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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昔旧游-冬日即事】(原创)

 西园倦客 2018-12-24
     转眼又到了冬天。立冬一到,来自西伯利亚的冷锋翻越祁连山,直扑河湟谷地,但是,带来的却不是雪,而是凛冽的寒风,夹杂着河西走廊的大漠黄沙。“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的雅致只是诗册上的描摹,现实中只有“风吹残叶彻骨寒”的严酷。也许是气象学家所谓的“温室效应” 作祟吧,这些年的秋天不像秋天,树叶尚未变黄,就被一场早霜杀成黑色,如同魔幻的蓑衣般挂在枯枝上飒飒作响。按理说,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可是,要寻找小时候记忆中的冬日童年,现在确实有点奢侈了。
      记得那时候老听长辈们说“立冬山场白”,农历的十月初一家家户户吃饺子,吃过饺子就马上立冬啦!小伙伴们就眼巴巴望着天空何时降下第一场大雪。而作母亲的,都要为自家孩子预备过冬的羊毛大袄,棉裤棉鞋袜,我们都穿一种当地叫做“鸡窝”的棉窝窝。厚底有千层,穿着如同戏文里上朝穿的朝靴,可是,我们的脚丫子几乎都冻得开了裂口,夜里奇痒无比。尤其是来年春天,冻疮复发,彻夜难眠。但是,这些畏惧都挡不住我们对冬天和冰雪的渴望。不知哪个夜里,北风呼啸了一夜,窗户纸被吹得哗啦啦响,到半夜是沙沙的碎声,早晨一睁开眼,屋里白晃晃一片。来不及穿棉衣就扑出屋外,偌大的世界!一切都披上了银装,屋顶上,墙头上,草垛上,仿佛涂上了一层厚厚的奶油!清凉中带着一点点腥味儿。碧蓝的晴空下还飘着零星的雪花,晶莹剔透,玲珑可爱!屋檐下一溜儿亮晶晶的冰挂,敲一块含在嘴里,甜丝丝的!   
      童年的冬天,男孩子最大的乐趣莫过于溜冰,大地尚未结冰,我们就开始打造自己的玩具。找来一米长的粗铁丝,剪断、分别钉在两条木条上,再横着钉上几块木板,找来两根尺把长的钢筋,磨尖一头,另一头弯曲成把,做冰橇,搁在冰面上,即可享受高速的快感。当然,这种冰车只能算是“夏利” 级别的。最棒的是用两根三角铁,一边打磨成刀刃状,一边钻几个孔,木板也要宽且厚的,座位的地方要做成凳子的形状,这样的冰车滑起来不会侧滑、侧翻,方向感特强。简直就是冰车中的“劳斯莱斯幻影” 级别,会招来无数羡慕的目光,还能吸引女孩子的眼球,那感觉,就如同现在的“土豪” !每当到了放学时,大伙儿如鸟兽散,全部消失在河道和结冰的浅滩,直到天黑,不知谁家的母亲做好了晚饭,这才勉勉强强应答着依依不舍回家。有时候还会招来一顿揍,原因是棉裤和鞋袜都弄湿了,还带硬邦邦的冰碴,母亲唠唠叨叨着只好放在火炕或火炉边烤干,然后,又用兑了姜汁的热水为孩子烫洗冻得红肿的手指和脚丫,等着孩子睡去这才安心!
        那时节,野生动物好像特别多,一旦下雪,最常见的是野鸡,学名叫雉鸡,羽毛特别漂亮,有金属的光泽,冬天 时常到山下的灌木丛里、沙棘丛里觅食 ,白雪皑皑的天地中,那鲜艳夺目的动物很难逃脱我们的视野,追逐得近了,野鸡只会望沙棘丛里钻,以为自己看不见啦,追者也看不见。看着雉鸡那幅窘样,体验一下古人断竹、续竹、飞土 、逐肉的野趣,也是十分快乐!小伙伴们把自家养的看家犬拉出来,沿着兔子奔跑留下的脚印,不到半晌就有收获。
        雪带给人们无尽的遐想,但凡不是“北风卷地白草折” 的狂风暴雪,视觉上总会有诗意。早些年路过祁连山的景阳岭,时至八月,景阳岭海拔5300米,起初还是晴空万里,突然间乌云四起,转眼间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牧民的牛羊挤作一团,公共汽车只好停在祁连山的半腰。狭窄的大坂山路淹没在皑皑白雪中。没有预备毛衣的旅客嘚嘚瑟瑟,哪来诗情抒发!
        看看古诗文里,柳宗元笔下的江雪是超然物外的空灵,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山山是雪,路路皆白。飞鸟绝迹,人踪湮没。遐景苍茫,迩景孤冷。意境幽僻,情调凄寂。刘长卿《逢雪宿芙蓉山主人》写: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描画出一幅以旅客暮夜投宿、山家风雪人归为素材的寒山夜宿图。由于在人生道路上长期奔波,当诗人这一次于风雪之夜得到芙蓉山主人的接待,其内心的复杂思绪:悲凉、辛酸之感中夹杂着某种庆幸和温暖的慰藉,是可以想见的。 
      《世说新语》有一则故事,讲的是东晋时,一个寒冷的雪天,谢太傅(即谢安)把家人聚会在一起,跟子侄辈的人谈诗论文。忽然间,雪下得紧了,太傅高兴地说:“这纷纷扬扬的大雪像什么呢?”他哥哥的长子胡儿说:“撒盐空中差可拟。”他哥哥的女儿谢道韫说:“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谢道韫小姐的吟雪雅致想来必须是要在雕楼绣户中才会生发。 
         读《红楼梦》 “拢翠庵品茶梅花雪”一回,贾府的家尼妙玉烹雪煮茶,自是雅致。而《水浒传》“林教头风雪山神庙” 中一场雪更是衬托出英雄的豪气: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那雪早下得密了,但见:  
  凛凛严凝雾气昏,空中祥瑞降纷纷。须臾四野难分路,顷刻千山不见痕。银世界,玉乾坤,望中隐隐接昆仑。若还下到三更后,仿佛填平玉帝门。
末路英雄的无奈和愤懑,心中的块垒只好用这场大雪来填平。
       有故事说,曾有几个不同身份的古人登楼赏雪,每人口占一句,第一人说‘大雪纷纷落地’ ,另一人道 ‘正是皇家瑞气’ ,第三人道 ‘再下三年何妨’,此时 楼下一过路人应道:‘放你娘的狗屁’!吟诗居然显示了身份,文人、官员、富豪、农民。看来不同人眼里的雪是有别样的风致的。
        最为倾倒者当属当代伟人笔下的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
 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这种一览众山小的豪气、霸气何曾折服了一代人!
       现在,人民的精神生活有了提升,下雪后苦于“心忧炭贱愿天寒”的境况早已经成为历史。但是,后工业化的弊端也破坏了我们清净的环境,能在一尘不染的莹洁世界中找点慰藉是一种奢望吗?写到此时,窗外似乎开始飘雪,但愿今夜雪落无声,明天清晨唤醒我的不是杂乱 、烦心的闹钟,而是一窗的洁白!
       诚如诗人所言: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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