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哲｜我画萧红《呼兰河传》

李辉前记：

2017年11月17日前往哈尔滨图书馆，演讲沈从文与丁玲之间恩怨沧桑的故事。第二天18日正好有时间，专门去了呼兰河，参观萧红故居。之后，又到公园山上，拜谒萧红墓地。“萧红之墓”，由端木蕻良题写。萧红留给端木蕻良的青丝，他一直留存，这次他把青丝安放于墓地之中。

萧红像，油画

萧红故居 

端木蕻良题写“萧红之墓”。他将珍藏多年的萧红青丝安放在墓地之内

这一天，参观陈行哲先生的展览。他画萧红的《呼兰河》、《生死场》写意，非常精彩。几天前，他从萧红故里寄来四册画集，与他生活的故乡呼兰河关系密切。其中，包括《呼兰河传》与《生死场》写意，还有一册《呼兰河风光摄影集》。这些，都与萧红相关，也与他的故乡情感相关。

记得一九八五年我们结婚时，端木蕻良先生题写的正好是“黄金时代”。难道三十年前的端木蕻良先生，预感到会有一位导演许鞍华，对萧红情有独钟，并为她拍摄一部传记电影，片名就是“黄金时代”！历史之巧合，就是如此精彩。

端木蕻良题赠“黄金时代”

2017年11月18日参观萧红故居，与萧红雕像合影

看过话剧《生死场》，看过电影《黄金时代》，萧红的影子一直没有在眼前消失过。今年做了不少梦，居然有两次梦到了萧红。

第一个梦是在八月十二日：

“做梦与萧红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我说，你从重庆到香港走了多少时间？是不是先到襄阳，又到武汉？她说走了四十天。醒了。”

第二个梦是在十二月二十七日：

“又做了不同的梦。有人在读萧红的文章，我说，可以出一本她的精选本。迎面遇到萧红。我说，刚收到陈行哲从你家乡寄来的呼兰河画作与摄影，真是好。转身听说一个小孩的鹦鹉丢了，抱着他到处找。先到海边，又走到山里面。山很陡，需要排队，孩子一个劲儿地哭，一哭，我就醒了。”

看来，我得好好编一本萧红的精选本了。

二〇一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写于北京看云斋

 我画萧红《呼兰河传》

文｜陈行哲

1980年我买到一本《呼兰河传》，买这本书的原因是父亲在我们小时候经常讲《呼兰河传》，因为当时家里没有这本书，父亲就凭着记忆讲给我们听，萧红笔下那个茫远而又清晰的世界至今还历历在目……

“看完了火烧云后，小孙子爬在奶奶的腿上睡着了，奶奶以为孩子还在玩呢，说：‘下去玩一会儿吧，都给奶奶腿压麻了。’可用手一推这孩子，孩子已经摇摇晃晃地站不住了……”

“萧红家院里住个漏粉的人家，他们住的房子都要倒了，房子半夜发出‘咔咔’的响声，睡在炕上的人听到后翻了个身，一边睡着，一边嘴里叨咕着‘房子又走了’，然后又接着睡……萧红的这些文字多有生活、多生动啊！活像一幅幅图画……”

那时，我就是带着这些美好的记忆去读《呼兰河传》的。其中深厚的文学内涵我当时还不懂，只觉得那些情节和场面非常亲切，非常熟悉，和我小时候的生活极为相似。

《呼兰河传》写意 (1)

《呼兰河传》写意 (2)

《呼兰河传》写意 (4)

《呼兰河传》写意 (5)

书的开篇写到：

赶车的车夫，顶着三星，绕着大鞭子走了六七十里，天刚一蒙亮，进了大车店，第一句话就向客栈掌柜的说：“好厉害的天啊！小刀子一样”……

这些情节我都有所了解，小时候母亲就在呼兰杨家车店做服务员，我经常去那里玩。大马车、老板子、大鞭子、大炕铺、靰鞡鞋……这些形象都镌刻在我童年的记忆深处。

严冬来临，封门的大雪、冻住的水缸、走路时脚下长的冰疙瘩都如在眼前。南河沿淹死人了，邻居跳井了，我也去看热闹，之后几天睡不好觉，这些我经历的同《呼兰河传》描绘得完全一样。

特别是小时候年年跟父亲种园子，那些经历和萧红的童年生活非常接近。萧红写她小时候，早晨赖在炕上和爷爷念诗，厨房里传来的刷锅声、咳嗽声、水桶声以及烟气中的老厨子……这和我儿时感受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身旁做饭的人是我母亲。

《呼兰河传》写意 (6)

《呼兰河传》写意 (7)

《呼兰河传》写意 (8)

《呼兰河传》写意 (9)

《呼兰河传》写意 (10)

学画以后，有一天父亲对我说：“你应该画画萧红家的那栋老房子。”当时还没有建立萧红故居，院内外住满了人家。我向父亲询问地址，找到那里画下来，拿回家给父亲看，他一看便说：“你找错了，你画的是路东侧的房子，萧红家在路西。”后来父亲经常带我去南河沿钓鱼，每次路过萧红家，常对我讲起关于萧红的事。

“解放不久，我分配到呼兰建设小学（现在的萧红小学）做教员。我四处打听萧红家在什么地方，原来就在建设小学对面。有一天，我去拜访，没想到萧红的父亲还住在那，并且热情接待了我，说了很多话。后来我们就成了朋友，经常在一起聊天。他还请我到他家吃过饭，我从他那里了解到一些萧红的事情……我了解萧红是从她父亲开始的”。

20世纪90年代，我看到连环画《呼兰河传》，觉得这本连环画是侧重表现书中的人物和情节，这和我对《呼兰河传》的理解感受不同，所以，从那时起我就有了画《呼兰河传》的想法。

以我对《呼兰河传》的肤浅理解，她在形象思维上有很高的美学价值。小说在场景和地域氛围的抒写上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正如鲁迅对萧红的评价：“叙情和写景，胜于人物。”

《呼兰河传》写意 (11)

《呼兰河传》写意 (12)

《呼兰河传》写意 (13)

《呼兰河传》写意 (14)

《呼兰河传》写意 (15)

《呼兰河传》营造出特别苍凉、凄美、诗意的绘画意境，达到了文中有画的艺术高度。书中写道冬夜旷野里顶着三星的大马车队、二道街卖小吃的、大泥炕、野台子戏、清明上坟，跳大神的雨夜、黎明前白旗屯的狗吠、悠远凄凉的河灯、温暖油灯下的妇女、傍晚看火烧云的人、南河岸柳条林中的乌鸦、后花园的季节变化、唱秦腔的粉房人家、小团圆媳妇惨死的夜晚、后花园摘菜的王大姑娘……这些苍凉凄美的场景被描绘得细腻鲜活，形象生动，这是哀婉的悲剧之美，这是流泪的伤怀之美。

美国萧红研究专家葛浩文说：“萧红作品文字简单朴实，不华丽，但她确实是一个好‘画家’，读她的作品，闭着眼睛能看到那个地方，她是用文字绘画的好画家……”

《呼兰河传》有强烈的绘画性和极高的美学价值，每段文字都能使读者于头脑中幻化出一幅鲜活生动的画意场面，如同观看艺术电影一般。如此高超的艺术表现和萧红的美术修养有直接关系，她曾说过：“我对于绘画总是很有趣味，我想将来我一定要在那上面用功夫的，我有一个到法国去研究画的欲望……”

这本《呼兰河传》画意集，是我近十几年所绘，结合自己在呼兰生活的经历，采用朴素写实的绘画语言去表现。我也是试图从美术角度去理解和表现《呼兰河传》，或许还不能完全领会原作的思想内涵和艺术价值，这只是探索尝试，望大家批评指正。

本文作者陈行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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