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中式精致生活 昨日推送文章《案头清供,古人书房中陈设的风雅》,有位朋友提到了明人陈继儒,眉公先生亦是中式君所倾慕之人。其所作《小窗幽记》始于醒,终于倩,每次观之,都深感我辈学识粗鄙。书中行文清雅,格调超拔,今日摘录部分,一则致敬前贤,二则可以与诸君共赏。 ──── 中式君 风开柳眼,露浥桃腮, 黄鹂呼春,青鸟送雨, 海棠嫩紫,芍药嫣红,宜其春也。 碧荷铸钱,绿柳缫丝, 龙孙脱壳,鸠妇唤晴, 雨骤黄梅,日蒸绿李,宜其夏也。 槐阴未断,雁信初来, 秋英无言,晓露欲结, 蓐收避席,青女办妆,宜其秋也。 桂子风高,芦花月老, 溪毛碧瘦,山骨苍寒, 千岩见梅,一雪欲腊,宜其冬也。 谈山林之乐者,未必真得山林之趣; 厌名利之谈者,未必尽忘名利之情。 湖山之佳,无如清晓春时。 当乘月至馆,景生残夜, 水映岑楼,而翠黛临阶, 吹流衣袂,莺声鸟韵,催起哄然。 披衣步林中,则曙光薄户,明霞射几, 见沿堤春草霏霏,明媚如织, 远岫朗润出林,长江浩渺无涯, 岚光晴气,舒展不一,大是奇绝。 香令人幽,酒令人远, 茶令人爽,琴令人寂, 棋令人闲,剑令人侠, 杖令人轻,麈令人雅, 月令人清,竹令人冷, 金帛多,只是博得垂死时子孙眼泪少, 不知其他,知有争而已; 金帛少,只是博得垂死时子孙眼泪多, 亦不知其他,知有哀而已。
花令人韵,石令人隽, 雪令人旷,僧令人淡, 蒲团令人野,美人令人怜, 山水令人奇,书史令人博,金石鼎彝令人古。 斑竹半帘,惟我道心清似水; 黄梁一梦,任他世事冷如冰。 盛暑持蒲,榻铺竹下,卧读骚经, 树影筛风,浓阴蔽日,丛竹蝉声, 汲石涧流泉,烹云芽一啜,觉两腋生风。 徐步草玄亭,芰荷出水,风送清香。 一间屋,六尺地,虽没庄严,却也精致; 蒲作团,衣作被,日里可坐,夜间可睡; 灯一盏,香一炷,石磬数声,木鱼几击; 龛常关,门常闭,好人放来,恶人回避; 发不除,荤不忌,道人心肠,儒者服制; 不贪名,不图利,了清静缘,作解脱计; 无挂碍,无拘系,闲便入来,忙便出去; 省闲非,省闲气,也不游方,也不避世; 在家出家,在世出世,佛何人,佛何处? 筑室数楹,编槿为篱,结茅为亭。 以三亩荫竹树栽花果,二亩种蔬菜, 四壁清旷,空诸所有, 蓄山童灌园剃草,置二三胡床着亭下, 挟书剑伴孤寂,携琴迟良友,此亦可以娱老。 人生有书可读,有暇得读, 有资能读,又涵养之,如不识字人, 是谓善读书者,享世间清福,未有过于此也。 良辰美景,春暖秋凉。 负杖蹑履,逍遥自乐。 临池观鱼,披林听鸟; 酌酒一杯,弹琴一曲; 求数刻之乐,庶几居常以待终。 当为情死,不当为情怨。 明乎情者,原可死而不可怨者也。 虽然,既云情矣, 此身已为情有,又何忍死耶? 然不死终不透彻耳。 门内有径,径欲曲; 径转有屏:屏欲小; 屏进有阶,阶欲平; 阶畔有花,花欲鲜; 花外有墙,墙欲低; 墙内有松,松欲古: 松底有石,石欲怪; 石面有亭,亭欲朴。 树阴有草,草欲青; 草上有渠,渠欲细; 渠引有泉,泉欲瀑; 泉去有山,山欲深: 山下有屋,屋欲方; 屋角有圃,圃欲宽; 圃中有鹤,鹤欲舞; 鹤报有客,客不俗。 竹外窥莺,树外窥水,峰外窥云, 难道我有意无意; 鸟来窥人,月来窥酒,雪来窥书, 却看他有情无情。 一失足为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人。
结庐松竹之间,闲云封户; 徙倚青林之下,花瓣沾衣。 芳草盈阶,茶烟几缕; 春光满眼,黄鸟一声。 此时可以诗,可以画, 而正恐诗不尽言,画不尽意。 而高人韵士,能以片言数语尽之者, 则谓之诗可,谓之画可, 谓高人韵士之诗画亦无不可。 余尝净一室,置一几, 陈几种快意书,放一本旧法帖; 古鼎焚香,素麈挥尘, 意思小倦,暂休竹榻。 饷时而起,则啜苦茗, 信手写汉书几行,随意观古画数幅。 心目间,觉洒洒灵空, 面上俗尘,当亦扑去三寸。 沧海日,赤城霞;蛾眉雪,巫峡云; 洞庭月,潇湘雨;彭蠡烟,广凌涛; 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 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 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 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 累月独处,一室萧条; 取云霞为伴侣,引青松为心知。 或稚子老翁,闲中来过, 浊酒一壶,蹲鸱一盂,相共开笑口, 所谈浮生闲话,绝不及市朝。 客去关门,了无报谢,如是毕余生足矣。 竹篱茅舍,石屋花轩,松柏群吟,藤萝翳景; 流水绕户,飞泉挂檐;烟霞欲栖,林壑将瞑。 中处野叟山翁四五,予以闲身,作此中主人。 坐沉红烛,看遍青山,消我情肠,任他冷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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