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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口口说下些疼人人话

 江山携手 2019-01-03

             ————也说文学创作之语言修练  

惠 雁

 

犬子幼时伶俐,尤表现在言语方面,巧舌学人语,童声婉转鸣,还自创词汇,未足周岁已可以对话家人,表达自己的要求。一时家里显得忙碌、热闹。

到了听故事时段,《婴儿画报》上的一个故事,讲了几遍,分明他已经完全知道其中情节了,还是一次次拿出画报:“妈妈再讲,妈妈再讲一遍。”我不得其解,一个同样的故事,几次三番的讲,他还在听什么呢?

原来,他在听讲,虽然是对着图对着字,但妈妈每次讲的并不完全一样,详略不同,语气不同,妈妈的表情不同。

一个老鼠请猫作教母的故事,他非常喜欢听,听了无数遍,每一次都笑得咯咯响。我讲厌了,让他来讲。他果然对着图开讲了:

从前,有一只老鼠妈妈生下了一个小老鼠,它还藏了一大盆猪油。他请猫来当小老鼠的教母。猫来到老鼠家里一看,哈,有小老鼠,这下我能吃个美!啊唔啊唔,太好吃了!妈妈,老鼠肉肉好吃不好吃?

妈妈怎么能知道,那得问猫。

“好吃,肯定好吃。啊唔啊唔,猫一会儿就把老鼠吃完了。”

故事不得不完结了!

犬子似乎也没有想到故事就会这样结束,愣着看我。我也奇怪了,故事怎么成了这样呢,猫给老鼠的第一个孩子取名“去皮”,第二个孩子取名“去掉一半”,第三个孩子取名“全完了”,让犬子每次听得会心而笑、得意而跳的这些情节哪里去了呢?

子正傻傻笑着,等我说话,我也在发傻。婆母走过来说:“什么人说的什么话,你就是尽想着往嘴里填。”

子摇头晃脑突然活泼起来,愈发做出大吃大嚼的样子,“啊唔啊唔”空自吃鼠。我也醒然,还是婆母一语中的。

一心只在吃的儿子将全家人都熟悉的一个故事讲成了猫一见面就吃掉了老鼠。

婆母也有夸孙子的时候,说:毛口口说下些亲人人的话。

陕北民歌里有《巧口口说下些疼人人的话》的歌目,陕北民歌里不乏经典而优美之作,真切传神之句,但多的是这样的亲昵之句,亲昵得过了,或者亲昵被当众表达、广众里传唱,味道又全然不同了,所以,陕北民歌中更多的是轻浮、俚俗之类。

“什么人说的什么话。”——婆母一点不懂文学创作,但将文学创作的语言修炼,形成自己的语言风格等等一语道尽。

我不更事时,素有以言度人、品言察人的个性,如今从事文学写作多年,又在人生的经历中多听了几年话。愈发知道了以言度人是有其道理的。

写在纸上的语言,更应是一种生命的表达。手下文章,得是文有魂,句有韵,字有准。到合文章气场处,每一个字都得定准了音弦,才合于这一个气场。

问题的关键是,作者要造怎样的一个气场呢?即使有营造气场的能力,还有气场的高下、大小、雅野之分。

何为文章的气场,且借用王国维的 “境界”之说吧。

何为境界: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引自《人间词话》。)
   
写作,尤其在今天的网络写作,不用一张纸且传播不加阻隔的时代,更应“慎言”,不要写出“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句子,或自己的过分下意识句子,笔下无神照料,尽是鬼催口舌。

文学创作与说话不同,应是“我手写我心”,而不应是“我手写我口”。胡适先生好象倡导过“我手写我口,我口言我心,”徐志摩先生仿佛积极响应,当年自然首先为的是提倡白话文学。但文章如果才思尚有,却散漫无边如野花,如平原跑马,如平原上的野花一样散漫的文章,那是一地华丽的口水,且慢称作文章。

既便是“我手写我口”,这口若不能克服散漫,不能口述自心,不能随“心所欲,倒是随流而欲,一味灌水,无有真言,不是口水溅纸又是什么。

真心为文,当心为句,要知道读者其实个个心中自明:

“什么人说的什么话。”

 

文真,然后文美,然后文有境界。

言之无真,再美,也是伪美;有境界,也是伪境界。

言而无文,行之不远;有文而无魂,或文而无真,则一时远而终究废。

以言度人,以言品文,对任何一个事物,刻意的追求,或下意识的挑剔,也可美其名为“鉴赏”,苦在其中,乐也在其中。品言度语便是我在纸里纸外的一大痛苦或乐趣。

 

 

         1644字)

 

 

2010-2-4——20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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