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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洛水钟鸣 ▼ 相信“复杂”的“阴谋论”，其实是在潜意识里拒绝接受真实世界的复杂性。 ▼ 一 今天聊聊所谓的“阴谋论”。 首先界定一个概念：本文所说的“阴谋论”，是指在缺乏准确事实依据的前提下，通过联想和猜测，认定“×××事件是×××的阴谋”的论调。 根据这个定义，“阴谋论”本身不一定是假的。有些事也许就是阴谋，只是我们找不到证据来证实，所以无法断言。 但“阴谋论”一定是不科学的。注意，“不科学”≠“不好”，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什么叫“科学”？科学必然建立在准确的事实之上，可以证实，也可以证伪。 而“阴谋论”不是这样。它用类似科学的语言宣称“×××事件是一场阴谋”，但它拿不出过硬的证据来证明这个论调是真的。 如果你质疑它，它反而会让你拿出证据证明这个论调是假的。 可你该怎么证明它是假的呢？你怎么证明一样东西不存在？ 事实上你不能。哪怕你找遍整个地球也没找到能支持它的证据，也只能说尚未发现证据，却不能说没有证据。 因此，“阴谋论”在它自己的逻辑上无懈可击。这给愿意相信它的人提供了强大的精神力量。 不过，“能够被人信”不能解释“有人愿意信”。那么，为什么总有人愿意相信“阴谋论”呢？ ▼ 二 人类有个天性叫“猎奇”，这个天性发展到极致，就成了“神秘主义”。 不是“玄之又玄”的那种神秘主义，而是“相信一切事所表现出来的都只是冰山一角，还有大量不为人知的内幕在隐匿着”的那种“神秘主义”。 这种理解其实并不算“错误”。要知道，“阴谋论”存在的重要基础之一就是信息不对称，由于很多事件的真实信息传不到吃瓜群众这里，所以大家只能头顶着一个巨大的脑洞、怀揣着一颗善良的好奇心，根据自己看到的表象和日常积累的经验，拼凑成一幅自认为合理的图景。 当然，也有些时候，信息其实是对称的。事件的有关方面已经公布了全部真实信息，但很多人还是愿意相信有一部分信息被隐瞒了，原因是大家习惯性地认为信息不可能对称。 比如有些事真的是意外，“阴谋论者”却非要说是故意；有些人真的是自杀，“阴谋论者”却非要说是他杀。 这倒也不失为一种视角。对同一个事件，从不同角度看过去，就是会看到不同的样子，这很正常。 而每个人对世界都有自己的看法。这种看法一旦形成，人的思维就会沿着这个路径一直走下去，至于那些不符合自己既定观念的东西，会被下意识地排斥。 这样发展下去的结果就是，每个人都看见自己想要看见的，听到自己愿意听到的，发现自己希望发现的，理解自己能够理解的。 有人选择相信“阴谋论”，也就不奇怪了。 ▼ 三 还有些人相信“阴谋论”，是因为他觉得持有“阴谋论”的观点，是思维深刻、观点新颖、与众不同的表现。但他错了。 “阴谋论”看上去确实很复杂，但本质却很简单，它最后总是把一切“坏事”的原因都归结到某些“坏人”、“坏群体”或“坏机构”的“故意使坏”上。 所以，理解“阴谋论”其实并不费劲。由于它基本不涉及产生“坏人”、“坏群体”、“坏机构”的机制和土壤，也不涉及“使坏”的深层次原因（“使坏”一般被认为是“就是坏”、“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所以反而比很多其他论调更容易搞懂。 特别是，“阴谋论”往往同时是“物质决定论”或“技术决定论”，它总是相信，世界上存在一个（或几个）能决定一切胜败的东西或技术，而且所有人、所有群体、所有机构都想争胜败，因此都要争夺这件东西或技术。 这个设定非常容易理解，因为它其实是一种“武林设定”。跟“《九阴真经》是天下第一秘籍，所有高手都想争夺”差不多。 你不能说这种设定是错的。地球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个“大武林”，它有七十亿人，却没有足够让七十亿人都过上富足日子的资源，所以势必存在明争暗斗、你争我夺。 只是，事情真的这样简单吗？所有“坏群体”和“坏机构”都是铁板一块，每个成员每件事都在“使坏”吗？在技术研发越来越复杂、技术扩散越来越迅速的时代，向个别人“使坏”能决定技术的走向吗？ 要真是这样倒好了。 ▼ 四 真实世界的复杂之处，不在于充满“阴谋”，而在于充满各种不同的具体事件，在于每个具体事件背后都有不同的具体问题和具体原因。 这是真实世界相对于“阴谋论世界”的巨大劣势。 因为“阴谋论”总能给人一种感觉：他已经洞悉了这个世界的全部真相。他可以用这种理论解释一切事，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是他所不了解和无法判断的。 这感觉太爽、太让人安心了。 当然，比这更爽的也有，那就是“阴谋论”能给他一种做英雄的感觉。 相信“阴谋论”，让他觉得自己不仅很明智，而且很勇敢，居然敢挑战那些无比邪恶的“坏人”、“坏群体”、“坏机构”…… 可惜他误解了“勇敢”的意思。 什么叫“勇敢”呐？是别人用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屈服，你不屈服；是别人用枪指着你让你闭嘴，你不闭嘴。虽然这种行为不一定对，但称得上“勇敢”。 可是，相信和宣扬“阴谋论”并不需要这样的勇气。除非你真的触碰到了某个很大的阴谋，否则，那些“阴谋论”的“主角”们通常不会把你怎么样。 “阴谋论者”可以很安全地斥责“坏人”、抨击“阴谋”，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也就是说，或许这些人确实都是有血性的人，但这样的行为跟“勇气”和“血性”真没什么关系。 ▼ 五 当然，这并不是说，世界上不存在“坏人”、“坏群体”、“坏机构”。这些是存在的。 只是，对任何一个具体事件来说，它究竟是不是“坏人”、“坏群体”、“坏机构”的阴谋，需要知道确切的事实、特别是确切的细节之后，才能做出科学的判断。 然而我也不打算说服任何一个“阴谋论者”放弃“阴谋论”。这种论调理解方便、满足感强、安全可靠，放弃它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何况我也做不到这一点。因为在“阴谋论者”看来，这篇文章或许也是一个“阴谋”。 那就静静地看这种论调继续存在下去吧。它毕竟为我们提供了一种独特的视角，如果有一天忽然消失，也很可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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