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话里两个“家”

　　文 / 周曙明

　　沪语中“家”有两种读音，文读音是“jia”，白读音是“ga”，两者用法不同，意思也不同。（文读音是指读书认字时所用读音，白读音是日常生活里广泛使用的读音。）

　　“家”作名词时，两种读音都有。譬如：读“jia”时，有家庭、家畜、科学家、老人家、小家伙、家父、家变（家有变故）、家翻宅乱（家庭不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等，读“ga”时有家主婆、家生（用具）、家当、家小（妻、儿）、当家人、老娘家等。

　　“家”作“量词”时，一般必须读作“ga”。例如：一家头（一个人）、两家头（两个人），一家门、两家门，七十二家房客、上海一家人等等。

　　有一句沪谚：“一家勿晓得一家事，和尚勿晓得道家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其中，前三个“家”读作“ga”，第四个“家”读作“jia”。还有一首民谣里唱到：“家（ga）花香来常常有，野花香来勿久长。”

　　有趣的是，当“家”与“人”组成词语“人家(ga)”个辰光，可以表示“自家”，也可以表示“别人”。例如妹妹对姐姐说：“阿姐啊，侬迭趟带回来个伊只手表，还辣辣口伐？人家要个。”姐姐回答：“人家一到屋里就拨侬个，侬自家客气佬勿要。现在拨人家拿去仔末，侬又想要了，叫人家哪能办？”

　　这段话里妹妹的意思是“阿姐啊，你这次带回来的那只手表还在吗？我想要。”，妹妹话中的“人家”显然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家”。姐姐的回答是“（手表）我一到家里就给你的，你自己客气不要。现在已经送给别人了，你又想要了，叫我怎么办？”

　　“人家”可以指某人，也可以指家庭或家族。如《金瓶梅》第76回中写道：“四个唱的都笑道：‘娘说的是。就是俺里边唱的，接了孤老的朋友，还使不的（得），休说外头人家。’”其中“人家”就是指家族之外的人。

　　还有一句沪谚：“做人家（ga），做人家，先学做人再做家(jia)”，其中“做人家”是指“勤俭持家的美德”。张家姆妈走到李家阿婆门口，说：“喔唷，东阁婆婆啊，侬搿件衣裳哪能横补竖补，太会得做人家口来！”“嗳，妹妹啊。勿做人家嗰，箱子里新衣裳好几件。辣屋里么旧衣裳穿穿覅紧嗰，侬讲是口伐？”“葛么伊个半碗冷粥就勿要再做人家哉，倒脱拉倒。”“伲侪要做人家点，想想老早吃呒没吃，穿呒没穿个辰光，苦恼口伐?”

　　1933年秋，黄炎培先生听说南汇县中心河镇（现属闵行区浦锦街道）新开一所小学，就约几个朋友一起去看，还给学校题写了“学做人”三个字作为校训。时至今日浦江一小仍沿用这一校训。“学做人”三个字教育与激励着当地一代又一代小囡，学会哪能去“做人”，哪能去“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