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诗因反常合道而有趣 ——谈赵清甫诗之趣 雷海基 我一向喜欢读赵清甫先生的诗，因为他的诗有味。读者喜欢读诗是因为读之有味，若味同嚼蜡，有谁愿读呢。之所以喜欢有味之诗，是因为有味才有趣，谓之趣味。趣之于诗非常重要。明末清初的黄周星说：“一切语言文字，未有无趣而可感人者。”（见《制曲枝语》）。赵清甫先生有很多诗写得充满趣味，如《春到农家》：“东风吹绽野桃花，杨柳参差吐绿芽。紫燕双双檐下叫，唤来春色送农家。”诗把春天归于是檐下紫燕唤来的，紫燕有了灵性，可以招呼春天。春天也有了灵性，听见紫燕招呼就赶紧来到农家了，与紫燕相会。又如，《中秋后一夜有月多云》“梦里明眸总似真，恋她一顾便传神。偶然露面云还罩，疑是嫦娥怯见人。”传说月亮里有嫦娥，作者便认为月上有云，是嫦娥羞于见人，便蒙上面纱，这些云便是嫦娥蒙的面纱。嫦娥有如深闺少女，情态传神动人，天上的云也与嫦娥一样变得美了。多么美丽而且有趣的诗境，诗者如何会不喜欢读。  但是，“紫燕双双檐下叫，唤来春色送农家”与常理不通。 春色是因为冬天过去了，气候由寒转暖，草木生长绿芽了，并不是紫燕呼唤来的。如果气候不转暖，燕子再叫唤也是枉然，春天也不会来。这样写明显不合符事实。月亮“偶然露面云还罩，疑是嫦娥怯见人”亦如此，云是一种自然气象，嫦娥在月宫是个神话故事，并不真实存在，云罩月与嫦娥半点关系都没有，作者偏偏怀疑是嫦娥蒙面纱，这明显不是正常想法。 可是，读者并不认为这样写就荒诞，反而觉得有趣。其原因在于，虽然不循常理却又合符情理，接受作者传递的信息，欣赏诗所表现的美感。赵先生的这个写法正合苏东坡所论：“诗之宗在趣，反常合道为趣。” (《冷斋夜话》)诗以写出趣味为宗旨，无趣不成诗，而趣是由反常合道形成的，看似不正常却又与正常相通，看似无理却又符合常理。“紫燕双双檐下叫，唤来春色送农家。”利用了时间上的巧合，燕子只有春天才来，燕子来了春天也来了，燕子在农家叫唤的时候，农家春天恰好也来了，直觉就可以是燕子把春天唤来了。月亮“偶然露面云还罩，疑是嫦娥怯见人。”是因为诗巧妙运用了这三种情况：薄云有如纱的性状；月蒙罩在云中的现象；嫦娥是一位美女，美女出门有蒙面纱的习俗。这三个现象是合理的，在人们正常思维范畴的。诗初读似乎不合理，细想又全在情理之中。这两首诗之趣便产生了。试想，如果诗写得中规中矩，司空见惯，不越雷池，毫无非分之想，不就没有生鲜灵动感了，还谈什么趣味。 可见，运用反常思维和与常理相通的技巧，是写出诗趣的方法。 赵先生用“反常合道”方法写出了许多有趣之诗，写出了多种多样的趣来，令人常读而不厌。 写景的能写出景趣，如，《乡村小景之一》：“村傍溪桥柳岸东，稻苗着雨碧无穷。三三两两谁家女，举手昂头看彩虹。”营造了雨后乡村之自然美，更有靓女“举手昂头看彩虹”的人形美，俨然一幅江南美女图画。《村边》：“水横桥影月边斜，笑话情人女浣纱。遥指阑珊灯火处，明窗哪个是郎家。”也是一幅美人在美景中的风情图画。《过怀柔》“未记车盘多少弯，半天只在绿山间。豁然一水平如镜，岛后开来载笑船。”不仅有青山绿水之美，更有人的笑声美，心情美。  单调的记事能写出事趣来。如，《抖空竹》：“正月新春雪便晴，空竹阵阵和风鸣。小儿抖转茶壶盖， 一样开心不计声。” 空竹的鸣声是欢快的，儿童全神贯注抖转茶壶盖，茶壶盖不作声也是欢快的。茶壶盖和抖空竹一样成了一种带来无比快乐的非常有趣的活动。《捕蝶》：“门对石桥老树斜，翩翩黄蝶入篱笆。小童挥动捕虫网，扣得原来是菜花。”没有捕到蝶也是快乐的，扣得菜花比捕到蝶甚至还有趣，既是事趣还是童趣。《学栽瓜》：“父母耕田独在家，操锄弄铲学栽瓜。小坑挖好知浇水，先为青苗溺一洼。”《堆雪人》：“拥门大雪冷谁愁，堆个雪人似小丘。帽子不知何处去，隔窗遥指雪人头。” 这是两个有十二分童趣的故事，大男人有几个没有经历过。 枯燥的咏物能写出情趣来。如，《问菊》：“暗自开花独自新，久曾爱汝不沾尘。梅妻古有林和靖，吾与卿卿可作亲? ”趣在把梅和菊都写活了，而且诗人大胆向菊问话，欲与其作亲。菊答应了没有？《文竹》“瘦叶疏枝似绿云，节高从不势凌人。小盆久自临书案，听我读诗更有神。” 趣在诗人要文竹听我读诗，而且因为文竹久在书桌边，受诗书熏陶，已经很懂诗了，听得全神贯注。又如《中秋无月》：“凭窗坐久耐新凉，天自阴沉夜自长。明月与人同可悯，今宵一样在他乡。”趣在月有人情味，也有家乡，与人一样身在外乡，中秋团圆之夜与人互相怜悯。 小诗能写出大道理来。如《再用前韵咏春》：“岁末如常聚故人，摇黄一路柳枝新。归家只觉微微醉，大梦醒来已入春。”其理在告诉读者时间是流动的，可能不知不觉流逝，是否应该珍惜。又如《自仙本那飞吉隆坡口占》：“一声呼啸起云程，小盹黄粱只半生。忽尔摇颠忽尔稳，原来天上也无平。”公平是相对的，不平是绝对的，就是天上亦有不公平处。《举重冠军陈燮霞》：“苦练多年不计名，成功一举世人惊。明朝若使得长柄，日月穿来做杠铃。”读后很容易悟到：硕果是汗水换来的，成功是岁月磨炼就的，世上没有直路，天上不会掉馅饼。 平凡的生活能写出幽默与欢乐来。如《住院有感》“苦乐相成两任之，原来生病是闲时。得失我自知多少，一段盲肠凡句诗。” 住院应该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可这首诗却把生病写成了收获的欢乐。作者割掉了盲肠，不感觉痛苦，反而有一种成就感，因为割盲肠写成了诗。《染发戏作》：“闺女拿来染发膏，老妻打理代辛劳。招摇我自风光甚，面子工程到鬓毛。”人老掉发并不是件开心的事，可是作者从染发中写出了自我风光的自豪感，还写出了“面子工程”的社会幽默。还如，《时髦女郎》：“上露双肩下露腰，一头彩发是时髦。京畿女子亭亭立，大半缘于鞋底高。”诗人从亭亭玉立的美女，看到的不只是人美，更有美丽背后的虚假，这是既高雅又风趣的幽默。   一首诗能写出多重趣味来。如，《水田小景》：“一池清水一池天，画里江南到眼前。出水嫩苗将滴翠，小红落上更鲜妍。”景趣是如画江南。理趣是，红在绿中更鲜妍，说明物以稀为贵，多元化胜过一元化。情趣是，红的喜欢绿的，主动去追绿的，小红俨然是一位多情女。《霜》：“乌啼晨月百花凋，人迹犹寒印板桥。总道严霜心最冷，自将红叶满山烧。” “乌啼晨月百花凋，人迹犹寒印板桥”是深秋美景。“总道严霜心最冷，自将红叶满山烧。”蕴含事物的正面向反面转化的道理，霜冷变成了红叶满山烧的火热。霜有人情味，有志向，是情趣。 赵先生诗中之趣差不多全自生活来，趣在生活细节中。如，《买菜见闻戏咏》“买菜到集市，百元一花了。不骂东西贵，只怨挣钱少。”《永济返京车上》：“穿村过市远云低，久自凭窗眼渐迷。心己到家灯已上，行车依旧在山西。”《家宴全聚德●阿婆》“佳肴上桌未曾尝，先为孙儿卷饼忙。莫笑阿婆嘬手指，只缘手上挂油香。”这几首都写日常生活，且描写的是生活细节，情趣产生于生活细节的描写。可见，要得诗中趣，需细致观察生活，从大量的日常生活细节发现闪光点，从正常生活中寻找背后蕴藏的不寻常的景趣、情趣、理趣。
从这些诗也可以看到，赵先生诗的趣是通过不寻常细节描写，或对细节加工，营造不寻常意境而得到的。前者如：“阿婆嘬手指”是自然的典型细节，“疑是嫦娥怯见人”“红叶满山烧”是作者着力营造的典型细节，皆因不同寻常而有趣。所以不寻常思维，即反常思维是必须有的。故要学赵先生作诗之法，还需有意识学习、培养诗性反常思维，提高诗性反常思维能力，去抓取“反常合道”细节，去营造“反常合道”意境。 雷海基 2018年2月12日 （发表《北京诗苑》2018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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