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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了,这是今年最具争议,让很多观众根本无法接受的一部电影

 野田高梧 2018-12-25

当我们谈论今年最好的电影时,大家可能都有各自不同的回答。但当我们谈论今年最具争议、最狂悖大胆的电影时,却都有一个答案:拉斯·冯·提尔的《此房是我造》。


《此房是我造》


自从冯·提尔决定拍摄这部连环杀手电影之后,争议就一直伴随着他。


不喜欢他的人认为这只是一个他对公众和媒体开炮的托辞,这么说在某种程度上也没错。《此房是我造》充满了在感官和智力层面对观众的挑衅,使得一百多名观众在本片于戛纳首映时中途退场。


等到它在美国上映时,发行方IFC公司的操作又引发了更多的争议:它在首映时把被评定为R级的删减版本,擅自换成了未分级的导演剪辑版(也就是戛纳版),这引来了电影分级管理机构MPAA(美国电影协会)的禁令。


IFC


于是,IFC只好把导演剪辑版在美国的发行时间推迟到了明年6月份。顺便说一句,我们现在能看到的片源,都是经过删减的R级版。


至于媒体对本片的反应,也非常两极分化。很多评论在形容本片时用上了「空虚」「无聊」和「令人厌恶」这样的形容词,但也有人将它视为「杰作」,法国的《电影手册》杂志在年终盘点时把它评为了年度十大佳片。


《此房是我造》


所以《此房是我造》究竟是否值得一看呢?其实对我来说,与这部电影气质最接近的,是滚石乐队的名曲:《同情魔鬼》。


请允许我来介绍自己

我是个有钱又有品位的男人

我已经在你们身边很久很久了

偷走了很多人的信仰与灵魂

………………

所以如果你遇见我,请有点礼貌

有点同情心,也有点品位

把你学来的社交礼仪都用上

不然我就把你的灵魂丢进垃圾场


《同情魔鬼》


如果你能接受恶魔的暴力、虚荣与巧言令色,那你就能接受《此房是我造》。不然的话,这部片绝对不会是你的菜。


1


就像《同情魔鬼》的那位主人公一样,《此房是我造》中的男主角杰克(马特·狄隆饰),也是个十恶不赦的反基督者。影片表现了他长达十多年的杀人历程,以五个彼此之间并无关联的杀人「事件」,来组成剧情。


男主角杰克(马特·狄隆饰)


将五次杀戮串联起来的,则是杰克与一位名为维吉尔的神秘长者的对话,在其中,杰克解释着自己的杀戮哲学,并发表着他对艺术、历史和形而上学问题的见解。


从这五次杀戮中,我们可以看出,杰克是个典型的反社会型精神变态者,他憎恶人类,反对社会所宣扬的一切正面价值。家庭、生育、爱、女权主义、社会权威,这些价值在杰克的一次次杀戮中被调戏、捉弄。这种恶作剧式的心理,是促使杰克连续杀人的快感来源。


《此房是我造》


有趣的是,杰克的几次杀戮,并不像《七宗罪》与《汉尼拔》中的连环杀手一样布局完美、逻辑清晰。


他在片中的前两次杀人,一次是临时起意,另一次则无比笨拙。他完全不懂得该如何掩盖杀人痕迹:他把死者的汽车停在路边,在杀人现场留下无处不在的指纹,让偷来的警车的警笛声在自己藏尸的仓库旁轰鸣。


然而,杰克在十多年的时间里,总是能如有神助般地化险为夷、逍遥法外。如此阴差阳错的剧情,反倒更符合现实中的连环杀手案例:凶手迟迟没有被捕获,并不是因为他的智商有多高,在更多时候只是因为他犯下的凶案之间没有严格的逻辑联系,再加上机缘巧合与警方无能等因素的促成。


《此房是我造》


所以说,《此房是我造》其实是一部非常写实的连环杀手电影。它的主人公并不像汉尼拔·莱克特和「约翰·杜」一样魅力无穷;片中的暴力场面平庸甚至丑陋,但这就是关于连环凶案的真相。


至于人们对冯·提尔「厌女」的控诉,倒不是空口无凭:片中的主要受害者全都是女人,第一位受害者死于话多,第二位则死于愚蠢和贪婪。


她明知道杰克一直在撒谎,但当杰克声称自己能把她的养老金翻一倍时,她就毫不犹豫地把杰克放进了家里。所以冯·提尔真的认为女人都是贪心和愚蠢的吗?


《此房是我造》


或许马特·狄隆的现身说法能为这个问题提供一个确切答案。狄隆说,自己一开始也不确定冯·提尔是不是真的厌恶女人,但当他开始表演时就立即明白过来:这部电影中女性角色的种种愚蠢表现,都是出自杰克的臆想!


当狄隆告诉冯·提尔这个想法时,冯·提尔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你终于明白我的意思了。」


与杰克一样,冯·提尔也是个欲罢不能的恶作剧者。他为我们布下的陷阱,就是片中的不可靠叙述者手法:既然所有场景都出自杰克的叙述,我们就不能确定,片中的哪些观点是出自杰克的,又有哪些观点是出自冯·提尔的。


冯·提尔与狄隆


所以,当我们急着要攻击冯·提尔的厌女、自恋与反人类时,我们就已经输在第一回合了。


2


但对冯·提尔的辩护,与冯·提尔本人一样,都会导向无解的悖论。冯·提尔或许并不厌女,但他真的非常自恋和反人类啊。事实上,他并不是个「Nazi」(纳粹),他只是个「Narcissist」(自我陶醉者)。


如果说杰克的厌女,还有可能只是来自角色本身,那么杰克对艺术、历史和哲学的思考,就有一大部分是出自冯·提尔本人了。



而这些思考,也是《此房是我造》作为一部残暴又绝望的电影,却还能给人带来快感的原因:冯·提尔/杰克的旁征博引,确实让人大开眼界。


为了论证自身的高人一等和谋杀行为的正当性,杰克用尽了浑身解数,从布莱克的诗歌、古尔德的音乐和哥特式建筑的尖拱设计中寻找论据,来进行自己的诡辩。


而这种胡搅蛮缠的诡辩,又与冯·提尔令人眼花缭乱的跨文本拼贴相得益彰地结合在一起,看得人应接不暇。


从纳粹德国的斯图卡轰炸机,到鲍勃·迪伦与大卫·鲍伊的明星形象,所有这些看似无关的元素,都成为了冯·提尔的谋杀论文的有机成分。


迪伦


狄隆模仿迪伦


而不同材质影像之间的冲撞,则是影片给人带来的另一重快感:当冯·提尔用华丽庄重、震撼人心的地狱影像,取代了杀戮场景的自然主义影像后,却又用《荒野求生》般的粗糙影像,来解构「但丁」与「维吉尔」共渡冥河场景所原本应当具有的庄严氛围时,相信所有人都会被他无法无天的才气和幽默感征服。


3


《此房是我造》在很大程度上,是冯·提尔对他在七年前捅出的「纳粹」篓子的自我解释。在他的2011年作品《忧郁症》的戛纳记者会上,他曾经半开玩笑地说:他小时候以为自己是犹太人,长大后才发现自己有日耳曼血统。自从这之后,他在某种程度上就能理解希特勒了,「好吧,我就是个纳粹!」


这个越描越黑的冷笑话,为冯·提尔换来了长达数年的戛纳禁令。事实上,冯·提尔只是再次暴露了他热爱调戏大众的习性而已。


在今年的一次访谈中,他对希特勒话题做出了最直接的解释:「我当然不认可希特勒做过的任何事情,他就是个混蛋。但我不同意人们把他排除在人类之外,就好像他的恶行不是出自人性本身一样,这么做完全没法解决问题。」



但是在同一个访谈中,当冯·提尔被问及对VR的看法时,他说自己并不觉得VR是艺术,因为这种媒介太民主了。「我一直相信,真正的艺术都是独裁的。」



通过这两段话,我们就能理解冯·提尔对希特勒的执念。杰克在片中曾说出「贵腐」(The Noble Rot)的理论:葡萄只有在死去、腐烂与分解之后,才能成为高贵美酒的一部分,正如谋杀受害者只有在被谋杀、腐烂和被分解之后,才能成为杰克眼中的绝世艺术品的一部分。


「贵腐」


冯·提尔当然不是杀人犯,然而在艺术创作的层面上,他所做的事情或许无异于大屠杀。他榨取着角色与演员的痛苦,同时也利用着观众对他的信任。从这个角度来看,他无疑是有罪的。但我们不能把艺术中的罪过与现实中的罪过混为一谈。


然而冯·提尔的意图,并没有止于自我辩解。《此房是我造》最令人不寒而栗的切入点,并不在于它的血腥场面和反人类思维,而在于下面这个可怕的谜题:在十恶不赦的罪恶中,能否孕育出无可争辩的美?


在斯图卡轰炸机与希特勒的建筑师阿尔伯特·斯佩尔的死亡美学中,冯·提尔找到了美感。


杰克的艺术观


而在杰克最后用尸体堆成的那座房子中,我们也能找到美感。当这座结构均衡的房子,与冯·提尔精美对称的构图,以及格伦·古尔德优雅庄重的音乐并置在一起时,我们完全无法抵挡它的邪恶之美,而我们也完全无法对我们心中固有的黑暗与邪恶视而不见。



这就是冯·提尔的「挑衅美学」的真正核心,而在自恋的他看来,他是唯一一个向世人揭穿真相的人。反观片中那个由古罗马诗人维吉尔所象征的神秘人物,在表面上指代着爱、灵感与乡愁等等「正面价值」,然而到最后我们才会发现,它们全都是把你引入地狱的诱饵,它们通通是骗局。


但正如没有人像冯·提尔一样爱自己一样,也没有像冯·提尔一样恨自己。他似乎确信,在对世人进行了如此多的挑衅、操纵与煽动之后,他是注定要下地狱的。


这也让《此房是我造》在结尾处,甚至有了几分遗作的意味:冯·提尔似乎想通过这部既幽默又骇人、既肤浅又深刻、既滑头又真诚的电影,为自己的一生盖棺定论。


这既是一封来自地狱的恶魔宣言,又是一本充满绝望意味的自虐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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