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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朴子》外篇(卷26-30)

 康泰wjr图书馆 2018-12-22



《抱朴子》(外篇)

(晋)葛洪著


外篇 卷二十六 臣节


抱朴子曰:昔在唐虞,稽古钦明,犹俟群後之翼亮,用臻巍巍之成功。故能熙帝之载,庶绩欺凝,四门穆穆,百揆时序,蛮夷无猾夏之变,阿阁有鸣凤之巢也。喻之元首,方之股肱,虽有尊卑之殊,邈实若一体之相赖也。


君必度能而授者,备乎覆食束之败;臣必量才而受者,故无流放之祸。夫如影如响,俯伏惟命者,偷容之尸素也。违令犯颜,蹇蹇匪躬者,安上之民翰也。先意承指者,佞谄之徒也;匡过弼违者,社稷之鲠也。必将伏斧金质而正谏,据鼎镬而尽言。忠而见疑,诤而不得者,待放可也;必死无补,将增主过者,去之可也。


其动也,匪训典弗据焉;其静也,匪宪章弗循焉。请托无所容,申绳不顾私。明刑而不滥乎所恨,审赏而不加乎附己。不专命以招权,不含洿而谈洁。进思尽言以攻谬,退念推贤而不蔽。夙兴夜寐,戚庶事之不康也;俭躬约志,若策奔於薄冰也。


纳谋贡士,不宣之於口;非义之利,不栖之乎心。立朝则以砥矢为操,居己则以羔羊为节。当危值难,则忘家而不顾命。擥衡执铨,则平怀而无彼此。仪萧曹之指挥,羡张陈之奇画,追周勃之尽忠,准二鲍之直视,蹈婴弘之节丛,执恬毅之守终,甘此离纪炙身之分,戒彼韩英失忠之祸。出不辞劳,入不数功,归勋引过,让以先下,专诚祗栗,恒若天威之在颜也;宵夙虔竦,有如汤镬之在侧也。


负荷寄托,则以伊周为师表;宣力四方,则以吉召为轨仪;送往视居,则竭忠贞而不回;搏噬干纪,则若鹰鹯之鸷鸟雀;蕃捍疆场,则慕魏绛李牧之高踪;莅众抚民,则希文翁信臣之德化。夫忠至者无(原脱一字)以为国,况怀智以迷上乎?义督者灭祀而无惮,况黜辱之敢辞乎?故能保劳贵以显亲,托良哉於舆歌。昆吾彝器,能者镌勋。皋陶後稷,亦何人哉!


抱朴子曰:人臣勋不弘,则耻俸禄之虚厚也;绩不茂,则羞爵命之妄高也。履信思顺,天人攸赞;畏盈居谦,乃终有庆。举足则蹈道度,抗手则奉绳墨,褒崇虽淹留,而悔辱亦必远矣。若夫损上以附下,废公以营私,阿媚曲从,以水济水,君举虽谬,而谄笑赞善。数进玩好,陷主於恶。巧言毁政,令色取悦,上蔽人主之明,下杜进贤之路;外结出境之交,内树背公之党。虽才足饰非,言足文过,专威若赵高,擅朝如董卓,未有不身膏剡锋,家糜汤火者也。然而愚瞽舍正即邪,违真侣伪,亲览倾偾,不改其轨,殃祸之集,匪降自天也。


抱朴子曰:臣喻股肱,则手足也。履冰执热,不得辞焉。是以古人方之於地,掘之则出水泉,树之则秀百谷;生者立焉,死者入焉。功多而不望赏,劳瘁而不敢怨。审识斯术,保己之要也。


抱朴子曰:臣职分则治,统广则多滞。非贲获之壮,不可以举兼人之重;非万夫之特,不可以总异官之局。韩侯所以罪侵冒之典,子元所以惧不胜之祸也。若乃才力绝伦,文武兼允,入有腹心之高算,出有折冲之远略,虽事殷而益举,两循而俱济,舍之则彝伦斁,委之而无其人者,兼之可也;非此器也,宜自忖引,辕若载重,鲜不及矣。常人贪荣,不虑後患,身既倾溺,而祸逮君亲,不亦哀哉!人皆辞斧斤所未开,而莫让摄官所不堪。嗟乎!陈李所以作戒於力少,而子房所以高蹈於挹盈也。


外篇 卷二十七 良规


抱朴子曰:翔集而不择木者,必有离罻之禽矣。出身而不料时者,必有危辱之士矣。时之得也,则飘乎犹应龙之览景云;时之失也,则荡然若巨鱼之枯崇陆。是以智者藏其器以有待也,隐其身而有为也。若乃高岩将霣,非细缕所缀;龙门沸腾,非掬壤所遏。则不苟且於乾没,不投险於侥幸矣。


抱朴子曰:周公之摄王位,伊尹之黜太甲,霍光之废昌邑,孙綝之退少帝,谓之舍道用权,以安社稷。然周公之放逐狼跋,流言载路;伊尹终於受戮,大雾三日;霍光几於及身,家亦寻灭,孙綝桑荫未移,首足异所。皆笑音未绝,而号咷已及矣。


夫危而不持,安用彼相?争臣七人,无道可救。致令王莽之徒,生其奸变,外引旧事以饰非,内包豺狼之祸心,由於伊霍,基斯乱也。将来君子,宜深兹矣。夫废立之事,小顺大逆,不可长也。召王之谲,已见贬抑。况乃退主,恶其可乎!此等皆计行事成,徐乃受殃者耳。若夫陰谋始权,而贪人卖之,赤族殄祀;而他家封者,亦不少矣。


若有奸佞翼成骄乱,若桀之干辛推哆,纣之崇恶来,厉之党也,改置忠良,不亦易乎?除君侧之众恶,流凶族於四裔,拥兵持疆,直道守法,严操柯斧,正色拱绳,明赏必罚,有犯无赦,官贤任能,唯忠是与,事无专擅,请而後行;君有违谬,据理正谏。战战竞竞,不忘恭敬,使社稷永安於上,己身无患於下。功成不处,乞骸版退,高选忠能,进以自代,不亦绰有余裕乎?何必夺至尊之玺绂,危所奉之见主哉!


夫君,天也,父也。君而可废,则天亦可改,父亦可易也。功盖世者不赏,威震主身危。此徒战胜攻取,勋劳无二者,且犹鸟尽而弓弃,兔讫而犬烹。况乎废退其君,而欲後主之爱己,是奚异夫为人子而举其所生捐之山谷,而取他人养之,而云我能为伯瑜曾叁之孝,但吾亲不中奉事,故弃去之。虽日享三牲,昏定晨省,岂能见怜信邪?


霍光之徒,虽当时增班进爵,赏赐无量,皆以计见崇,岂斯人之诚心哉?夫纳弃妻而论前婿之恶,买仆虏而毁故主之暴,凡人庸夫,犹不平之。何者?重伤其类,自然情也。故乐羊以安忍见疏,而秦西以过厚见亲。而世人诚谓汤武为是,而伊霍为贤,此乃相劝为逆者也。


又见废之君,未必悉非也。或辅翼少主,作威作福,罪大恶积,虑於为後患;及尚持势,因而易之,以延近局之祸。规定策之功,计在自利,未必为国也。取威既重,杀生决口。见废之主,神器去矣,下流之罪,莫不归焉。虽知其然,孰敢形言?无东牟朱虚以致其计,无南史董狐以证其罪,将来今日,谁又理之?独见者乃能追觉桀纣之恶不若是其恶,汤武之事不若是其美也。


方策所载,莫不尊君卑臣,强干弱枝。《春秋》之义,天不可雠。大圣著经,资父事君。民生在三,奉之如一。而许废立之事,开不道之端,下陵上替,难以训矣。俗儒沈沦鲍肆,困於诡辩,方论汤武为食马肝,以弹斯事者,为不知权之为变,贵於起善而不犯顺,不谓反理而叛义正也。


而前代立言者,不析之以大道,使有此情者加夫立剡锋之端,登方崩之山,非所以延年长世,远危之术。虽策命暂隆,弘赏暴集,无异乎牺牛之被纹绣,渊鱼之爱莽麦,渴者之资口於云日之酒,饥者之取饱於郁肉漏脯也。而属笔者皆共褒之,以为美谈,以不容诛之罪为知变,使人悒而永慨者也。


或谏余以此言为伤圣人,必见讥贬。余答曰:“舜禹历试内外,然後受终文祖。虽有好伤,圣人者岂能伤哉!昔人严延年廷奏霍光为不道,於时上下肃然,无以折也。况吾为世之诫,无所指斥,何虑乎常言哉!


外篇 卷二十八 时难


抱朴子曰:尽节无隐者,可为也。若夫使言必纳而身必安者,须时。时之否也。夫奸凶之徒妒所不逮,拥上抑下,恶直丑正,忧畏公方之弹击邪枉,是以务除胜己以纾其诛。明主不世而出,庸君迷於皂白,既不能受用忠益,或乃宣泄至言。於是弘恭石显之徒,饰巧辞以构象似,假至公以售私奸。令献长生之术者,反获立死之罪;进安上之计者,旋受危身之祸。故曰:非言之难也,谈之时难也。


夫以贤说圣,犹未必即受,故伊尹干汤,至於七十也。以智告愚,则必不入,故文谏纣,终不纳也。言不见信,犹之可也。若乃李斯之诛韩非,庞涓之刖孙膑,上官之毁屈平,袁盎之中晁错,不可胜载也。为臣不易,岂一途也哉!扒往而不反者,所以功在身後;而藏器俟时者,所以百无一遇。高勋之臣旷代而一有;陷冰之徒,委积乎史策。悲夫,时之难遇也,如此其甚哉!由兹以言,吾知渭滨吕尚之俦,岩间傅说之属,怀其王佐之器,抱其邈世之材,秉竿拥筑,老死於庸儿之伍,而遂不遭文王高宗者,必不訾矣。


外篇 卷二十九 官理


抱朴子曰:騄駬之骋逸迹,由造父之御也;禹稷之序百揆,遭唐虞之主也。故能不劳而千里至,揖让而颂声作。若乃臧否之乘驌騻,殷辛之临三仁,欲长驱轻骛,则辔急辕逼,欲尽辨竭忠,则祸如发机。所以车倾於险途,国覆而不振也。故良骏败於拙御,智士踬於暗世。仲尼不能止鲁侯之出,晏婴不能遏崔杼之乱。其才则是,主则非也。


夫君犹器也,臣犹物也,器小物大,不能相受矣。髫孺背千金而逐蛱蜨,越人弃八珍而甘蛙黾,即患不赏好,又病不识恶矣。夫不用,则虽珍而不贵矣;莫与,则伤之者必至。昔卫灵听圣言而数惊,秦孝闻高谈而睡寐,而欲缉隆平之化,收良能之勋,犹却行以逐驰,适楚而道燕也。


外篇 卷三十 务正


抱朴子曰:南溟引朝宗以成不测之深,玄圃崇本石以致极天之峻。大夏凌霄,赖群橑之积;轮曲辕直,无可阙之物。故元凯之佐登,而格天之化洽;折冲之才周,则逐鹿之奸寝。舜禹所以有天下而不与,卫灵所以虽骄恣而不危也。


众力并,则万钧不足举也;群智用,则庶绩不足康也。故繁足者死而不弊,多士者乱而不亡。然剑戟不长於缝缉,锥钻不可以击断,牛马不能吠守,鸡犬不任驾乘。役其所长,则事无废功;避其所短,则世无弃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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