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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藏高原野花大图鉴》问世记|独家

 saorenboc 2018-12-16


Q  (鹿角文化工作室)

A  (王辰,本书作者之一,1981生,北京师范大学植物学硕士,曾服务于《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社,中国著名植物科普作家)

Q :《青藏高原野花大图鉴》上市以来,收获了各方面的盛赞,有位读者说这本书美得令人窒息。很多人好奇,这样的书是怎么做出来的。那么,怎么想到要做这本书?

A : 我第一次去青藏高原考察和拍照,是在2006年,从那时起,就希望能够有一本比较全面的高原野花的图册,便于识别、查阅、比对。在2011年夏天,雅鲁藏布大峡谷考察结束后,我就陆续和牛洋、老彭聊起自己做一本图鉴的事。这时候中国没有自己的青藏高原野花图鉴,能直观看到的图比较有限,当时想法很简单:既然没有,又有需求,那就尝试着做吧。

其实从大概2004年左右开始,数码相机慢慢普及开,在网上可以看到青藏高原的植物照片了,第一是震撼,觉得太好看了,而且种类很多都不认识,很新奇。第二是遗憾,很多不认识,也查不到,一些专业的朋友们一起讨论,能够确认的种类也还是有限。当然后来这种情况渐渐好转了。

有一个印象非常深刻的事。汪进武先生在2003年左右出版了《常见野花》,那里面里面收录有华北地区分布的物种:中国马先蒿。后来我看到青藏高原的照片,甚至一些刊物、图书中,都把相似的种类——三色马先蒿——直接当作中国马先蒿。那时候我就觉得,应该做点事了。有几年我差不多每年都去高原拍照,有时是有项目,有时是和朋友一起去玩,积累了一些照片,也感叹于鉴定的艰难。后来有一位图书公司的老板,跟我说,有人要出一本西藏的野花图鉴,请我帮忙看看是否靠谱。我一看,照片拍的非常一般,甚至有的图都是虚的,鉴定也有不少问题。我也没客气,把这些问题都指出了,那个老板说,他也觉得不太行。我说,不然我来做一本吧,他说好。当然后来真的要操作的时候,他问了一下公司里负责市场的人员,结论是一致认为这种书没有市场,卖不动,不赚钱。这是后话了。

三位作者里,我是去高原次数最少的。牛洋的论文就在高原完成,老彭干脆住在香格里拉。如果说我唯一有一点优势,就是对图书出版这件事,稍微比他们多一点了解,所以一直煽风点火,希望能一起来做。毕竟没有他们,我自己根本做不成这件事。

 

Q:之前中国的青藏高原野花有没有大型图鉴(有没有中型图鉴)?听说唯一的一本是日本人做的,能否介绍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A:日本的吉田外司夫编著了一本Himalayan PlantsIllustrated(《喜马拉雅植物大图鉴》),里面的植物种类比较多,印象里连同暂时未确定名称的种类在内,有1300多种(大约),里面除了我国的物种,也收录了在尼泊尔等地的物种。但这本书很难购买到,通过海外渠道网购,购书款、税、邮费、代购费加在一起,我花了1500多元人民币。一块多钱买一个物种。

此外我国也有几本书,最靠谱的是方震东老师的《中国云南横断山野生花卉》,虽然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出版的,但照片很漂亮,物种鉴定也比较准确,可惜仅仅收录了横断山一带的野花,数量也不太多。此外还有《西藏野生花卉》,物种更少,也有少许鉴定问题。

我一直参考吉田外司夫先生的著作,翻书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弄坏弄脏。后来又有了另一本:Christopher Grey-Wilson & Phillip Cribb编著的Guide to the Flowers of WesternChina (《中国西部野花图鉴》),但收录物种不限于高原,也有其他环境内的。这本可以作为补充参考。

Q:在野外拍摄记录本书物种有没有遇到危险?有无受伤?有没有受困?

A:小问题就不说了,磕磕碰碰是难免的,坏天气也都遇到过,大坨的雨云在头顶,近得好像可以抓住,下山回来睡一觉,起床发现膝盖不能受力了,站不起来。这些事都有。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2011年,去雅鲁藏布大峡谷。机会难得,我是非常想去的,但临走前一个星期,我感冒了,发烧,躺在床上挣扎。直到临行前一天,我还全身没劲。不太敢上高原,又舍不得这次机会,一咬牙,还是去了。

抵达后的第三天,我们就要去山里扎营。之前我没想到要走很多路。下雨,从早到晚下雨,我们从海拔3100米,走山路,上到4500米,又下降到4200米的湖边扎营。就算行李请团队里的协作人员(非常淳朴也卖力气的藏民朋友)背上了山——我一个摄影师,连相机都是他们给背上去的,我只随身带着水壶——但那天我也觉得要完蛋了。本来感冒没有彻底恢复,全身没劲,加上又湿又冷,抵达营地,我基本吃不下饭,开始全身发冷,发起烧来。

说来挺丢脸的,但这时候不能怕丢脸了。从营地回去,又是一天的路程,要是被人抬下山去,估计不现实。当时带队的罗浩老师给我吃了白加黑,让我在帐篷里休息。多裹了一层毯子,还是冷,但好歹睡着了。第二天大家都去拍照了,我睡到中午才醒,阳光非常温暖,我在营地晒太阳,觉得好像活过来了。

那年其实我刚刚结婚不久,感冒还上高原去,我一直觉得心里没底。当时我谁也没告诉,现在倒是可以说了——我用电子邮箱,设置了定时自动发送的邮件,时间设在我原计划回家后的一个月后,是分别给几个人发的遗言。当时真的怕万一回不来了。有一封给爱人的信,一封给父母的,两封给非常要好的朋友,主要是请他们帮忙妥善处理我囤积的很多专业书籍,一封给我的大学导师,一封给当时的公司领导,交代我残留的工作怎样完成,找谁联系。

现在看来是多余了,当时真的紧张。说是自己吓唬自己吧,但是在海拔4200的高山湖边,无依无靠,夜里发着烧,迷迷糊糊听见帐篷外的风声,觉得人类实在是太渺小太脆弱了。夜里起来方便,打开帐篷门,抬头看见漫天繁星,周遭是黑压压的雪山的影子。那时候我觉得害怕。看着星空,觉得害怕。

Q:请问你是怎么与植物结缘的?

A:从小开始接触自然,不可以区分植物还是动物,都喜欢。大概小学的时候,就和母亲一起郊游,认野花,也自己种花。那时候就更没有彩色图鉴了,有一年的新年礼物,是一本《中国高等植物图鉴》第二卷,里面的图都是手绘的线图,那本书我就抱着翻,记里面的植物名字,还把自己见过的种类都打了勾。直到读大学那年,买到一本中草药植物原色图鉴,觉得照片真是好看呀!

大学我读的是生物科学专业,还是不分动物或者植物。一开始其实我对动物的兴趣也非常浓厚,和同学一起观鸟。但后来有几件事,一个是,那几年观鸟的人多了起来,有的人挺功利的,让人觉得这不舒服,我就淡出了。另一个事是,我胖,别人追着鸟跑,跑得动,我跑不动。正好在大二结束的暑假,我们植物野外实习,我因为从小有一点点知识积累,所以虚荣心被大大满足了。那时候我的导师刘全儒先生,正好也在找愿意在植物方面继续做研究的学生。相比动物,植物更冷门,所以我去参与做研究,没人来争抢。那时候也穷,没有零花钱,甚至不好意思向家里要饭费,正好植物标本馆有勤工助学的岗位,我就去了。

一整个假期都在标本馆,说实话,还是非常有收获的。导师也挺喜欢我,后来我想去看标本整理标本,都可以随时去,我有钥匙。其实我们大学的植物标本馆不大,少有人来访,经常是我一个人,在标本馆里待一天。后来导师给我课题做,我也挺开心。其实我读大学的学习成绩非常糟糕,能排进后面百分之十,但做了课题,发表了论文,稀里糊涂因此而保送读研。从此就一直和植物学相关的领域分不开了。

 

Q:本书完成后,为了补图又等了三年,有什么重要的内容值得等?

A:有几件事非常重要。

一是增加了很多有代表性的物种,比如目前已知分布海拔最高的高等植物——鼠麴雪兔子。在这之前,我们主要考虑,尽量用我们三人自己的照片,一是不想惊动太多师友,二是我坚持认为,请别人提供照片,必须支付合理的稿费,所以要控制成本。虽然现在看来,一张照片100元其实不算多,但在策划这个项目时,当时也不算少了。但决定补充物种的时候,我们挑选了最初没有收录但非常有意义的物种,有代表性的,漂亮的,被人关注的。如果自己没有照片,就请其他摄影师或者科研人员提供。所以补充了一些重要的种类。

二是我们自己又跑了更多的地方,对于植物的分布、物种鉴定都有了新的认识,也拍了新的照片。比如我在2015年拍到了大花黄牡丹,这是应米林县旅游局邀请去拍照的,这个物种仅在林芝地区分布,珍稀濒危级别堪比大熊猫。这些收获,都想要补充进去。

三是我们参与了本书的排版设计工作。之前交稿,原本是应当由出版社来安排美编做设计的,但我们其实很自以为是地建议,想提供一些版式的参考。主要参考的就是吉田先生的那本著作,当时觉得排版很好。我有一点点担心,不太理解植物的表现力,或者只是把排版设计当作生计而并非事业的美编,有可能使这本书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后来我干脆和出版社商量,想自己去邀请我可以认可的美编。出版社也非常支持,说来真的要感谢。

我找了之前的同事黄蓓蓉女士。蓉蓉是我进入科普杂志社遇到的第一批朋友,也有为科普杂志排版的经验,后来她为美术馆工作,艺术素养更是没的说。其实这本书的排版工作很累,蓉蓉根本没问我给多少钱,就一口答应了。她说,这个书,她也很期待。为了排版,我和牛洋先后跑过好几次上海,后来牛洋在蓉蓉的指导下,甚至自学了排版软件的使用,因为后期有一些细节,他要亲自操作,才能够更准确地表达。但他在昆明,我在北京,蓉蓉在上海,沟通交流都有延迟,所以牛洋就亲自上阵了。这三年的时间,把整个版式打磨得尽量好一点,也是我们非常重要的工作。

 

Q:经历了本书的拍摄和编写,能否谈谈你眼中的青藏高原野花价值?

A:青藏高原是我去过的野花种类、数量都非常丰富的地区了。北美洲的高山,或者欧洲的阿尔卑斯山,虽然各有特色,但都不能与青藏高原相比。这里的植物多样性程度极高,景观也好看,无论对于一般游客还是爱好者,青藏高原的野花都是独一无二的。我想说,如果你对植物或野花有兴趣,这辈子至少要去青藏高原一趟,来一次寻花之旅。

科学价值我就不多说了,我想说说科普方便的价值所在。举个例子,高原野花中最迷人的类群之一是绿绒蒿。但在2009年之前,对绿绒蒿了解的人其实比较有限,甚至有些爱好者也不是很关注。但在2010年,当时我工作的《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社举办了“花影炫色”植物摄影大赛,我担任了秘书长的工作。那一届大赛,获奖作品有很多高原野花的照片,绿绒蒿甚至登上了作品选集画册的封面,在那之后,很多人对绿绒蒿关注起来。不仅如此,那之后把野花+环境拍摄在一起的摄影理念也被更多人所接受了,这之前,可能人们更乐得把野花当作景物来拍照。

所以其实我们对青藏高原野花的了解还比较有限,值得我们去看,去深入了解的东西还有很多。当然也有让人悲伤的事,比如有人为了拍照,对原生环境进行了一些毁坏,也有花贩子挖掘热门的野生植物贩卖。有一种声音是:都是你们宣传造成的,你们不说,大众就不关注,不知道,花贩子也就不会去挖。但我觉得恰恰相反。如果野花能得到保护,有合理的观赏方式,那一定是有很多人热爱,只有基数足够,才有可能推动保护工作的进展,甚至推动立法。谁也不知道,有好东西都藏着,从长远看并不值得鼓励。比如我们的宝岛台湾,合理设计的自然观察步道很多,扫落叶的老大爷都能说出那里最知名、最值得称赞的野花的名字,甚至说出相关的基础知识。有人去拔,去挖,立刻受到谴责,同时被森林警察追究相关责任。这样不好吗?

所以我觉得青藏高原的野花,正是我们给更多民众和爱好者去介绍、去宣传的绝佳的对象。我们播种子,让更多人喜爱和关注,这种子会长成什么样,我们无法控制,但可以满怀期待。

Q:在这个领域,你印象最深的前辈是哪些?

A:有很多我钦佩的前辈,也有很多人切实给予过我帮助,他们大多数其实是平凡的人,在做平凡的事。如果说,只提到一位前辈,我想说,那应该是吴征镒先生。吴老对青藏高原科考的贡献之大,影响之深远,是无可辩驳的,怹发表的高原植物新种也有很多。但我想说的是,怹对我的一点点教诲。

有幸去拜访吴老是在2005年,怹对我说了两点,我至今记忆尤深。一是要重视基础学科的工作,二是拍照也是很好的。我给吴老看过我当时拍的一些植物照片,如今看来,实在是拿不出手,但吴老说,很好,照片拍的好,应该给更多的人看。拍照这种方式,让更多的人认识植物,是很好的。我最终没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科学家,而从事了多年的科学传播工作。

2008年吴老获得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来北京,我又去拜访过。那时候我刚刚结束一个和NGO合作的项目,编写《甘孜野花》小手册。手册作为礼物送给吴老,怹很开心。可惜的是,这本《青藏高原野花大图鉴》出版得太晚了,没能让吴老见到。我和牛洋商议(牛洋的导师孙航先生,也是吴老的弟子),在本书选用分类系统时,最终决定使用哈钦森系统——这是昆明植物所多年使用的系统,也是《云南植物志》参照的系统。我想,用这样的方式,委婉地表达我们对吴老的敬意吧。(如果按照我的导师刘全儒先生的观点,用克朗奎斯特系统为宜;如果参照《中国植物志》则应当用恩格勒系统;和国际学界最新的观点接轨,应当用APG系统。)(本文图片选自《青藏高原野花大图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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