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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在自问自答中“动物”变成了“人”

 刘淑姿 2018-12-23


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哲学家们思考过这个问题,于是人们就想当然地认为这是专属于哲学的问题。只是大人们很可能忘记了,在他们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思考过哲学的基本命题了,因为孩子们离生的本源最近,初心的迷失很少。

我从哪里来?两岁的我就问过妈妈这个问题。妈妈说,我从她的肚子里来。我仔细看着妈妈的肚脐,问了第二个问题,它这么小,我这么大,我是怎么出来的?妈妈说,你原来很小,后来长大了,你以后还会长得像妈妈这么大。我于是惊奇地知道了,我以后会长大——像妈妈这么大,这就是我要去的地方。我于是安心了,“我要成为妈妈”,我想。


两岁半的时候,隔壁家有个小弟弟出生了。一天,妈妈抱着他很亲昵,我看着也想和小弟弟亲昵,妈妈逗我,给我唱,“小白菜,地里黄,弟弟吃面我喝汤。”我觉得这个歌很好玩,也笑着跟着唱。妈妈问我:“以后弟弟吃面你喝汤,好不好?”我高兴地说:“好,好。”妈妈见我没有明白“吃面”和“喝汤”的意义,就解释说,吃面就是妈妈疼他,喝汤就是妈妈不疼她。我不高兴地问:“妈妈生的我,为什么不给我吃面?”妈妈说,弟弟是她生的,而我是垃圾堆里捡来的。我不相信,说:“不对,我是妈妈从肚子里生出来的。”妈妈逗我说,“那是跟你闹着玩的,你就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不信你问阿姨。”我转头问阿姨,阿姨说是。于是我心碎了——虽然很多大人不相信小孩子也会心碎。我默默地走了出去,我的伊甸园就这样被突然打碎了。


无家可归的我默默流着泪,一直走到大渡河边,我想,“我没有家了,我要让河水带着我去找我的家,我的妈妈。”就这样,我一边打着冷战,一边朝冰冷的河水里走去。这时,一个老爷爷突然拉住了我,用方言很大声地呵斥我,然后就把我送回了家门口。我觉得自己犯错了,带着一份深深的愧疚感与寄人篱下的羞耻感,穿着湿鞋,默默进了家门。



从此,我稚嫩的小心灵里就有了一片抹不去的乌云。这个世界是如此变幻无常,我又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了。这就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迷失,我的抑郁的开始。


或许因为这个迷惑深深触动了我的内心,我开始做梦了——我总是反复梦见一座高高的修道院,和一位慈祥的穿着黑白长袍的西方老太太,我叫她“妈妈”;还有一盏欧式的马灯、一个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和灰蒙蒙的天气。长大以后,我惊奇地知道有个地方叫伦敦,那里的人长着和梦里的老太太一样模样的脸……

……


随着人格的初步重建,我心中开始有了希望,想要去寻求幸福,重建自己已经被打碎的生活。这一阶段的梦很多,主题似乎也很杂乱,但反复出现在梦里的,总是血泊中一只雪白的小羊羔。经过多次解梦的工作,两个重要意象出现了,“献祭”主题更加清晰地显现出来。



  转折点:替罪羊情结


这一阶段主题是我的罪疚感。


开始的罪疚感是我对儿子的。我怀孕期间过于消瘦,加上儿子的爸爸和我血型不合,导致儿子在胎内发生了溶血反应而在26 周早产,最终成为重度脑瘫。作为一个“不称职”的母亲,我无法面对自己的愧疚。


经过一段时间咨询, 我发现, 这种罪疚感的源头竟然是与生俱来的: 我从小就听说因为我是女孩,奶奶不接纳我,于是妈妈和爸爸之间就出现了隔阂,几次差点离婚。我人生最早的记忆之一就是在妈妈怀中为她抹去泪水。父母分居几十年后最终还是离婚了,我觉得母亲一辈子都没有得到作为女人应得的爱,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终于,在咨询师的帮助下,我看到在自己的心理现实中,我是一只雪白的小羊羔,在祭台上乖乖地待宰。在冰冷的祭台上,我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与哀伤,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辜与莫名其妙,我意识到原来我并没有犯罪,我必须去死,只是因为我必须去替养了我的主人们去赎他们的罪。“这不是我的错!我没有罪!我不想死!”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可以这样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申辩和呐喊。喊着喊着,在泪奔中,小羊羔变成了一个小女孩。



此后,我的现实生活与基本心态发生了重大的转变,原来那种“我不配活着”的感觉不再笼罩着我,我从沉默寡言开始变得有活力,自杀冲动完全消失了。同时我也理解到,我一开始对儿子那种“我不配做妈妈”的内疚,其实来自于幼年的我想要对自己妈妈所做出的一种谴责性的表达。意识到这一点后,我的现实行为也发生了转变:我可以不再为自己没有持续熬夜加班给孩子挣更多的医疗费而内疚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会更多地拥抱儿子、和他温柔地说话,虽然他听不懂。抱着儿子的时候,我的内心感受是温暖和幸福,而不再是伤痛和歉疚



当我开始面对和接纳了自己对妈妈的消极感受,而不再把它们深深地压抑在无意识之中,这也使得我有机会和现实中的妈妈产生了一种真正的情感连接。尽管在这种连接中,也有怨恨,但那是一种有血有肉的真实的情感。我发现,当恨被如实看到的时候,真实的爱也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与此同时,以前“欠债-还债”的感觉被一种新的“又爱又恨”的感觉所取代了。现实中,妈妈反馈说我变了,一方面我和她“真正亲了、贴心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看起来很乖很孝顺,但总感觉离心离德”;另一方面,我也变得有时候开始和她“犟嘴”了。尽管如此,妈妈仍然表示,她宁可我和她犟嘴,也不愿意我像以前那样和她离心离德的,现在她感到“没那么孤独了”。我能理解她的感受,因为我的自我认同也已经从“动物”变成了“人”。


 

作者简介:海音,资深意象对话心理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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