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婺源——前世的乡愁

 东湖主人 2018-12-25

(2018年12月作者在婺源写生)

     我的祖先从婺源来。
      白鹿山的云气飘散了他来时的情节,村子里最古稀的老人,芭蕉扇下也摇不出他清晰的传奇。关于他的记忆深埋在岁月的井里,只见粼粼的波光,但洞穿不了几百年的迷惘。家谱的记载简洁利落,却清晰地指向屯阳汪氏宗族血脉的源头:婺源,大畈。

      三月,我走在婺源光洁的青石板上。
      在一场预约的骤雨里,我用潮湿的目光掠过那一片片粉墙黛瓦的人家,穿越曲折悠长,犹如迷宫的小巷。雨声按动着黑白相间的建筑琴键,高低错落,时疏时密,铮铮淙淙。梦幻般的水雾弥漫,笼罩,润湿着时光。斑驳的水迹在墙上泼墨,酣畅淋漓。暗绿的苔藓一笔一笔地从屋脚向上皴起,呼应着墙头如瀑的青藤。高墙上探出头的灼灼桃花,映入环绕的流水,流成最温婉的绝句。檐角飞翘的马头墙也链接起我陌生又熟悉的情愫:那是和屯阳汪家祠堂一脉相承的建筑风格啊!古老的基因伴着神秘的气息在血管里游走,带着审美的震颤。

      走进一扇扇敞开的木门,我的思绪开始变得低沉暗哑。青山环抱下的小村是那样明净平和,宅内的光线竟如此黯淡。高高的粉墙是沉重的壁障,遮住了山间的飞瀑和新绿,挡住了来自林间无比温柔的黎明,遮挡了的,还有邻家绚丽的桃红。有些墙的上端也开着窗,既窄又小,漏下的光是那样苍凉。那么,古婺源的女子就是在这样的光线里度过一生的吗?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二三岁,往外一丢”,古婺源的男人从小属于异乡的漂泊,像蒲公英的种子随着风飘,可能客死于贫困,可能在异乡找到生存的土壤,只有少数会衣锦还乡。难以想象,那些女子柔弱的肩头是怎样扛起了所有的磨难?飞翘的檐头是怎样牵引着她们忧伤的目光?青春在经过怎样看朱成碧的苦涩后,才磨炼出隐忍与坚强?这玲珑剔透的雕花,该镂刻了多少忧虑和惆怅?这样的幽暗里,埋藏了多少无声的呐喊?“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汤显祖的断肠一梦,该也是婺源女人的梦吧!可我走过江湾、晓起、李坑、思溪延村,走过富甲一方的徽商与威势煊赫的官僚们的故宅,却没有发现一个美丽的后花园。山色苍翠,婺源的故宅里,绿色很珍贵。

      掬一捧天井倾泻下的天光,洗亮双眼。天井该是那些女子贴心的闺友吧,可以朝沐晨曦,夜览星辰,这四角的天空不知有没有熨帖了她们的心灵。或许,我的怜惜只是出于时代的悲悯,她们生在青砖小瓦的朴素里,看惯了木雕本色的淡定,尘心已如龙尾砚,色如碧云,纹理妍丽,玉质纯坚,研而无声。

      雨还在下,由片到丝,淅沥的跫音渐远渐无。天地如洗,云山继续变幻着诗境,鸟儿开始啁啾,游人的欢笑也似经过滤清。古镇仍静默着,一矗百年的沧桑,历史不曾被风吹雨打去。

      我的祖先从婺源来,从我脚下的这片土地来。

      我不知道,他来的时候,梨花是否已然洁白在枝头,芭蕉是否引逗着淡青的细雨,油菜的金黄是否在岭上层层叠叠地流淌。我不知道,他来的时候,樟木是否清香着黎明的薄霭,白云是否晕染着浓墨的山水,寂寞的乡愁是否在心头丝丝缕缕地缱绻……



      注:屯阳(今在枞阳县官埠桥镇继关村一带)汪氏第56世祖:道安公,差充婺源镇都虞侯,为婺源汪氏始祖。
      第72世祖:隆乙公,号逸,世居大畈,洪武初迁古屯田(即屯阳),见其地处白鹿山之阳,泉甘土肥,地可发祥,乃卜筑而家,为屯阳汪氏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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