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还没有哪一部小说像《红楼梦》那样被很多人“解读到极致”。这种解读居然就成就了一个靠《红楼梦》而存在的“红学”,而红学的佼佼者被称为“红学”。 平心而论,《红楼梦》这部小说的确是一部“奇书”,它所包含的极为丰富的信息量,足以让很多人“浮想联翩”。这部旷世之作的作者(之所以用作者一词,是红学界对《红楼梦》的作者究竟是不是曹雪芹还是有不同意见的)生活阅历之丰富,文学功底之厚,写作技巧之娴熟,让《红楼梦》之后的绝大部分作家不但望尘莫及还心存绝望。 《红楼梦》采用的“神秘主义”的写作技巧,若隐若现的故事线索,和虚实结合的组合方式,让很多人反复玩味,欲罢不能。尤其是刘心武先生揭秘《红楼梦》之后,对《红楼梦》当中的秦可卿这个人物的各种猜想、推理多了起来。 其实,小说《红楼梦》有相当多的“疑案”,秦可卿只是其中之一。对于秦可卿,大家最感兴趣的应该有两点:第一就是秦可卿的身世之谜,第二就是那个写了回目名称又删掉的“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和她的公公贾珍真的是“不清不楚”吗? 很有趣,似乎是个谜,但是在小说当中还是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先说说秦可卿的身世。这个问题刘心武先生确实有他的独到见解,他的“揭秘”已经被称为“秦学”,可见其影响力有多大。但是影响力大也是可以质疑和再猜想的。 刘心武先生应该是《红楼梦》的痴迷者、超级铁粉。他对红楼梦的解读,很用心,也很有见地。他相信红楼梦当中的很多人物(主要人物,也就是金陵十二钗、包括贾宝玉等)都是有其现实生活中的原型的。 其中刘心武先生对小说中“秦可卿”这个人物的解读,独树一帜,并且逻辑相对完整,虽然不能做到“严丝合缝”,但是刘心武先生打心眼里是把这个推论当回事的,没有一点敷衍了事的意思。 至少就这一点来讲,我对刘心武先生还是很佩服的。 《红楼梦》里面秦可卿这个人物,并不是小说中的主要人物之一,作者的着墨也不多,从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到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秦可卿的出场都是场景式的露面,没有完整的故事。但就是在一些“碎片式”的描述当中却蕴藏了秦可卿的身世和她的经历巨大的反差,甚至是反常。 首先,是关于秦可卿的身世与其婚姻的巨大反差。小说当中说的很明白:秦可卿是个被秦邦业在养生堂抱养弃婴,秦邦业也就是一个“营缮司”的郎中,只是一个一般的官员,五十多岁没有一儿半女,到养生堂抱养了一男一女两个婴儿,男孩不久死了,剩下秦可卿这个女孩,但是后来这个秦邦业的老婆居然自己又生了个儿子!按说,自己有了亲生的儿子,秦可卿的命运应该好不到哪去,但是事情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秦可卿长大后却嫁到了贾家这个“四大家族”之首的大户人家,成为宁国府的长重孙媳妇,按照门当户对的传统,秦邦业和贾家的联姻就是很有问题——书中介绍秦邦业和贾家的矫情我不可能太深,以贾家的高贵,即使是秦可卿“生得袅娜纤巧”,也断不会是贾母眼中的“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 第二,嫁到贾家的秦可卿在贾家的辈分很低,是贾母的重孙媳妇,但是在整个荣宁二府,秦可卿的地位和受尊重的程度却和她的辈分差异很大。秦可卿几乎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存在,无论是她的出身还是秦业家的实力,都不足以支撑秦可卿在贾家“高高在上”。 第三,秦可卿的生活很优越也很高贵,优越到“奢靡”的程度,她卧室里的摆设和用品,就是见多识广的贾宝玉也是要对自己的见识感到怀疑的——唐伯虎的画,秦太虚的对联,武则天的宝镜,赵飞燕的金盘,安禄山掷过的木瓜,寿昌公主睡过的卧榻,同昌公主制的连珠帐。这些东西简直就是“皇宫用品”的一个展览。秦可卿应该是没有理由拥有这么多的珍贵的收藏,秦可卿是个弃婴,秦邦业的家里,恐怕一件都拿不出来,就是贾家也未必就有这个本事。贾家也就是“白玉为堂金做马”而已。 当然,这样的描写也有可能是一种夸张,因为在这个描写之后作者还写了“西施浣过的纱衾,红娘抱过的鸳枕”。但是作者要表达的“极尽高贵奢华”的意思是很清晰的。 第四,秦可卿的丧葬仪式的规模和规格高的吓人。从规模上讲,传说中和秦可卿有染的她的公公贾珍愿意花大把银子把规模搞得多大都应该说得过去,但是规格如此之高,主要是路祭的包括北静王府在内的“四王八公”的府上均设路祭,这种规格对于一个刚刚买了“五品龙禁尉”爵位的宁国府的贾蓉来讲,显然是不合情理:就算是个诰命夫人也不过就是个五品而已。除非这“四王八公”都很清楚秦可卿是谁。 以上四点应该是刘心武先生对秦可卿真实身份的怀疑的依据,这的确值得怀疑。 那么秦可卿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刘心武先生做了非常细致的挖掘以及推理,他的结论是秦可卿应该是康熙朝的废太子胤礽的女儿。算是偷偷寄养在秦业那里,对外宣称是“养生堂”抱来弃婴,长大后以出嫁的方式送到贾家,嫁给了宁国府实际掌门人贾珍的儿子贾蓉,从涉及到秦可卿和贾蓉的关系的描述甚至可以做这样的判断,秦可卿也只是“名义上”嫁给了贾蓉。 我认为,刘心武先生的观点,方向是正确的,也就是说秦可卿的真实身份绝对不会是一个“弃婴”,但是对秦可卿就是废太子胤礽女儿的结论还是持怀疑态度。 按照秦可卿在贾家的高贵地位以及奢华的生活,就连和公公贾珍偷情这样的事贾家都会“视而不见”甚至“刻意隐瞒”,说明秦可卿的身份远比废太子的女儿要高。 众所周知,康熙朝的废太子胤礽两次被废,被终身圈禁,直到乾隆朝废太子胤礽才去世。对于这样一个没有势力也没有实力的废太子,贾家没有任何理由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保护他的一个女儿,况且,太子胤礽被废,他的后代并没有被株连迫害,当然,荣华富贵肯定是少了许多,但基本的“生命无忧”是可以满足的,完全没有必要将其女儿隐藏到民间。这样做反而会给胤礽带来更大的麻烦——欺君之罪是很严重的,对于废太子和贾家来讲,都无异于“谋反”。 秦可卿在贾家被供起来的状况,更像是一个皇帝的“私生女”。 按照通常的一个观点,曹雪芹的家族应该是一个因祖上有功勋而封爵,后来又和皇上家攀上了亲戚的“功臣加国戚”的显赫家族(小说中贾政的女儿元春进宫给皇上当了妃子)。曹家发迹于康熙朝,没落于雍正朝,到了乾隆朝,已经破落的曹家后代曹雪芹写了这部被很多人看成“曹家兴旺没落史”的传奇小说。 以曹雪芹(暂且认为他是小说的作者)对小说中贾家各个人物的细致的描写,对于一个拥有荣宁二府的贾家生活场景和人物感情方面的描述,曹雪芹本人应该是有这个生活积累,尤其是在他的青少年时期,那个时候的曹家应该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所以,曹雪芹笔下的主要人物都是一些“情窦初开”的少年。 即使小说中的贾家要收留并保护一个身份高贵的女子的话,这个女子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康熙或雍正的“私生女”。 既是皇帝的女儿,又不能公开身份,寄养在自己信任和放心的心腹大臣家里,能给的奢华没问题,想要的自由没问题,地位特殊没问题,甚至是任性而放荡也没问题。 这个猜想,其实与刘心武先生的推论大方向是一致的,只不过本人认为秦可卿的地位应该比“废太子胤礽的女儿”更高些。 再说说秦可卿和贾珍的关系 贾珍是贾家宁国府的实际掌门人,世袭爵位,秦可卿是贾珍的儿媳妇。 关于秦可卿和贾珍的关系,尤其是“特殊关系”,在小说中几乎没有任何正面的描写,旁敲侧击的揭露倒是有一点,但是也并不多,仅仅限于“猜想”。 据说正式出版的《红楼梦》当中第十三章“秦可卿死封龙禁尉”原来的回目是“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但也只是有这个“回目”,具体怎么个淫丧法,和谁淫?都是无从考据。 贾珍和秦可卿之间的关系遭到严重怀疑,按照蛛丝马迹和联想两个方向可以找出那么星星点点。 最典型的蛛丝马迹,也是被当做证据频率最高的蛛丝马迹,就是宁国府的老马夫焦大喝醉了酒因为不满意给他派的差事,仗着自己曾经跟随老主子打过仗,在死人堆里救过老主子而破口大骂,骂的兴起就把宁国府上上下下的主子奴才都给骂了个遍。 其中一句话:扒灰的扒灰,偷小叔子的偷小叔子。经常在评论秦可卿和贾珍的关系的时候作为“证据”来引用。因为所谓的“扒灰”就是“公公和儿媳妇偷情”。 宁国府当中,贾珍是老大,尽管从辈分上讲,贾珍和贾宝玉一个辈分,但是年纪却不小了,儿子都结婚了,说明贾珍的儿子贾蓉应该比贾宝玉还要大。贾蓉的媳妇就是秦可卿,所以,如果说宁国府里公公和儿媳妇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是的话,那贾珍和秦可卿的嫌疑显然是最大的。 贾珍和秦可卿之间的特殊关系连整天醉醺醺的老马夫焦大都知道了,那么这个事就有可能是宁国府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当然,荣国府里的人估计也是大部分女人都知道了,只不过这个秦可卿在宁国府乃至整个贾家的地位都比较特殊,从老太太贾母开始就很“喜欢”,说她是重孙息当中第一得意之人,整个贾家上下估计也没什么人知道这个深受尊重又高贵奢华的秦可卿的来头到底有多大,没人敢得罪她。 于是,大家都是知道了装不知道,不敢议论也不敢胡说。焦大也是酒后越骂越激动才脱口而出。尽管如此,焦大喝多了也不敢“指名道姓”。王熙凤等人听见了也全当没听见。但从那些家丁仆人们赶忙用土块和马粪塞住焦大的嘴可以得出的结论是秦可卿和贾珍的丑事连门房都知道。 贾宝玉显然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扒灰”是什么意思,所以当他听到焦大破口大骂“扒灰的扒灰”的时候,在回荣国府去的车上问王熙凤:“扒灰是啥意思”?王熙凤支吾过去了,意思是小孩子家家的瞎打听什么? 从情形上看,这个时候即使是贾珍和秦可卿有什么不轨的行为,大约还是没有真正的暴露于光天化日,尽管可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还是“秘密”。 如果说,贾珍和秦可卿的确有偷情的话,最有可能暴露的时间,应该是秦可卿临死之前,并且很有可能这件事是那根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之间的事变得严重,最大的可能性是让贾珍的老婆尤氏发现了。 这个线索应该是在秦可卿死后,尤氏也“凑巧”病了并且“卧床不起,不能视事”。贾珍不得不请来了荣国府的琏二奶奶王熙凤到宁国府操办秦可卿的丧事。 按照红学爱好者的基本方法“大胆假设,小心论证”的原则,我们大约可以构建这样一个场景: 秦可卿的病,应该是由自己的身世问题和与贾珍的“不伦关系”共同引起的,这些病基本上都是心病,心患不除这个病很难好,但是这两样心患一样都不好除,秦可卿的病也就不死不活的,找了好多大夫都说不清楚看不明白治不利索,就是最后找来一个号称神医的郎中,也就是告诉贾珍:熬吧,能熬过一冬,大约会好,等于废话。 按照钱钟书的话就是:在家养病,却把病养在家里,怎么都不肯走。 估计是某一天,贾珍和秦可卿的丑事被尤氏凑巧“碰个正着”,之所以说是碰个正着,是因为尤氏是不大可能去刻意“捉奸”的。她没那么厉害,贾珍在宁国府还是很专横说一不二的,尤氏怕他。 但是倒霉的事就这么给撞上了,别人到没什么,秦可卿的脸是真的挂不住,平日里高贵的端庄的儿媳妇和公公苟且被婆婆撞个正着,这个脸往哪放?按照现在的说法,那就是“人设崩塌”,而对于秦可卿而言,还不仅仅是“人设崩塌”,而是尊严全无。 无论是秦可卿是不是羞愧难当而自杀,但是应该是这件事加速了秦可卿的死亡。 而尤氏估计应该是既窝火,又害怕。老公与人偷情,尤氏必然窝火,但是她实际上也很害怕贾珍将来会怪罪于她,毕竟这层窗户纸是她捅破的。窝火加懊恼的情绪下“犯了旧疾”就很正常。而那个一头碰死的丫鬟瑞珠估计是知道自己因为没有尽到望风把门的职责,搞得丑事暴露而导致秦可卿一命呜呼,他的主子贾珍绝对不会放过她,杀了她灭口就是早晚的事情,反正命也保不住,索性一头撞死追秦可卿去了,这好歹还落个死后的好名声。 估计是原来的这一段“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这么写太掉价,严重影响高贵端庄的秦可卿形象,所以虚晃一枪,既在批文里透露有这么回事,又绝对不写出秦可卿丑陋的一面,给读者一个很大的想象空间。 这就是小说《红楼梦》制造神秘气场的经典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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