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诗词的“雅”的三个特点 通过以上分析知道,解释为“雅,正也”的“雅”,因为历来带有等级色彩而失于偏颇,其具有符号性质的所谓“雅材”、“雅语”、“雅意”,也必然有失公允,也就不可能完全代表诗词的“精华”,而真正能概括诗词“精华”且能够将诗词“精髓”表现出来的一些特征才是诗词真正的“雅”。 因此,按这一看法,诗词的“雅”应该至少具有这样三个特点: 1、感官美 诗词是语言艺术,首先它要考虑读语言的选择。但是诗词最终是“有恒裁,思无定位,随性适分,鲜能通圆”(刘勰《文心雕龙•明诗》)的一种艺术形式,而不是空洞的语言炫耀,所以它不应该为所谓的“雅”而“雅”,而应该按照诗词的创作和欣赏需要恰当的选择诗词语言。 概括起来就是要做到:看着字眼舒服,读着韵味十足,听着声调和谐。这才是诗词在艺术特征上的“雅”。这样的诗词才能真正让人感受到艺术的美,才能让人有欣赏下去的欲望。 如王维《秋夜曲》: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银筝夜久殷勤弄,心怯空房不忍归。 诗有诗的格式,词有词的格式,但都是用语言来表现的。因此诗词首先要在看、听、读上给人以美的享受。 再如毛泽东《七绝•为女民兵题照》: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韵味和声调是诗词最主要的审美特征,不难看出在这两点上这两首诗有着一脉相承的联系。诗词必须坚持这样的特征,否则诗词将不成其为诗词,诗词的“雅”也就不复存在。 但是韵味和声调都离不开对语言文字的选择,说到底,不论是诗词的语言意义还是其韵味和声调,都是由语言本身决定的。这样,语言的选择应是诗词最关键的一项内容。而且,语言文字作为诗词的外部形象,它的“雅”似乎更具有先声夺人之势。如上面“桂魄”、“轻罗”、“银筝”等形象,总能给人以“高贵”的联想。但是这也正是很多人因误解而囿于“诗要避俗,更要避熟”怪圈的原因。 比较这两首诗,毛泽东的这首诗可谓句句用“俗”,句句用“熟”,但它为什么还能与上一首在韵味和声调上一脉相承呢? 再看王维另一首诗,《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这首诗里的语言平实而无高贵气,甚至每一句话都从俗言熟语中变化得来,但它却构建了一幅“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极其优美的意境,从审美角度看远远胜过上一首的《秋夜曲》。 所以,诗词的语言只要在形式和内容上符合诗词的创作规律,能够满足人们在看、听、读上对诗词的欣赏享受,选“俗”也好,用“雅”也好,都应该视作诗词的“雅”。 近体诗格律谨严,始盛于宋代的词后来多被各种《词谱》约束。其实不论近体诗还是词,其声韵格式都是当时的产物,也是当时环境和条件下的审美习惯所致。随着时代的变迁,将其作为一种传统顶尖艺术“精华”而不折不扣地加以传承,是一种发扬和光大,但视古今某些语言声韵差异变化较大为既成事实并在此基础上予以恰当合理的改革,以适应人们对不断递增的“精华”的期待,这无疑是一种更加科学的做法,因为这也最接近诗词本身从产生到发展的“精髓”品质。所以,诗词在看、听、读三方面的形象特征所形成的和谐美,从根本上解释了诗词得以存在和广泛流传的原因。换言之,人的欣赏习惯诗可以改变的,诗词之“雅”,并非摹古、仿古,而是要走出这个“瓶颈”,与时俱进地化古为今,而又今传古趣,是大胆地倡导“诗不可有我而无古,更不可有古而无我。典雅、精神,兼之斯善”而不是自相矛盾地又说“善古诗必属雅材。俗意、俗字、俗调,苟犯其一,皆古之弃也”。大量事实也证明,后者未必“古之弃也”。 不过,我们还是要把诗词的“雅”和诗词语句之语言的、语义的以及选材的“雅”区分开来。因为诗词的“雅”是就诗词这种艺术整体而言的,而不是就其一言一字。语句的“雅”与“俗”对一首诗或词固然重要,但按上面所述它也只是诗词的外部形象。撇开“蹩脚”的作品不谈,诗词的“雅”是由其艺术本质的特点决定的。好的作品不论其语句的“雅”与“俗”,它的艺术本质都是“雅”的。语句的“雅”不代表诗词的“雅”,那些专善于舞弄辞藻的作者他们的作品大都蹩脚得很,毫无艺术性,也就更谈不上“雅”。反之,语句的“俗”也不一定不能构成诗词的“雅”,有时甚至有一种相反相成的效果,给人以出其不意的美的感受。如毛泽东《念奴娇•鸟儿问答》: 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郭。炮火连天,弹痕遍地。吓倒蓬间雀。怎么得了,哎呀我要飞跃。 借问君去何方?雀儿答道:有仙山琼阁。不见前年秋月朗,订了三家条约。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 这首词毛泽东作于1965年秋,词中运用了口语味十足的通俗语言,以痛快淋漓又趣味盎然的情调,有力的讽刺了当时大国垄断集团嚣张气焰和赫鲁晓夫关于“共产主义就是人人有土豆牛肉汤”的毫不负责任的荒谬言论。此词艺术之“雅”不容抹杀。 所以,我们今后在追求诗词本质的“雅”的同时。一定不要将其混同于所谓语句或某些字面上的的“雅”。有时从评价的角度为了对某一具体的诗词作品加以在某些审美取向上的划分,我们可以引入“雅材”、“雅语”、“雅意”或“俗语”、“俗字”的概念,但不应再含有褒贬之意,也不应一味片面的以为诗词要以所谓“雅材”、“雅语”、“雅意”为上(尽管这表面上更能让人误以为就是诗词的“雅”)。真正的诗词上品应是那些把诗词的形象特征(“雅”或“俗”)与诗词的“精髓”品质完美结合的佳作。 其实,诗词在语句或字面上的“雅”或“俗”只是表明诗词作者在选择上的一种格调或曰情调,是为反映诗词的“精髓”服务的。又比如那些较文绉绉的书面语和一些易于让人产生美好联想的词和题材,人们愿意为其冠以“雅”的称谓,反之,那些接近表现原始的口头话、习以为常的文字或比较感性的题材则往往被人当做“俗”。不管怎样这都是为了说着方便,千万不要误解为“雅”和“俗”的关系就是高雅和低俗的关系。这留待下面阐释。 2、内在美 诗词的内在美是诗词的内在表现,是比看、听、读更深层次的美,包括诗词的意境、作者的胸怀、修养等,是诗词所传达出来的某种情感倾向和精神气度。王国维《人间词话》说:“古今词人格调之高,无如白石(姜夔)。惜不于意境上用力,故觉无言外之味,弦外之响,终不能与于第一流之作者也。”不管这句话是否公允,总之前人也早已认识到了诗词内在美的重要。 诗词是以凝缩的形式运用语言的艺术,言简意赅是这种语言艺术形式的本质特点,但诗词又不单单是几处有文采的字词或所谓玩弄辞藻。所以,诗词的内在美应是诗词通过它的形象特征所包裹住的内容和寓意。 这样我们可以将诗词的内在美概括为:品来意趣横生,思来引人入胜,掩卷还有余音。 如李白《送贺宾客归越》:镜湖流水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山阴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 这是李白赠送给贺知章的一首七绝。前两句以景起兴,并以“狂客”代贺知章,属水清无澜,自自然然。但后两句却陡然一转,以王羲之的典故来誉贺知章的才华,表现了作者对贺知章的赞佩和无限的眷念。此诗作为赠友之作既贴切又饱含情感,情真意实,意趣盎然,让人不禁联想起两位大家的深厚友情和李白在与老友惜别时的复杂心情。 再如辛弃疾《清平乐•博山道中即事》: 柳边飞鞚,露湿征衣重。宿鹭窥沙孤影动,应有鱼虾入梦。 一川明月疏星,浣纱人影娉婷。笑背行人归去,门前稚子啼声。 这是辛弃疾写自己山中夜行的情景,但是他却画出了一幅“露湿征衣重”与“应有鱼虾入梦”和“浣纱人影娉婷”的具有强烈对比效果的场景交织,这该是何等的意趣?然而那“笑背行人归去,门前稚子啼声”又将是一种怎样的回响? 辛弃疾一生戎马生涯,晚年失落,但他始终怀有报国之心和对普通百姓的理解与称赞,他的词不事浮华和雕琢,总透着一股我们认为的“大人物” 对他不认为的“小人物”的人格亲近感,然而他却以此奠定了他在中国词坛上无与伦比的地位。 再如李煜《相见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何谓“林花谢了春红”?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意境?然而谁又能说这里不是作者真实的情怀?谁堪想象? 再看他的另一首《相见欢》: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又是什么滋味?与“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李清照《声声慢》)有何不同?等等,不难看出诗词的感染力与其作者的境遇、情怀和修养紧密联合在一起。诗词篇幅短小,对作者的内心既要实现承载的目的,又要有不可承载的一面,这一切正是诗词的内在美的妙处。难怪刘熙载说:“词之妙,莫妙于以不言言之。非不言也,寄言也”(《艺概•词曲概》)。既然如此,我们怎么能把诗词单单归结为用“雅材”、“雅语”、“雅意”而了之呢? 我们应该认为,诗词的内在美已经超越了看、听、读的层次,它以不满足诗词的形象美为出发点,又以固定的声韵格式传递诗词艺术的“精髓”,从而给人以无限的感染力。假如诗词的形象还可以用所谓为“雅”而“雅”的拙劣方法来蒙人的话,那么诗词的这种内在美在缺少了作者真实内容和寓意的情况下,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 3、和谐美 即,形神兼妙。这与刘熙载所言“典雅、精神,兼之斯善”稍有不同。刘熙载所言“典雅”涉嫌专指诗词形象上的所谓“雅”,而不包括“俗”,明显有悖于诗词发展的历史事实。诗词作为艺术,它的“雅”是注定的,是其根性的必然,所以它的“雅”并非依赖“典雅”的外表,而是决定于其外表与本质的统一,即形神兼妙。 如李清照《满庭芳》: 小阁藏春,闲窗锁昼,画堂无限深幽。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手种江梅渐好,又何必、临水登楼。无人到,寂寥浑似,何逊扬州。 从来知韵胜,难堪雨藉,不耐风揉。更谁家横笛,吹动浓愁。莫恨香消雪减,须信道、扫迹情留。难言处,良宵淡月,疏影尚风流。 这首是李清照咏梅词之一,作者借梅咏怀,着力寄寓梅的清雅和娇贵,并以“小阁”、“闲窗”、“画堂”、“篆香”、“帘钩”等一系列所谓“雅”的字眼,来将梅的典雅高贵和主人的富贵闲逸联系起来,表现出一种虽处凄凉环境却不失清高的愁楚心情。这首词得到了后人很高的评价。 再比较她的《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晓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显然,这首词里已没有了上一首词中的富贵词语,每句皆为口语,属“俗字”、“熟语”,更无“典雅”可言,特别是“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 守著窗儿”、“ 怎生得黑”,如单拿出来看,谁能说这是诗词里的句子?再就是一首词中出现“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凄凄惨惨”、“点点滴滴”这么多重复的字句,算不算没有“避俗”、“避熟”?但是谁又挡得住这首词被称为千古佳作? 可见,诗词的“神”是第一位的,外表的“雅”与“俗”要服从“神”的需要。这才称得上形神兼妙。 当然,诗和词是有不同的,但也并非所谓“诗要避俗,更要避熟”。 如李白的七言古诗《结袜子》:燕南壮士吴门豪,筑中置铅鱼隐刀。感君恩重许君命,太山一掷轻鸿毛。 再比如他的七言绝句《巴陵赠贾舍人》:贾生西望忆京华,湘浦南迁莫怨嗟。圣主恩深汉文帝,怜君不遣到长沙。 上一首是古诗体,不太遵守格律,下一首是格律诗,而第三句也是拗句,因此后人只好用“拗救”来解释。这且不算,单看这两首诗里的言语,也是非“典雅”的。再看李白的另外两首七绝,亦如是。 《苏台览古》:旧苑荒台杨柳新,菱歌清唱不胜春。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 《宣城见杜鹃花》: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 不过,他的《望庐山瀑布》,便又属于“典雅”一类了,如: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还有苏轼的《饮湖上初晴后雨》: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遍观古人诗作,并非像刘熙载所说的“善古诗必属雅材。俗意、俗字、俗调,苟犯其一,皆古之弃也”。古人也是要根据诗的意境、用意和当时的情感、心怀、环境来处理诗句的“雅”和“俗”的,并非刻意为之。 那么刘熙载为什么还要这样说呢?虽不得而知,但可以猜到他恐怕是因思考诗词艺术本质的“雅”而引发的一种印象偏离。这无可厚非,都是对诗词的“雅”的认知,但是如果由此生成一种偏见,就是错误。 再如白居易《金针诗格》所说:“诗有五忌。格弱,字俗、才浮、理短、意杂。格弱则诗不老,字俗则诗不清,才浮则诗不雅,理短则诗不深,意杂则诗不纯。诗有上中下。纯而归正者上:“几席延尧舜,轩辕立禹汤”。淡中有味者中:“闲欹太古石,醉卧洞庭秋”。华而不浮者下:“山花插宝髻,石竹绣罗衣”。其中关于“俗”的避讳,也未免偏颇。 因此,诗词形而上的“俗”和“雅”是诗词艺术两个不同侧面的欣赏需要,都是人自然而然的要求。“俗”更像是人的感性要求,是自然状态下的无意识(其实是有意识)的审美,因而“天然去雕饰”。“雅”则像是理性的要求,是主动状态下的有意识的审美,有“语不惊人死不休”( 杜甫诗句,《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之意。作者在创作诗词时因引起的感受和灵感出发的途径复杂多样,作用于诗词艺术的审美形态,也就有了“雅”和“俗”的区别。但最终形神兼妙的诗词作品因为具有了艺术的魅力,就一定是“雅“的。 诗词归根到底是对语言文字艺术的,即非常态的运用,那么常态下的语言文字就是“俗”。但是民谚、民谣、顺口溜,甚至打油诗,也是非常态下的语言文字,如果硬性将它们与诗词比较起来,区分哪个“雅”,哪个“俗”,并无多少意义。因为这涉及到了其它,如转移到对人类一切语言文化现象的存在形式及其价值的思考等,已经超出了我们此时专于对诗词艺术审美问题的讨论。 十一、诗词“雅”的地位与诗词的个性风格 的确,诗词需要“雅材”、“雅语”、“雅意”,尤其是“雅语”这样的外部特征来加重诗词的美感意义,但我们已经知道,这只是诗词的表现的一种方法,并不是诗词的主要方面,也不是诗词发展的“精髓”。不过,很多情况下诗词的“雅”又被人误解了,真的以为“善古诗必属雅材。俗意、俗字、俗调,苟犯其一,皆古之弃也”。上面已述,不再重复。 刘勰《文心雕龙•诠赋》上就说:“情以物兴,故义必明雅;物以情观,故词必巧丽。丽词雅义,符采相胜”。其中“丽词雅义,符采相胜”事实上这也只代表了一部分人的创作观点及审美心理,并不是迄今为止唐宋及以后诗词留传下来的主流。真正的主流还应是那些“不可有古而无我”的具有显著时代特色的诗词作品。 如白居易《后宫词》: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再如他的《赋得古原草送别》: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白居易有“诗魔”、“诗王”之称,他的诗语言通俗易懂,《唐诗鉴赏大辞典》评:“在文学上,他与元稹同为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和中坚,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刘熙载也说:“常语易,奇语难,此诗之初关也;奇语易,常语难,此诗之重关也。香山用常得奇,此境良非易到”(艺概•诗概)。这正是白居易诗“不可有古而无我”的具体表现。 再看杜牧《秋夕》: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还看他的《早雁》:金河秋半虏弦开,云外惊飞四散哀。仙掌月明孤影过,长门灯暗数声来。 须知胡骑纷纷在,岂逐春风一一回?莫厌潇湘少人处,水多菰米岸莓苔。 后人评杜牧诗以“文词清丽”见长,“晚唐诗歌的总的趋向是藻绘绮密,杜牧受时代风气影响,也有注重辞采的一面”。当总的说来杜牧的诗传世很多,如《清明》、《山行》、《赤壁》、《泊秦淮》、《江南春绝句》等,证明了他的成就。 再比较他的《旅宿》:旅馆无良伴,凝情自悄然。寒灯思旧事,断雁警愁眠。 远梦归侵晓,家书到隔年。沧江好烟月,门系钓鱼船。 这首诗是作者羁旅思乡之作,为了表现其真实平易的夜宿“寒灯”之感,虽然写出了“断雁警愁眠”般的凄婉缠绵,但全诗语言通俗如话,一改艳丽之风。故正如刘熙载说:“律诗声谐语俪,故往往易工而难化。能求之章法,不惟于字句争长,则体虽近而气脉入古矣”(艺概•诗概),当然也就没有了“诗要避俗,更要避熟”的道理。 再如周邦彦《少年游》: 朝云漠漠散轻丝,楼阁淡春姿。柳泣花啼,九街泥重,门外燕飞迟。 而今丽日明金屋,春色桃枝。不似当时,小楼冲雨,幽恨两人知。 还如他的《忆旧游》: 记愁横浅黛,泪洗红铅,门掩秋宵。坠叶惊离思,听寒螿夜泣,乱雨潇潇。凤钗半脱云鬓,窗影烛光摇。渐暗竹敲凉,疏萤照晚,两地魂消。 迢迢。问音信,道径底花阴,时认鸣镳。也拟临朱户,叹因郎憔悴,羞见郎招。旧巢更有新燕,杨柳拂河桥。但满目京尘,东风竟日吹露桃。 后人评周词“浑厚和雅”(《词源》),“缜密典丽”(刘肃《陈元龙集注〈片玉集〉序》)。王国维《人间词话》云:“美成深远之致不及欧、秦,唯言情体物,穷极工巧,故不失为一流之作者。但恨创调之才多,创意之才少耳”。 刘熙载《艺概•词曲概》也说:“周美成律最精审。史邦卿句最警炼。然未得为君子之词者,周旨荡而史意贪也”。可见古人对周邦彦词虽各有评价,但其作为词坛之巨匠的地位是无人怀疑的。 再看苏轼《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还有他的《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这两首词最为脍炙人口,谓千古绝唱当不为过。王国维《人间词话》评说:“苏、辛词中之狂,白石犹不失为狷,若梦窗、梅溪、玉田、草窗、中麓辈,面目不同,同归于乡愿而已”。 从以上诗与词的评价不难看出,古人力图根据作者的诗词风格和情调来区分诗词的个性特点,这正说明诗词艺术要想达到被人欣赏的目的,诗词本身及其作者的个性是不可讳谈的。 从对以上几首诗词的的分析,我们得知,诗词艺术根本不存在一定之规,在“雅”与“俗”方面尽管可以带有选择倾向,但最终诗词艺术的生命力以及某一具体诗词作品的艺术程度,要依照诗词生成的具体情况而定,也就是以诗词的“精髓”为出发点,而不是为“雅”而“雅”。 所以,诗词本质的“雅”是诗词艺术必须遵循的第一要素,其次才是在创作过程中对材料、手法和语言的选择,而这也需要对“雅”和“俗”的斟酌和敲定,并非一味的墨守某些成规。 因此可以说,任何一种艺术的“雅”,都是艺术唯美的体现,但唯美并非是对“俗”的排斥,而是遵从与艺术内在的规律,不断进行着对“雅”和“俗”的选择。这也正是形成艺术个性风格的过程。一句话,具有艺术唯美的“雅”是艺术存在的前提,艺术的个性才是艺术发展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