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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滞冬:世纪之维——论二十世纪四大中国画家

 品谋图书馆馆藏 2018-12-12

陈滞冬:世纪之维——论二十世纪四大中国画家

陈滞冬:世纪之维——论二十世纪四大中国画家

公元1840年以后,中国社会普遍感受到来自西方文明的日益加深的压力,以及这种压力对于传统中国社会结构与道德秩序的深刻扰动。

但当时的中国人甚至包括最有先见之明的知识分子都没有意识到,对于中华文明总体说来,他们所面对的是与以往数千年中国社会经常发生的社会动荡性质完全不同、程度完全不同的一场“五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梁启超)。

对于长期稳定的中华农耕文明说来,此前数千年中的动乱,要么是游牧文明的强力入侵,要么是农耕社会自身内部的运转困境所造成的动乱,在这一类型的动乱之后,各种力量的重新平衡又使得社会秩序再次回到既有的轨道,一切重新开始,轮回不已。

而这一次巨大的社会动荡是由来自遥远的工业文明的扩张所造成,由人类文明的发展所造就的巨大的破坏力量使得传统中国社会因此解体,并由于新的理念与新的思想的渗入,导致中国社会从此进入了与自身数千年历史发展所完全不同的发展轨道。

陈滞冬:世纪之维——论二十世纪四大中国画家

进入二十世纪之后,以1911年辛亥革命为标志,中国社会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也更为动荡的世纪,在这个中华文明所经历的非常特殊的世纪之中,缓慢的文化转向与剧烈的社会革命同时发生,“海天龙战血玄黄”(苏曼殊),现代中国社会渐渐从天倾地坼的变动中显现出雏形,而现代中国文化也渐渐从毁灭与残损的传统中浴火重生,慢慢显现出中华新文明的身影。

这一百五十多年间,中国人以自我牺牲为代价,尤其是中国文化人以自我牺牲为代价,使传统中华文化完成了一个现代转型,而这一转型的过程集中发生在二十世纪这一百年时间内,使我们在回顾这一时代时,深刻地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之维,由于有无数中国文化人纤弱之手的共力,终于能够在新时代到来时维系不堕,是何等的幸运,也使我们在回顾这一时代的时候,对我们的前辈们艰苦卓绝的努力心怀感激。

绘画是人类文化的大宗,也是中华文化的大宗,是人类精神诉求的各种表达方式中最重要也最常见的一种,“明劝诫,著升沉,千载寂寥,披图可鉴”(张彦远)。

中国文化人在天翻地覆的动乱中,努力维系传统文化的不懈追求,通过观察中国绘画艺术的变迁,现代中国人对这一点可以看得具体而清晰,甚至感同身受。

陈滞冬:世纪之维——论二十世纪四大中国画家

而同是出生于四川地区的二十世纪中国最著名的四大画家,其身世与艺术道路以及所取得的不同成就,非常典型地代表着二十世纪中国绘画艺术在重塑现代中国人精神家园时的追求与努力。

以此为标本,我们可以更为清楚地看到中国绘画如何在二十世纪这样一个特殊的时代,完成了其无与伦比的转型,为一个具有伟大传统的艺术体系在现代社会中寻找到了坚实的立脚之点,并且在具有全球视野的文化格局中奠定了自己崭新的既具有现代艺术品格也具有与现代人精神沟通能力的艺术新体系。

在二十世纪这样一段中国历史上非常特殊的时期内,四川地区曾经出现了不少伟大的中国画家。

这些出生于四川的画家中,有些人的艺术创造活动对近现代中国绘画发生了非同寻常的影响,他们的艺术作品至今仍为中国民众所瞩目,他们的生活至今仍然被研究者所关注;更有少数几位在去世多年以后,其辉煌的艺术成就仍然沾溉滋养着中国现代绘画艺术。这些画家中最重要者,首推张大千、陈子庄、石鲁、蒋兆和四人。

陈滞冬:世纪之维——论二十世纪四大中国画家

这四位伟大画家出生于四川,活跃于二十世纪的中国画坛。他们出身于不同的社会阶层,具有不同的社会背景,拥有不同的思想倾向,而且其各自的人生不仅经历了完全不同的生命历程,也占有和利用了不同的艺术资源,成就了他们在艺术精神指向上大相迳庭的艺术创造。

唯一共同的一点是,他们都因为在中国绘画艺术上所取得的伟大成就和产生的经久不衰的社会影响,代表了中国绘画艺术在二十世纪中国文化遭遇到西方文化强势压力下寻找发展出路的努力,而这些艰苦卓绝的努力,由他们在艺术创造上的成就证明,其所取得的不同方向的突围式进展,允为当今中国绘画艺术指出了可以借鉴的不同发展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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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先生

但是,对于这四位伟大画家的成就,以及他们所代表的中国绘画艺术在二十世纪的艰苦探索,如果不放在二十世纪中国的社会动荡与思想流衍的大背景下来观察,我们对这些艺术家的了解就很难真正得其要领。

因此,只有从二十世纪中国社会、文化大变迁的鸟瞰式场景入手,才能厘清中国绘画艺术在当时巨大的社会变革中,如何以极具个性的艺术家个人的因应方式而产生的艺术创造,以及其所表现出来的曲折隐晦之思想轨迹,所展示出的近现代中国绘画艺术发展的内在因由。

同时,在近现代中国绘画剧烈变迁的历史时代中,这四位伟大画家在艺术创造上的杰出贡献,也将由这一探索与研究来给出他们各自应有的历史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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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庄先生

艺术史学界有一种极端的说法是:没有艺术史,只有艺术家(贡布里希E. H. Gombrich)。我们透过艺术家看到的历史,将会是充盈着鲜活生命、充满感性、充满人类情感的人间戏剧,而非仅止是过往岁月的简单轨迹,或仅止是时间留下来的一些单调的划痕。

也许,只有艺术家的存在,才会让我们在时光如潮水般消逝以后的现世生活的荒凉沙滩上,重新感受到历史的体温,以及先民们曾经有过的痛苦与激情。中国人所经历的二十世纪,是一个苦难与希望并存的漫长时代。

在这一百年的时间里,几乎每一个中国人都经历了战争、饥馑、贫穷、居无定所与颠沛流离,甚或亲人的夭折与死亡,整个社会生活也都充斥着动乱、反叛、杀戮、侵略与横逆,当然,同时还有不息的抗争与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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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鲁先生

在这一系列几乎令人绝望的环境压力之下,在这一系列足以致人于罪恶的黑暗深渊而不能自拔的社会动荡之中,作为总体的中国人,在以血肉之躯承受着这一切苦难的同时,却并没有被这些苦难所完全淹没和摧毁。

他们经历着巨大苦难的内心,对于天地自然、人类文明、社会生活始终心存善念,对于生命之美始终充满期待,对于“人类长期生存必仰赖于善”的理念始终心存向往,也就是说,他们对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存在与运行中必有“天理”存在这一点,始终抱有不灭的信念。

正其如此,在这一百多年持续不断的苦难生活中,中国画家始终没有放弃对于美的渴望与追求,始终没有间断对于美的理想与美的形式的希冀与创造。这是中华文明坚韧、善良、优美的内在特性的表现。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其他任何文明在同样的境遇下也同样能够做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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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兆和先生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二十世纪的中国也是一个充斥着革命的时代。对于历史强加到中国人头上的苦难、羞辱、不公与剥夺,中国人的积极回应构成了一系列的革命事件。

从二十世纪初期开始接连不断发生的社会革命、政治革命、军事革命、文化革命、经济革命乃至持续到二十一世纪之初的工业革命、商业革命、信息革命,都是中国人努力应对环境压力、努力调整自己的文化态度、努力适应人类文明发展的节奏,并努力以一个文化创造者的身份参与到世界文明的进程中去的社会行动。

这不仅是中国人在二十世纪的无边苦难中始终心存希望的具体证明,而且这一切努力之下掩盖着的,更应该是中国人对于自身的生存状况的改良与改进抱有的信心,对于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秩序和结构的改良与改进抱有的信心。

陈滞冬:世纪之维——论二十世纪四大中国画家

承认现实世界的缺憾,但始终相信其间必有全人类更为认可的“真理”存在,乃至于对人类社会与自然秩序之善意与美好,将由于自己的努力而朝向更高的层次运行,始终抱有不灭的信念。

也许正是基于这样的思想底蕴,二十世纪的中国画家无不以开拓全新境界的艺术创造作为自己工作的目标。

这一时代的中国画家都处于站在伟大而悠久的文化传统根基之上突然面对全新世界的尴尬处境,每个人的内心都充满着难以避免的文化情感上的纠结与艺术原则上的冲突,因此,与他们的西方同行相比,他背负着更为沉重的文化负担,也具有更为警觉的文化自省能力。

陈滞冬:世纪之维——论二十世纪四大中国画家

不过,也可能正是这些纠结与冲突,导致了他们不但在艺术创造上而且在艺术审美原则上的态度更为审慎与宽容,而正是二十世纪中国画家特有的这种审慎与宽容,把他们送上了更高的思想境界,也因而获得了更为宽广的艺术视野。

清人有言:国家不幸诗家幸。意思似乎是说,历经巨大社会苦难的艺术家更容易成就为伟大的艺术家。也许正是先人一语成谶,二十世纪中国社会的苦难之中诞生的这些伟大的中国画家们,被历史所选择,成就了他们至今不朽的英名。

这是一个苦难的时代,这是一个希望的时代;这是传统中国画遭遇没顶之灾的时代,这是新中国画大师辈出的时代;这是东方审美体系瓦解的时代,这是东方审美多种真理并存的时代。

陈滞冬:世纪之维——论二十世纪四大中国画家

(未完待续)

下篇:于2017年11月15日推送文章《世纪之维---论二十世纪四大中国画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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