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隶书十年

 不吐不快正直人 2018-12-21

隶书十年

隶书十年

《好太王碑》

2008年下半年,我开始学习隶书。

此前,我于米芾行书、魏碑墓志上已经下了几年工夫,也断断续续写了些临帖随笔和技法赏析类文章。遗憾的是,在几次国展中我所投的行书或楷书都未能入展。

那一年,全国第二届隶书展开始征稿,我就想凑个热闹。我选了本《好太王碑》来临。说真的,以我当初的审美取向,这绝对是个意外。就是这次意外,使我此后十年的学书历程发生了变化。当时,我在书法理论方面多少有点积累,尤其是撰写书法技法类文章和书法评论时,对历代书法理论篇章有过粗浅的阅读,也知道篆隶不分家。为了准备这次展览,我还将《散氏盘》作为日课坚持了一段时间。大概过了三个月吧,我感觉自己的笔触在纸面上的摩擦力有了很大的提升,笔头要崩出石沫来。在隶书展即将截稿时,我以《好太王碑》笔意写了一张六尺对开的作品,也没在意形式制作、材质选择,就这么匆匆投了出去。这次参与,我没抱多大希望,只是觉得这些日子,我对隶书元素的吸收、运用较其它书体要好一些。因为是初学此碑,我写得还不够熟练,线质也跟不上,作品较那些国展精英,要低好几个层次。但就是那一次,我的字竟然入围二届隶书展。紧接着是全国首届篆书展,我以《散氏盘》笔意集了副对联,在墨法、形式上略作尝试,就这么入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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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太王碑》拓片

我的篆隶情节由此开始。

后来,我参加了一些展览,基本都是以这两种书体入展或获奖。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金文再要深入下去,需要在古文字学上下大功夫,而面临的问题比较棘手,加之这种书体识读性差,也没多少实用价值,我对其投入的热情就减了几分,除了平日做些临帖日课、锤炼一下线质以弥补隶书所需养分,极少创作。

也就是说,这十年是我在隶书上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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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名高2017年隶书作品

有个阶段,我热衷于参加各类书法竞赛。而展览是有自己的审美语言和评判标准的。正因如此,我的习作在墨法上更注重枯、湿、浓、淡变化;字法正欹、大小,线条粗细、曲直都玩得很卖力;在材质、形式上也有自己一些想法。我竭力追求视觉冲击力,以便搏得他人注目。应该说,这个阶段的习作表演、做作的成份特别突出。

2012年,我加入了中国书法家协会。我以为自己会以饱满的热情持续参与各类书法竞赛,后来遇上几起展览闹剧,那份热情就冷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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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名高2017年隶书作品

2013年四月,我在中国书协西部书坛研修班学习了半月,想法一下子就变了。我将精力都转到临帖和撰写隶书研究类文章上。有时候,我也会困惑,常琢磨此后的书法之路该如何走下去。为此,我翻阅了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徐悲鸿、张大千等人的资料和相关著作,对其人生历程进行了简单地梳理,尤其对他们的治学态度、治学方法以及他们能够成功的诸多元素进行了细致的分析和总结,且撰写了系列文章。这一做法,影响了我此后五年的学书方向。黄宾虹的高度使我坚信,书法应该坚持学术化道路,不为时风左右,才可能格高调雅,迥异于他人。

当然,书法需要技术来支撑,却又不尽然。人的心态、学养直接影响审美取向,方向错了,再努力也是白搭。

这五年,我坚持以大篆和汉碑为日课,每年选一两个碑帖作为重点,反复烙烧饼。同时,我会抽出一定的时间去读书、去写作。如果说,这几年我还有丁点引以为自豪的地方,那不是一天写了几个小时的字,而是每周能按时完成一篇文章,坚持五载不懈怠。而《心仪秦汉》和《随书法去远》就是我这几年踩出的脚印,无论风吹雨打,它都见证了我的成长轨迹。

隶书十年

郭名高近5年的著作

《好太王碑》是我时常摊开来临习的碑帖,因为它的稚拙和憨态,使我如入孩提时代,大头鼓腹,寸足蹒跚,吚呀声里触摸到了那份久违的真率和浪漫。它的闪光点在于趣味性强。但书法不是简单的结字问题,欲使其多变、富有感染力,需要在线条、墨法上下工夫。因镌刻之故,我们只看到它类同于篆籀笔意,却不明白这种笔法该如何来诠释。透过刀锋看笔法,需要一条路径来抵达。所以,我喜欢将《石鼓文》与吴昌硕的临本对照起来参详,进而丰富笔触的多样性。表面上看,《好太王碑》的笔法是单一的,粗细起伏不大,蚕头雁尾也少,若在线质上过不了关,那感染力就会小得多。也就是说,要解决线条中段的用笔问题是提高线条质量的关键。在这方面,时人常用顿挫,营造行笔发力点;李瑞清则用抖笔,线条中段是一条断续的点,美其名曰:金石气。孰不知,这样粗浅的做法已将书法引入野道。好的书法,线条之力当聚于内,不是一味地按、误将粗壮当厚重,而是还原它的书写性,使笔锋处于一种似按又提,非提非按的动态变化中,它的发力点应该是隐性的,不露痕迹的自然表达。再者,要留意用笔过程中的刚柔、虚实问题。骨胜则僵,力柔则弱。刚柔是书法的骨血,是生命的率动。快而狠则刚,慢且松易柔。主笔、外框架多刚,辅笔、短画当柔。虚实则包括空间疏密,墨法枯润,线形之粗细,线性之刚柔。当然,在书写过程中,对方圆、中侧锋笔法的合理远用必然会提升书法的耐读性。而这些表达元素,于碑刻中遗失甚多,需要运用相应的审美积累去完善。好在现今出土的简帛书极为丰富,可拈来以补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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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名高节临《好太王碑》

《好太王碑》极少有突出的笔画,结体外撑,多方正,类似颜真卿的《颜家庙碑》,于章法上行列不甚分明,求绵密而得扑面而来的大气势。若以其意创作少字作品比如一副楹联,字与字间的呼应就少,颇有些算子补缺的毛病。也就是说,眼里只有《好太王碑》还远远不够,需要在汉碑经典,包括摩崖石刻上汲取营养。如此以来,我又临习了《西狭颂》《封龙山颂》《鲜于璜碑》和《张迁碑》等。在临习之际,我加入了个人一些想法,比如对书写性的理解,对大篆笔法的运用,甚至从汉简中也提取了一些符号作为自己的表达语言。应该说,这是一个整合的过程,不是亦步亦趋地在某一碑帖的外形上精雕细凿、求全责备。

或许因为久作大字,我的身体开始发生异变,颈椎常有不适之感,加之偶尔也会有小字应酬,也就将大小字交替着来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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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名高2018年小字隶书

我的小字隶书并不小,与几个汉碑名品相较,甚至字径还要大一些。开始,我临的是《肥致碑》,那种萌萌的味道吸引了我。大概在这个碑上,我用了四五年时间,偶尔也临一下《史晨碑》。为此,我还专题写了系列随笔,着重从技法上予以分析,以它山之石塑我之意,诠释自己心目中的汉碑审美。在这个过程中,我也慢慢意识到《肥致碑》的意趣虽浓,格局气象还是小了些;《史晨碑》高古肃穆,字势又太正了,容易写得僵死无趣。我将涉猎范围再次扩大。适逢《书法报》约稿,我便就隶书名碑写了十余篇临帖创作谈。这样以来,理性分析与临习实践相结合,使我对汉碑有了全新的认识。虽然笔下还不能尽如人意,眼界却宽了,思考的更深入。而这时对小字的整合,也影响了我的大字隶书。

有一年,我们搞了一次联展,我将这批临创作品分成两个12条屏予以展示。当地一位老同志颇多非议,他认为,汉碑风格大异,我这样临、如此写,味道都是一个调调,没临好,不能这样写!

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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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名高拟《好太王碑》笔意创作的对联作品

那么,临习碑帖究竟为了什么?人吃猪肉也要变成猪,岂不可怕!在探索的过程中,我清楚地认识到,风格的形成需要化古能用,而其关键在于用笔。汉碑诸品在结体、用笔上的确多有不同,若以相似的笔触来诠释它们,将其置于一处,如果能和谐统一,那便是整合之功。

学习篆隶要朝上追,心仪秦汉。如此,面临的问题也很突出,因为这一时期的作品多以碑版流传下来,岁月驳蚀,书、刻大异,后人所见已非本来面目,若为之醉,代代相沿,就容易拐入一个死角,千人一面也未可知。而书法之价值,除了具备艺术的感染力,更要重视它的原创性。这里,我们不谈创新,只讲风格。而风格之形成,需要独立思考和探索的品质,亦步亦趋于某一名家,即便已经功成名就,也终究是书法史上膨胀起来的分母,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正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我在撰写“当代隶书名家解读”系列文章时,所选书家皆须个人面目突出,且在当今书坛影响广泛。这样一来,只选了10人。后来,我又策划了“当代隶书中坚批评榜”,名单一经公布,非议不断,甚至也有上榜书家和我私下沟通,说某人的隶书也不错。我笑了,回答道:上个系列写了谁和谁,而这两个人还没走出他人的影子,暂不予以考虑。其实,做这两个系列,我的立足点先是向他人学习,梳理他们的创作理念和闪光点,以便开拓视野,为自己此后的行程竖起前行的坐标。客观地讲,这两次活动多多少少影响了一部分学书者,也为后来者了解当代隶书创作现状提供了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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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名高2018年大字隶书

整体而言,当下的隶书创作趋于雷同,这与日益丰富的书法资源产生的落差还是很大的。隶书重势,扭捏作态者众;以魏碑意写隶书,刚猛狠粗,箭拔弩张之风泛滥;野俗者热,文雅者凋零;妍丽有余,高古不足;焦燥盛行,静气难觅。这是时风,是被展赛裹挟后出现的集体性选择,一旦跨入这条快车道,就会受他人摆布。而要烧冷灶,需要相应的勇气和见识。

淡出展赛之后,我的字静气了许多。由险绝而趋于平正,线条厚了,气象大了。之前仰仗结体欹侧以取势,线条僵死而粗、燥;今于结字上更重视大小、纵横、正欹变化,行笔平和而松,由润而得静气,使刚柔、虚实有所兼顾。在空间分割方面,较之前有所收敛,但显然还不到位,有些校枉过正。书似看山不喜平,“平”就是缺乏对节奏的把握。它涉及字法、笔法、线形、线性、墨法、空间、快慢诸多方面,有些表现元素我有所关照;有些意识到了,分寸感还没把握好;也有一些因审美取向而有所取舍;当然,还有一部分是我已经注意到了,却一时还不能心手合一或认识本身出现断层而浑然不知。而这些都需要不断地深入研习,逐步完善。这两年,我思考最多的还是如何将字写得松一些,追求书写性和书卷气。窃以为,在这方面于右任先生是成功的典范。于右任碑帖并重,其行楷尤其是楹联作品得碑之气象,融帖之儒雅灵动,举重若轻,巧拙相生,弃雕凿之痕而生逸气,且在结字、谋篇上甚是讲究,为我的隶书实践提供了许多养分,也坚定了我的审美取向。

时人作隶多求金石气,我当戒而远之,以免与他人同挤独木桥。这不是厚此薄彼,而是想寻找更契合自己发展的路子。尽管笔下还有许多不到的地方,还有许多没想明白的问题,审美体系尚不完备,但我相信方向是不会错的,前贤的旗帜就竖在那里,只要肯努力,总会有收获的。

2018年12月19日

隶书十年

作者近照

郭名高

1978年出生于昭陵,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西安市青年书协副秘书长,河北美术学院特聘教授,墨池学院书法导师。其书法作品曾入选中国书协主办的篆书展、隶书展、青年展及商业展共计6次,在《书法报》《书法导报》《美术报》《中国书画报》《中国教育报》《西安晚报》《教师报》《陕西日报》等报刊发表书法理论文章及散文400余篇,出版《郭名高书法散文选》《随书法去远行》、隶书论文集《心仪秦汉》3部书,策划“当代隶书名家解读”、“当代隶书中坚批评榜”等大型学术活动,并撰书系列评论文章,在书坛引起广泛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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