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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有书,就不会害怕窗外的黑暗|翻书党

 老朱煮酒 2021-01-11

“独自一人时,我也会害怕窗外的黑暗。”

苏联诗人叶·卡拉肖夫的诗作《在边缘》里有这样一句。

是的,他说的对,独自一人时,我也会害怕窗外的黑暗。卡夫卡在他的名篇《洞穴》中,把那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感通过鼹鼠的心理和行动描述出来。更何况,我们生活的世界,还有我们已知的必须每天面对却无法战胜的利维坦带来的恐惧。

面对黑暗和恐惧,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比如,卡夫卡的小鼹鼠,选择的是在洞穴里修建城堡,储存食物,寻访并预防任何可能给城堡带来威胁的声音,哪怕是墙上掉落的一粒沙子,也得搞清它的去处,这是一种选择。当然这种选择,其实累积的是更大的恐惧。

我热爱的阿赫玛托娃和帕斯捷尔纳克,面对恐惧和黑暗,他们选择了读书,写作,写诗,哪怕没人出版没人看,因着自己的缪斯,探索那种有意义的生活在特定环境下如何得以延续——他们相信,历史必然性虽然拥有巨大的吞噬人的力量,但生活不会被消灭,个体生命仍然有着隐秘而顽强的力量。因此,对苦难和不幸的倾诉,固然重要,但这不应该是生活的全部,更重要的,是面对苦难的生活,也要保持生活的意义和尊严,不奢谈人类的最终目标和自身的解放,而是潜心于自己热爱的事情,哪怕默默度过一生,与别人毫不相干。赫拉巴尔也说,文学是他暮年抵抗恐惧唯一办法。

在《娜杰日达·曼德斯塔姆夫人回忆录》里,曼夫人回忆自己的丈夫,白银时代最后一位天才诗人曼德斯塔姆,在流放途中,除了写诗,他随身带着经常会掏出翻看的一本书,是俄罗斯分裂教派大司祭阿瓦库姆的《行纪》!

(阿瓦库姆)

“这种磨难还得持续多久,大司祭?”

“马尔科芙娜,直到死。”

流放极地途中,坚持自己信仰的阿瓦库姆这样回答艰难跋涉中的夫人痛苦的疑问,他的孩子们最终因病死于流放地,自己最后被绑在火柱上烧死,坦然面对自己选择的命运。

“当无名的恐惧袭来的时候,我坐在角落,双手举着书,这是我抵挡恐惧的姿势,眼前的字是最近的挡箭牌,是白日梦从噩梦飞起的无数洞穴。”

去国离乡的作家张辛欣选择了用读书抵挡恐惧。我很喜欢张辛欣这个抵挡恐惧的姿势,这也是我的选择。无名的黑暗和恐惧来袭时,即使你想还击,也是无从下手的,因为那是淹没人的一种压抑窒息的氛围,不是某个具体的人具体的物事,可以作为明确的目标,更不是知识的匮乏。

但是,一旦你身边有书,一旦你翻开书,一切黑暗和恐惧,就像那妖雾一样,迅速消退了。

到我这个年龄读书,知识的拓展已经只是阅读过程的一个附加,而不是主要目的。如果说我阅读还有明确的追求,除了为特定目标(比如某个主题写作)的资料搜集,其实只有一点,就是形而上的追求,坚定自己的自我——尽管过去生活的历练,很多东西已经确立,但毕竟这个社会有太多的诱惑,这诱惑,其实就是一种“窗外的黑暗”。毕竟,人性复杂,我看到了许多大人物到最后,放弃了一辈子追求并珍视的东西,走上了自我背叛之路。所以,对自己珍视并坚持的东西,仍然需要天天提醒,月月提醒,年年提醒。这是独自一人时,“害怕窗外的黑暗”的真正原因。而随身带着书,会给自己一种提醒,一种自我规训。

冯友兰先生在谈到哲学学习的意义时曾说,哲学是要“使人成为人,而不是成为‘某种人’”。套用他老人家的话,阅读,也就是要让自己成为自己,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一本好书,一本出自一个人心灵的书,一定会在某一天遇见另一个心灵,就像我们遇见一本好书,倾听那些伟大的灵魂,我们从中得到的,不仅有现实解决之道,也有想象;不仅有身边的,也有遥远异国他乡的;不仅有残酷的命运,也有美好的愉悦的审美的;不仅有历史,也有未来……世界的丰富性复杂性展现在我们面前。

一个伟大的作家,你读过他的作品后,对人生的处理方式会不一样的,这是文学的力量,更是心灵的力量。就像布罗茨基在谈阅读普拉东诺夫的著作时说的,合上这些书,就像换了一副脸庞。

腹有诗书气自华,有华光,黑暗自然远遁。这个时候,无论窗外有多黑暗,你还会害怕么?

阅读,其实就是寻找让自己发光并在黑暗中照亮自己的那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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