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愿天下无病，人间无痛！

将自己手中的工作交给夜班同事后，我带着2018年最后的一丝暮色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医院。

我又踏着月色蹑手蹑脚打开房门，深怕发出一点响声。

摸着黑夜进了自己的房间，扭开台灯，打开电脑，敲下了这么一行字：《2019，愿天下无病，人间无痛》。

因为下班回到家中时妻儿均已入睡，所以我只好小心翼翼的做起了码字的贼。

拖班到深夜，原本是应该早早入眠的。

但，朋友圈刷屏的关键词“2019”却又让我心潮澎湃了。

2019，无论你是抗拒还是期盼，它都一如往常的到来了。

2019，又注定会在你毫不在意之间悄悄流逝掉，就像那些已经过去的年华一样。

其实，时间才是世间永恒不变的东西。

就像挂在抢救室墙壁上的电子钟，无论你是安康还是垂危，无论你是欣喜还是沉沦，甚至无论你是人间还是天堂，它永远都会同一样姿势、同一种速度前行着。

沧海桑田，改变的并不是时间，而是生命。

其实，生命才是世间脆弱善变的事物。

我们对自己的健康盲目自信，我们甚至从来没有关注过自己。

我们总会认为患病的都是别人，我们甚至从来都认为猝死只是电视上的新闻。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我们浪费的今天，正是别人渴望而不可得的明天。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病魔正隐藏在那些我们不经意的细节之中逐渐壮大，死神正在时间的必经之路上做好了伏击我们的准备。

每一个人都逃脱不了这个宿命，包括你我他，包括医者，包括多巴胺。

唯一不同的便是，有人在浑浑噩噩中消逝，有人在恐慌挣扎中别去。

因为每一个人都要面临这个浮浮沉沉的世界，每一个人都要为了生存而奔波。

因为我们面临的不仅是器官的衰败，还有交织着的穷病和心病。

今夜，跨年。

2018年已经成为历史，无论你是成功还是蹉跎了岁月。

2019年才刚刚开始掠夺我们的日子和身体，将时针化作锋利的镰刀，将分针化作淋漓的鲜血。

有人说：为什么多巴胺的文章永远都是灰色色调？

有人说：为什么看完多巴胺的文章后虽心有所思，却不愿同他人分享？

因为我总是觉得那些冠冕堂皇、熠熠发光的文字并不值得我们去瞻仰，因为我觉得总要有人去为我们撕下伪装的面具、敲响锈迹的警钟。

因为我觉得生命原本便是一场苦行，人生本身就是一段修行。

因为我总是透过抢救室那巨大的落地窗看见外面灰暗的世界，因为我总是在生命的尽头看见绝望。

就如同，在刚刚过去的2018与2019相交的时刻一般。

我并没有陪伴在家人身边，我也并没有独自冥想着星辰大海。

我，陪着我的病人们在时光匆匆、警报声声中度过跨年。

没有人说新年快乐，甚至没有人在意着并没有特殊意义的时间节点。

没有人道珍重平安，甚至没有人知道跨过今晚便意味着有活过了一年。

因为，我和我的病人们都在同死神抗争着。

因为，我和我的病人们都试图挣脱着岁月的束缚。

中午的时候，救护车送过来一位昏迷之中的老年女性患者。

重点不是患者的病情极其危重，而是患者是在发生呼之不应两天后才被送进医院。

老人的病情非常复杂，全身所有的器官都已经衰竭。

在看见老人的那一刻，我甚至分明能看见死神正趴在老人的身上吸食着她剩余不多的岁月。

问家属：为什么在老人意识障碍两天之后才送进医院？

因为如果早一点送过来，或许不至于如此，甚至还有一线生机。

家属给出的答案却透着现实的苍凉：“知道治不好了，以为很快就会咽气。现在送过来，想看看大概还能撑几天。”

这个问题让我难以回答，因为除了科学之外，还有着人心。

有一位50岁的女性患者因为突发胸闷气喘被家属送进了抢救室，在这个季节之中这样的病人有很多。

看着穿着厚厚羽绒服站在我面前的患者，总觉得有那些不对劲的地方。

患者极其消瘦，这种不正常的消瘦可以用三个字来描述：“恶液质”。

“是不是有什么病，怎么会这么的瘦？”

家属的回答的却是：“胃溃疡做过手术，吃东西不行”。

听着这不自信的话，看着家属躲闪的眼神，我知道了眼前一定是有着不能为患者所知的隐情。

事实上，这是一位食管癌晚期的患者，目前已经出现了全身多处转移，整日被癌痛折磨。

让人觉得心中凄凉的是：全世界都知道患者的病情，更加知道患者时日无多的事实，却唯独患者本人不知道。

急诊室故事

作者：最后一支多巴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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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步检查后，发现了导致患者突发胸闷气喘的原因：大量的气胸。

这种量达到80%的气胸是必须要处理的，否则有可能危急到患者原本便脆弱的生命。

明确诊断，告知风险及可能后，家属决定既不做穿刺抽气，也不住院治疗。

理由是：“害怕患者受不了痛，更害怕因为胸腔穿刺而带来的风险和可能的并发症。”

家属安慰患者道：“医生说了，回家静养几天就可以了。”

看着患者明显过快的呼吸，听着家属说出的谎言，我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如此无力，自己能做的事竟然只有装聋作哑。

老张是一位62岁的男性患者，因为左侧肢体乏力11小时来到医院。

分诊护士发现老张不仅有着超高到230 /130mmHg的血压，更加高度怀疑急性脑卒中。

但，老张却不以为意。

事实上，真正让他在意的是看病需要多少钱，而不是自己是什么病。

“为什么发病11个小时后才来到医院？”我有些恼怒这位急性脑卒中患者自己耽误了自己宝贵的时间。

老张却咧着嘴笑道：“我没觉得是多大的事，我还干着活呢”

他没有说谎，他是自己走进医院的，只不过是以一种类似跛行的姿势罢了。

他说的不错，因为躺在病床的老张手指缝里还有着大量的淤泥，他的裤脚上还沾染着生活的尘土。

“最起码要做头颅CT，明确一下基本情况”老张始终在同我讨价还价，就像在菜市场里买菜一般。

虽然老张的儿子后来赶到了医院，态度坚决的为老张安排了住院、治疗等事宜。

但，老张却总是对着我央求道：“医生，我们都是打工的，没有多少钱诶”。

我看着老张，就像看见了自己的父辈。

我朝着他笑了笑，没有能够说出一个字来。

晚间九点多钟的时候，一位因为发热2天的患者被送进了抢救室。

为什么只是发热，也会被送进抢救室？

因为患者已经处于休克状态，因为患者存在明显的低氧血症。

事实上，患者的血压只有70/30mmHg，经皮指脉氧饱和度只有70%左右。

口唇乌紫的患者躺在抢救病床上烦躁不安，陪同前来的家属却镇定异常。

“这种情况非常严重，会要命的！”我告知家属有可能要气管插管了。

家属却淡定的说：“没关系，现在好多了，我处理过了！”。

我一边协同护士抢救着患者，一边特意看了看这位40岁左右的家属：“你怎么处理的？”。

我不仅对家属的话感到好奇，我更加需要知道患者在就医前经历过什么，用过什么药！

谁知道家属掀开了患者的上衣，自行满满的回答我：“拔了火罐”。

事实上，导致患者休克缺氧的根本原因是重症肺炎、心力衰竭、肾功能衰竭。

如果这些还不足以让我们对家属的愚蠢感到愤怒的话，那么追述患者的病史，得到的结果却让我在心中暗暗指责患者和家属的无知了。

五年前，患者被发现肾功能不全，血肌酐稍稍增高。

面对医生的建议，患者不以为意。

两年前，患者开始出现肢体浮肿，肌酐明显升高，患者依旧游戏人间。

半年前，医生建议患者血液透析治疗，他却选择了“秘方”保命。

“现在不透析不行了，必须要透析！”患者病情稳定后，我拿着8.6mmol/l的钾离子和超过1000umol/l的血肌酐报告单同家属沟通。

家属却认真的回答：“我们吃的都是最好的药，很名贵的。而且，我听说一旦用了血透就不能停了！”。

说实话，看着家属悲痛状的表情，听着家属认真状的话，在我的内心突然涌现一股不能自己的嘲笑。

只不过，我嘲笑的是我自己罢了。

这些只不过是我的日常工作罢了，是每日都要面对的人生百态。

没有凄凉，只有更凄凉。

没有悲哀，只有更悲哀。

这总是需要去面对的，这总是必须要去思考反省的。

只不过有些人从没有意识到，而有些人却总是在回避。

所以，多巴胺一直在努力，说着一些别人不愿意听的话，写着一些别人不愿意看的文字。

所以，多巴胺一直在奋斗，同医学科普相比，更希望能够唤醒那些沉睡的灵魂，同治病相比，更想救命。

虽然，我知道有些人是不必去救的，有些人是不能去救的，但总归还有更多的人是需要去帮助的。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我却依旧要许下一个愿望：2019，愿天下无病，人间无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