以为聪明的傻瓜。”


李雪认真地看着我说:“我小时候就知道自己很笨,想多了脑子就疼,更不敢轻易换一条路。所以我就认准一条路一直走,我觉得那样脑子就不疼了,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李雪没再继续说下去,但我都懂。我握着她的手,抚摸着她指肚上厚厚的茧子,那些都是她努力的证明。她看着我笑,温暖得像个小太阳。她说:“你这么聪明,一定没问题的。”


高考成绩出炉,李雪爆冷门考上了一本大学。她小声问我怎么样,语气轻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摸着她的头,第一次认真仔细地看她的脸,那么单纯朴实,乌溜溜的大眼睛,清澈透亮。我说:“一本大学美术系没问题。”


她笑,比我还高兴。没等她把道喜的话说出口,我就抢先一步说:“我决定复读一年,妈妈已经同意了。”


李雪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她笑得高深莫测,全无半分阿笨的模样。我捏着她的脸质问她这么多年是不是在故意装笨,欺骗我的同情心。她笑着抵抗……




文章选自《中学生百科》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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