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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福至不喜,祸来不忧

 我是雷达兵 2018-12-27

《答严给事书》张九龄

张九龄(678—740),字子寿,盛唐诗人、名臣。开元十年,《答严给事书》写于他出京赴任前。张九龄在此信中,向好友回顾了张说罢相前后自己判若天壤的遭遇。流露出对:“巧言潜构,期仆倾危”者的愤懑,申明自己全身远害的苦衷,旨在澄清原委,消除严给事对自已的诸多误解。

张九龄:福至不喜,祸来不忧

原文:

自出江都,慰诲累及,情义已积,昆弟无逾,人生相知,可谓厚矣。仆方请归养,从此告辞,会面无期,所怀当尽,故复略而言之耳。

凡为前相所厚者,岂必恶人耶?仆爱自诸生,燕公待以族子,颇以文章见许,不因势利而合。但推奖之日,不量不才,引致掖垣,有负时议。然则初有超拔,岂由本心?嗷嗷之口,曾不是察。既不称其服,又加之谗间,负乘致寇,几于不免。当此时也,若无所容,若无所容!以孤特之身,处背僧之地,自怪既往,何幸而全;追想寒心,悦悦发悸。严子足下不意而然?既而远出,犹有余衅,巧言潜构,期仆倾危。故使者之来,怒于心而色于事,赖于自慎,且得无咎。不者吹毛洗垢,求其痕疵,智穷力屈。特无控告,未始怯事也;有为而然。以故春中有书,薄言求疵。足下犹不谅此意,以为汲汲于声名,而乃约以庄生之言,博以东山之法,晓导精至,诚故人之情。向户所防,有异来旨。彼二教者,忘情灭识,无有缠爱,故福至不喜,祸至不忧。今仆养亲,岂复割离恩爱、直措心于此地哉?正欲惟疾之忧,全身远害,故虽在小小,敢不兢兢。至如自于身心,虽复懵昧,幸受教于君子,亦闻道于古人,岂不能少有所适,方复屑屑于毁誉之际也?管仲尝三战三北,而鲍子不以为无勇,以其有亲。是下宁不我知,可有此诲?

张九龄:福至不喜,祸来不忧

且往者不自量力,因缘小技,蹩躉杆进,荏苒历年。固以为运属盛明,朝多君子,义能容物,而忘其孤陋,则不知弊帚之贵,末路多艰。今专典一州,盖幸遇己甚,而平生万事,为寒暑所移,虽忝簪缨,若坠泉壑者耳,诚耻令名不副宠章也。昔贾谊才偕管、晏,言则霸、王,名重汉廷,官止梁傅,班固犹云未为不遇。况仆非其伦,遇己过彼,顾多惭色,岂敢怨而更求欤?足下知心,当明义有所在耳。尊者慈爱诸下,怀宁本乡,不欲随官,重有离别。春秋高矣,晨昏久违,仆岂复规规然傲无妄之福,在悔吝之动,而迥无所恃,单子独立,万一蹉跌,或远庭闱。朝心不开,暮发尽白,行已五十,独不知命哉?是以冒死抗疏,乞归侍亲。一则视膳以展下情,二则辞满而无贻忧。《易》曰:“飞鸟遗之音、不宜上,宜下。盖取此义,亦自卜者审也。顾恨上负明主丘山之恩,未有涓尘之答;下愧知己提奖之力,卒无知言之效。

又平生不饰小节,苟取虚名,使吠声之徒退有后议,竟不获尽展所有之用,以塞罔极之谗,碌碌而归,不能不耿耿耳。古人有从所好者,仆亦有心。庶承颜之余,放性自适,轩冕之事,亦云傥来,林泽之间,聊足散虑,纵绝后望,亦了一生。何必崎岖不平,龃齬求入,然后为得也?去矣,严子勉事圣君,傥存平仲久要之言,无惜诗人金玉之问,幸甚。张九龄白。《文苑英华》687卷

张九龄:福至不喜,祸来不忧

译文:

自从离开江都,多次来信安慰开导,情义积累,兄弟之间,不过如此,彼此人生知己,可以说很深厚了。我正要奏请归养老母,从此告辞。不知何时再相会,心里的话应该说尽,所以回信简要地谈谈心。

凡被张说厚爱的人,难道都是恶人吗?我儒生出身,张说以同族子弟看待我,颇因文章得到称赞,不为势利相苟合。只是他推荐鼓励我的时候,没有衡量出我缺乏才能,就提拔到中书省任要职,违背了当时的舆论。不过当初被破格提拔,岂出自我的本意?众口嗷嗷,一点都不体察这些。我既不称职,再加上有人进谗言,小人居高位招致攻击,几乎难于免罪。当此之时。好像没有容身之地啊!孤立无援的我,处在背时可憎的地位,自己甚至奇怪自己以往怎么能够幸运地保全下来,追想往事实在寒心,心神惊悸不已。您不会想到事情如此吧?

后来我出京远放,有人还在生发事端,暗地巧言巧语设计陷害,想让我栽大跟斗。所以使者来时,心中的怒气明显地表现行动上,多亏我谨慎应付,暂且没落罪名。不然的话,他们吹毛求疵,洗垢观痕,让人穷于应付。莫不是有人上告事情的始末了吗?有人竟然如此做事。因此我春天有书信,反复说请求庇护的话,后来您仍然不理解此意,却认为我一味追求名声,并用庄子的话阻止我,用谢安隐居的方法开导我,晓喻诱导之术非常精到,实在出于故人之情啊!先前要防备的,和您信中意旨大相径庭。(庄子.谢安)两位榜样,忘却自我灭绝知识,世上没有任何牵挂,所以福至不喜,祸来不忧。现在我要归养老母,岂能再骨肉分离,只留心这里的恩怨?正要忧念病体,远离是非保全自己,因而尽管自己微不足道,怎敢不兢兢业业小心谨慎。至于自料心地虽仍旧愚味,但也曾有幸地受教于君子,也曾闻道于古人。难道不能略微适应世俗,还要在毁誉之间劳碌不安下去吗?管仲曾三次参战三次逃跑,鲍叔牙不认为他无勇,因为他有老母。您难道不了解我,而有信中的教诲吗?

张九龄:福至不喜,祸来不忧

以往不自量力,仅凭雕虫小技,竭尽全力地谋求官职,岁月推移。本以为国运盛明,朝多君子,根据道义能够容忍别人,却忘了自己孤陋寡闻,不了解各人都看重自己,末路多艰险。今日能专掌一州之政。已经非常幸运。而平生万事,被时光消磨,虽位列显贵,好像已经隐身埋名,实在耻辱自己名不副实有辱皇上赐予的官服。昔日贾谊才华接近管仲、晏婴、出言则为霸、王之道,在汉朝名重一时,但他为官不过梁怀王太傅,班固仍说他不算际遇不好。何况我才能赶不上贾谊,而际遇却超过了他,想一想真是很惭愧,怎敢怨恨在心另有他求呢?您了解我,应该知道我道义寄托所在。老母慈爱晚辈。心系本乡,不想随我飘泊,只能多次母子别离。现在她年龄大了,我长期未能膝前行孝,岂能再拘泥于追求不意而来的官福?我正待罪悔过。失去靠山,孤单一人,万一有闪失,远离老母,早晨心中悲伤,傍晚就头发全白。我年已五十,难道还不知天命吗?固而冒死上疏,请求回乡侍俸老母,一来尽侍养的义务,二来任官期满而不留后患。《周易·小过》上说:“飞鸟留下声音。不宜向上强飞,宜于向下安栖。”大概取此义为卦,也是让自我占卜的人审慎一些吧。只是遗憾辜负了明主的如山恩德,没有丝毫报答;愧对知己恩相的提携,最终没能证明他的话有远见。

张九龄:福至不喜,祸来不忧

我平生不拘小节,只苟取虚名,让那些随声附和的人有事后的非议,竟不能获得充分施展抱负的任用、堵塞无边的谗言,现在碌碌南归,不能不耿耿于怀啊。古人有顺从自己爱好的,我也有此心。期望在侍奉老母之余,自由自在,至于官位爵禄一类事,不过无意得来的东西,山林草泽之间,足以散发忧闷,纵然断了后望,也可了此一生,何必崎岖不平的仕途上,磕磕绊绊地强求上进,才算得意呢?我要离京了,您努力事奉圣主,如果能有如晏平仲爱贤邀贤之心,请不要吝惜诗人如金似玉的问候,幸得很。张九龄言。(赵维平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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