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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念奴娇》赏析

 影曳香弄 2018-12-20

苏轼·念奴娇:时光如水,人生如梦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太壮阔的事物,会让人顿悟,也会让人迷惘;会让人沉默,也会让人豁然。比如大江,比如沙漠,面对它们,恐怕谁都会感到生命之渺小。那是千里万里的遥远,而我们只是人世间飘飘荡荡的尘埃。当然,更让人无可奈何的是时光。不管你有多美丽的梦想、多强大的力量,也只能在人间行走数十载,然后便是永远的沉寂。

没有见过江海的人或许永远不会明白江海的壮阔,没有去过沙漠的人或许永远不会明白天涯的孤独。我们所处的尘世,终究是太喧嚷、太拥挤。而当我们走出人海,去到遥远的地方,独自面对冷寂流光,就会蓦然明白,原来生命真的只如砂粒水滴。

提起宋词,第一时间便会想起苏轼,想起这首词。于是,我们也会想起大江东去,想起人生如梦。尽管许多人对这首词颇有微词,但这并不影响它被后人千万次地传唱,毕竟,壮阔就在那里,气势就在那里,豪迈就在那里。其实,写这首词的时候,苏轼的日子并不好过,或者说,他的人生并非阳光明媚。相反,此时的苏轼正处于人生低谷,颇感无奈。但是,就在这样的处境下,词人还是写出了这首荡气回肠的词,足见其天性豪迈放旷。

嘉祐元年(1056年),二十一岁的苏轼首次出川赴京,参加朝廷的科举考试。翌年,他参加了礼部的考试,获得了主考官欧阳修的赏识,却阴差阳错地高中进士第二名。嘉祐六年(1061年),苏轼应中制科考试,即通常所谓“三年京察”,入第三等,授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他入朝为官之时,正是北宋开始出现政治危机的时候,繁荣的背后隐藏着危机,此时神宗即位,任用王安石支持变法。苏轼的许多师友,包括当初赏识他的恩师欧阳修在内,因在新法的施行上与新任宰相王安石政见不合,被迫离京。朝野旧雨凋零,苏轼眼中所见的,已不是他二十岁时所见的“平和世界”。

苏轼因在返京的途中见到新法对普通老百姓的损害,很不同意参知政事王安石的做法,认为新法不能便民,便上书反对。因为这件事,他不容于朝廷。于是苏轼自求外放,调任杭州通判。三年任满后,他被调往密州、徐州、湖州等地,任知州,政绩显赫,深得民心。这样持续了大概十年。

元丰二年(1079年),苏轼到任湖州还不到三个月,就因为作诗讽刺新法,以“文字毁谤君相”的罪名,被捕入狱,史称“乌台诗案”。苏轼坐牢百余天,几次濒临被砍头的境地。幸亏北宋在太祖赵匡胤年间即定下不杀士大夫的国策,苏轼才算躲过一劫。出狱以后,苏轼被降职为黄州团练副使。这个职位相当低微,而此时苏轼已心灰意懒,于公余便带领家人开垦荒地,种田帮补生计。“东坡居士”的别号便是在此时得来的。

宋神宗元丰七年(1084年),苏轼离开黄州,奉诏赴汝州就任。由于长途跋涉,旅途劳顿,苏轼的幼儿不幸夭折。汝州路途遥远,且路费已尽,再加上丧子之痛,苏轼便上书朝廷,请求暂时不去汝州,先到常州居住,后被批准。当他准备南返常州时,神宗驾崩。哲宗即位,高太后听政,新党势力倒台,司马光重新被起用为相。苏轼于是年以礼部郎中被召还朝。在朝半月,升起居舍人,三个月后,升中书舍人,不久又升翰林学士知制诰。当看到新兴势力拼命压制王安石集团的人物及尽废新法后,苏轼再度自求外调。他以龙图阁学士的身份,再次到阔别了十六年的杭州当太守。苏轼在杭州修了一项重大的水利建设,疏浚西湖,用挖出的泥在西湖旁边筑了一道堤坝,也就是著名的“苏堤”。

苏轼谪居黄州,游黄冈赤壁矶,抚今追昔,写下了这首词。词中描绘了赤壁雄伟壮丽的景色,歌颂了古代英雄人物周瑜的战功,并抒发了词人自己的感慨。全词将写景、怀古和抒情结合在一起,纵横古今,意境宽阔,是豪放词风的代表作。起调将奔腾的长江与飞逝的历史相交织,造成宽阔邈远的抒情空间。然后联想自己壮志未酬、人生失意的际遇,感慨万端。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是任谁都不愿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情。多少英雄将相,多少风流才子,曾经让人无比景仰和钦羡,却也敌不过时光悠悠。如果可以,我们希望那些可以策马定乾坤的英雄豪杰能够长存人间;如果可以,我们希望那些能够带给万民平静安详的清正君王可以长拥江山。但是,很显然,这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秦皇汉武走了,唐宗宋祖走了,卫青霍去病走了,岳飞戚继光走了。谁也不能让自己不死不灭。

时光就是这样,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君王将相,都会被悄然带走。若非如此,面对滔滔江水的时候,苏轼也不会发出那样的感慨。大浪淘沙,其实没有选择,没有情面,只有无穷无尽地流走。千古的风流,到最后也不过是几抹惨淡云烟。我们到底为何而来,为何而去,真是个谜题。

然后,苏轼把目光从江涛转向赤壁。首先引起他注目的是古代留下来的战争遗迹。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或许是眼前的滔滔江水,让他想起了许多事情。此时,他想起了曾经叱咤风云的周瑜。周瑜二十四岁就当了将军,当时吴国人称他为周郎。在那古代营盘西边,据说就是三国时代周瑜打胜仗的赤壁。想必,此时的苏轼,脑海中已经出现了周瑜器宇轩昂、威风八面的身影。

当然,这身影还必须以赤壁的壮阔景象为背景,才更加让人激动。苏轼所见的赤壁,陡峭的石崖直插高空,滔天的巨浪拍打着江岸,激起的浪花像耀眼的白雪。此情此景,怎能让他不赞叹,怎能让他不遥想?如此大好河山,必要有真英雄、真豪杰纵横四方,才算相得益彰。

终于,看着眼前如画的江山美景,苏轼写下了对周瑜的景仰,没有丝毫保留。写这首词的时候,距离赤壁之战已有八百多年。可是,那场烽烟弥漫的战争却犹在眼前。而我们,随着这些词句,也仿佛回到了遥远的从前,看当时的英雄豪气。那时候,周瑜意气风发,又娶了小乔为妻,可谓爱情与事业双丰收。人生之得意,少有人可与之比拟。

即使是隔着遥远的时刻,仍能看到他身着戎装,手摇羽扇,从容指挥的潇洒模样。当然,更让人钦佩的是,他可以在谈笑之间,轻而易举地将曹操的水军战船烧成灰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是每个将军的愿望,可是纵观千秋岁月,能够轻描淡写制胜于无声的又有几人!此时周瑜的人生,定是无数男人的梦想: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美人如玉,剑气如虹。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不得不说,豪放的苏轼,此时也明显表现出了几分无奈和不满。毕竟,他也希望如周瑜那样,建立属于自己的功业。可是,现实却是,他只能谪居在黄州,躬耕于大地;然后在这江水之前,遥想千古往事。所以,他只好用自嘲的口气说:如我这样,神游于红尘旧事,人们大概会笑我太过多情善感,因而过早地有了华发!自嘲之余,那份看破红尘的情绪便油然而生。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在遥远的历史中出来,眼前依旧是大江东去。没有人明白他的心迹,也没有人能让他自由驰骋。其实,世间之人本就是来来去去,起起落落,人生不过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突然觉得,人生只如梦境,不必突然感叹。倒不如举起酒杯,伴月痛饮,来得自在。英雄又如何,豪杰又如何,风流又如何,壮阔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时光如水,人生如梦,真让人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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