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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的作品是值得沉思默察的标本丨凤凰网评论

 当以读书通世事 2018-12-15

文丨特约评论员 胡印斌

著名作家二月河于今日凌晨病逝于北京,享年73岁。这个本名凌解放的写作者、文字手艺人,最终魂归他念兹在兹的南阳。

有河南媒体在发布这一不幸的消息时,用了“文坛泰斗”的说法。尽管这或许真实反映了家乡人难以抑制的自豪,且这种自豪也确实值得尊重,然而,“泰斗”帽子满天飞,“大师”标签随意贴,与其说对当事人而言是一种不虞之誉、是一个放大了的谥号,还不如说这恰恰照见了我们这个时代文坛的荒芜与落寞。

从《康熙大帝》到《雍正皇帝》、《乾隆皇帝》,二月河用几乎毕生的精力,创作出来的“落霞三部曲”,为他带来巨大的声誉和现实利益。这位从40岁才开始出版著作的作家,到了人生的后半段才登上了个人生涯的顶峰。时也势也,命也运也。“帝王”成了他其后身份地位的依凭,也成为他挥之不去的争议原点。

在二月河的笔下,康熙果断、睿智,雍正深沉、节俭,乾隆跳脱、明达,均是不世出的好皇帝,有着极强的性格魅力。据说“遍览有清一代正史、野史”的二月河,从史料的缝隙中,从诸多不为人知的野史里,缠绕牵扯,沉吟低回,连缀出一幅幅灿烂的皇清盛世图景。

不必讳言,二月河的书读起来亲切,熟悉,一点也不隔。书中乾坤,就是传统中国人浸淫了几千年的世界。那里边的逻辑关系闭着眼也能想象得到,那里边的人伦道德不假思索就能够身体力行。皇上总是圣明的,大臣们多数是想做事的,总会有一些坏官恶吏欺压良善,也总会有好官起民于水火。至于老百姓,大抵只需要期盼和奔走相告,就可以了⋯⋯

有一阵子,煌煌13卷的“落霞三部曲”被我翻了几个来回,沉迷度堪比金庸。那种感觉真是不错,完全没有阅读障碍,溜光水滑,自在自由。直至后来改编的电视剧出来,一句“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才让人从迷幻美丽的帝王花园中霍然醒来。

我们真的还需要那样的生活吗?中国人的帝王梦也该醒醒了。

事实上,围绕着“帝王系列”,二月河一直在辩解。而哪怕是后来做了全国人大代表,二月河在接受采访时仍强调自己的历史观并无问题,他说,“看一个历史人物是好还是差,不是看他的出身、阶级成分,要看他在国家统一、民族团结上是不是做过贡献,这是一个大界线;在发展当时的生产力、调整当时的生产关系、改善当时人民的生活水平上有没有做过贡献;在科学技术文化、发明创造上有没有做出贡献。”

据此二月河进一步明白表示,“我为什么要歌颂康熙雍正乾隆?因为他们对于当时民族国家的团结做出过贡献。”

纵览媒体对二月河的采访,类似表达比比皆是。二月河的“累”,就此可见一斑。而“落霞三部曲”之后,再无有大影响的作品,或许有“康熙”等作品遮掩的原因,但也不排除史观、史识等方面争执的因素。无论如何,二月河之难以为继是可见的。在一次采访中,二月河称自己疾病缠身,表示愿意无偿出让自己新的历史小说“陨雨”系列的构思。其实,愿不愿意出让是一回事,有没有人愿意接手,则是另一回事了。

成名之后的二月河也曾努力在公共空间发言,他的一些表达也带有浓厚的历史味道,比如他曾说过,“查遍二十四史,没有哪一个朝代的反腐力度能跟今天相比。”“不能因为怕肚子疼,不生孩子,反腐当中任何一个举措,都有认识、接受的过程。”等等,这些表达每每在舆论场引发围观,但无论如何,二月河作为一个写作者、一个历史作家的本色意识,十分清醒。

或许,他与他笔下的帝王,只是一种作家与人物形象的关系。他重新塑造了康熙,特别是塑造雍正的正面形象,得出一个石破天惊的结论:雍正是个少有的勤、正、善、公,体恤为民的好皇帝,撇开历史真实,至少从文学创造的意义上讲,此举无可厚非。

然而,文学从来与历史、政治难舍难分。早前有姚雪垠笔下的李自成,现在则有二月河笔下的皇帝们,均纠缠往复,难以扯清。很多的批评者可能也确实无视事实上的疏离,而习惯性地把“帝王意识”“奴才心理”置换到二月河身上。某种程度上讲,这未尝不是一种霸凌与强加。

现代社会当然需要警觉这种“帝王意识”和“奴才心理”,但我们或许可以把“落霞三部曲”当做一个标本,一份文学档案,警醒社会,警醒世人,警醒我们往往习焉不察的细微心理变化。

立人之难,走向公民社会之难,正在于此。从这个意义上讲,二月河与他的作品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值得沉思默察的标本。

多年之前,二月河在谈到自己的疾病时说,“我承认我不是太阳,我只是一个小星星,没有不落的太阳,也没有不落的星星。”现在,这颗“小星星”真的陨落了,我们很怀念他。

本文来自風聲評論 特约评论员 胡印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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