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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唐州整军 元和十一年（公元816年）十二月，前宰相、彰义节度使、申光蔡随唐邓观察使袁滋到唐州（今河南南阳唐河县）后，撤去斥候，止兵不犯吴元济境，后来吴元济围攻袁滋新兴栅，袁滋卑辞请求吴元济解围，吴元济见当过宰相的袁滋竟然如此软弱，就不再将他放在心上了，此事被朝廷知道后，宪宗对袁滋非常失望，免了他节度使之职，贬为抚州刺史，任命名将西平王李晟之子、时任太子詹事李愬出任随唐邓节度使。千古名将李愬终于站在了历史舞台上了，李愬来到了淮西前线，他的亲哥哥，时任武宁节度使李愿，以及亲弟弟、时任安州刺史李听已经在淮西前线征战多时，李愬此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现在他要与两位亲兄弟并肩作战，并最终立下奇功，与父亲李晟一样成为中唐最伟大的将领，千古流芳。 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正月，李愬到唐州后，军中承丧败之余，士气低落，将士们都不愿意出战，李愬了解情况后，对迎接他的人说：“天子知道我柔弱，能忍耻，所以才派我来，至于打仗，不是我关心的。”部下听到新节度使说这些话，都安下心来，继续混日子。
李愬到军营后，亲自视察，抚恤受伤和生病的士卒，不事威严，麾下将领认为节度使不树威严会使军政不肃，李愬对他们说：“我并非不知道，先前袁尚书专以恩惠软弱对待敌人，被淮西军轻视，听到我来当节度使，淮西军一定会加大防备，所以我要让他们看到我军军纪不严，敌人认为我又软弱又懈怠，就会放松警惕，然后我才能找机会消灭敌人。”淮西人确实认为曾经打败过高霞寓、袁滋二位节度使，新任随唐邓节度使李愬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淮西军就更加轻视，不做防备，李愬计谋得以实现，不久后，淮西就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李愬密谋袭取蔡州（今河南驻马店汝南），上表朝廷派援兵，朝廷从昭义、河中、鄜坊三道调发了二千人去支援唐州（今河南南阳唐河县），二月，李愬派将领马少良带十几个骑兵巡逻，遇到了吴元济捉生虞侯丁士良，将其生擒，丁士良是吴元济骁将，多次打败官军，李愬部下请求将他的心挖出来，李愬假装同意了，随后，将丁士良带来，李愬严厉训斥他，丁士良面不改色，李愬不由的对他起了敬佩之情，称赞道：“真是大丈夫啊。”随后将丁士良身上绳索解开，丁士良感激李愬不杀之恩，对他说：“我本非淮西人士，贞元年间隶属安州，与吴少诚战，被生擒，当时认为一定会被处死，不料吴少诚没有杀我，而且还重用我，我因他再生，所以就竭尽全力报答吴氏父子，昨天力屈，又被您擒获，当时我也认为您要杀我，而您却放了我，从今以后，我也会竭尽全力报答您。”李愬任命丁士良为捉生将（相当于今天的侦察营长）。
丁士良告诉李愬：“淮西将吴秀琳拥三千兵马，占据文城栅，是淮西叛军的左臂，官军不敢靠近，陈光洽是他的谋主，此人勇猛轻率，好亲自出战，请让我为您先生擒陈光洽，没有陈光洽，吴秀琳就会投降。”丁士良没有夸海口，果然几天后就生擒了陈光洽回来。 正如丁士良所料，陈光洽被生擒后，吴秀琳果然率文城栅守军三千人主动投降了，李愬抚其背慰劳，吴秀琳麾下有一位叫李宪的将领有材勇，李愬重用了他，并为他改名为李忠义，吴秀琳投降后，唐邓军在丧败之后终于士气复振，人人都有欲战之志，叛军也陆陆续续投降李愬。
此时在主战场，官军主力与淮西兵夹溵水对峙，诸军相顾望，无人敢先渡溵水，最后陈许兵马使王沛先率五千人渡过，在溵水对岸站稳脚跟后，河阳、宣武、河东、魏博诸路大军相继过河，接着官军进逼郾城（今河南漯河郾城区），陈许节度使李光颜大败淮西军三万人，淮西军被杀近万人。这是朝廷讨伐吴元济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 吴元济以董昌龄为郾城令，又把他的母亲杨氏当成人质扣押在蔡州（今河南驻马店汝南县），杨氏曾私下对董昌龄说：“顺死贤于逆生，如果你归顺朝廷，就算我死了，那你也是孝子，如果你继续跟着吴元济反叛朝廷，就算我活着，你也是在害我。”唐军此战胜利后，接着又围困青陵（青陵在郾城南）。断绝了郾城归路，郾城守将邓怀金与董昌龄商议，董昌龄劝他就此归顺朝廷，邓怀金同意了，随后向李光颜请降。郾城失守的消息传到蔡州后，吴元济大惊，急令镇守洄曲的董重质率骡军前去阻击官军。
西线战场的李愬也在紧锣密鼓的谋划着，这段时间，他又取得了几次小胜利。 时间到了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五月，在河北战场，官军还在与成德节度使王承宗艰难交战着，讨伐成德的十余万大军由六道组成，唐军回环数千里，没有统帅，互不相属，各自为战，所以此战打了两年，也没有什么战果，两年来，朝廷从千里之外向河北前线运送粮草，牛驴不知累死了多少，幽州节度使刘总攻下了武强后，离境才五里，就留屯不进，观望起来，而朝廷却要每月负担幽州军饷十五万缗，时任宰相李逢吉与许多朝臣都感到痛心，劝谏宪宗：“为今之计，最好先集中全力拿下淮西，等淮西彻底平定后，再乘胜讨伐成德，如此一来，胜利会易如反掌。”宪宗犹豫了很久，最后认清了形势，朝廷不可能同时打赢两场战争，同意了李逢吉的建议。于是在五月十七日，朝廷下诏撤销河北行营，专讨淮西。
五月十八日，李愬部将方城镇遏使李荣宗攻下了青喜城。 每次有淮西士兵投降，李愬一定亲自问询他们，所以叛军虚实都被李愬知道了，李愬厚待降将吴秀琳，与他商议攻取蔡州，吴秀琳对李愬说：“您想取蔡州，非李祐不可，我无能为力。”吴秀琳说的这个李祐，是淮西勇将，当时正在守卫兴桥栅，常常打败官军，李愬听了吴秀琳的话，决心先将李祐生擒回来，后来李祐率士卒在张柴村割麦时，李愬命厢虞侯史用诚率三百骑兵埋伏在林中，李愬指示史用诚摇旗呐喊，做将焚烧麦子之状，李祐素来轻视官军，一定会亲自率人驱赶接战，到时候伏兵杀出将其生擒。史用诚用李愬的计策，果然生擒李祐回来，唐军将士认为李祐向日杀死很多官军，争请李愬杀了他，李愬不许，反而重用李祐。 李愬密谋袭取蔡州，这个秘密李愬只与李祐和先前投降的李忠义商议，有时商议到半夜，其他人莫得预闻，诸将都担心李祐不是真心归顺，怕他作乱，纷纷劝李愬小心防备，而李愬待李祐益厚，李愬这样做，将士们也不高兴，军中每天都有奏报说李祐是叛军内应，李愬担心朝廷也认可这个说法，这样自己就无能为力了，他抱着李祐流泪说：“难道上天不想平定吴元济吗？为何我二人相知之深却不能胜众人之口呢？”之后李愬对将领们说：“你们既然一直怀疑李祐，那我就将他送到京城，请天子发落吧。”李愬将李祐械送京师，同时又向朝廷上表，说明事情原委，并说如果杀了李祐，臣就不会成功。宪宗看到李愬的奏表后，知道这是李愬想借天子之口堵众人的嘴，宪宗就按李愬的想法赦免了李祐，并且让李祐继续在李愬帐下效力，李愬见李祐安然无恙回来，大喜，执其手说：“你能保全，是社稷之灵啊。”随即任命他为散兵马使，并令他佩刀巡警，随意出入李愬帐中。李愬有时与他议事通宵达旦，有人在帐外窃听，只听到李祐感泣之声，当时随唐牙队有三千人，号为六院兵马，都是山南东道精锐，李愬将这些精锐士兵也都交给李祐带领。 朝廷当时有军令，如果百姓敢收留叛军间谍，全家都得处死，李愬到唐州以后，暂时废除了这个军令，让人厚待叛军间谍，于是淮西间谍往往将敌军虚实都泄露了，李愬越发清楚敌人虚实了。五月二十六日，李愬遣兵攻打朗山，淮西兵救援，官军不利，唐军将士怅恨，只有李愬欣然说：“这是我的计谋啊。”然后他募集敢死士三千人，号为突将，朝夕训练，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准备袭击蔡州，当时是雨季，到处都是积水，李愬只好暂时将此事搁置下来。
二、宰相督淮 而此时盘踞在蔡州的吴元济日子非常不好过，他主要面对的是北面陈许节度使李光颜等诸路大军，如今部下又不停的叛变，兵势益蹙，六月初四，吴元济上表向朝廷谢罪，请求让他束身归朝。宪宗同意了，派中使赐诏书，许以不死，而吴元济却被身边人以及大将董重质控制，没有离开蔡州。吴元济最后一次活下来的机会就这样失去了。 八月初三，裴度赴淮西行营，宪宗亲自到通化门送别。八月初六，陈许节度使李光颜、河阳节度使乌重胤与淮西战，败于贾店。 裴度向淮西行营进发，经过襄城南白草原时，遇到了淮西七百精锐骑兵阻击，幸而部将曹华早有防备，将这股叛军击退。裴度虽然辞去招讨之名，但他以宰相之尊亲自督战，实际上是真正的元帅，到郾城（今河南漯河郾城区）后，裴度即以郾城为治所，先前，诸军都有中使监军，进退不由主将，战胜则中使先派人向朝廷报捷，战斗不利就百方凌辱主将，裴度到前线后，奏请撤销监军，诸将得以专军事，所以之后才多有战功。 九月十四日，淮西兵进犯溵水镇，杀死三位唐军将领，粮草也被焚毁。
三、擒贼擒王 李愬准备攻打吴房，麾下将领劝道：“我们如果去了一定都会死在那里。”李愬说：“我们兵少，不能正面交锋，最好出其不意，趁叛军不备攻击。”之后率军前往，攻克了吴房外城，杀死叛军千余人，其余叛军全力守卫子城，不敢出战。李愬率兵撤走以诱城中守军，淮西将领孙献忠果然率五百骑兵出城追击，李愬麾下将士大惊，准备逃跑，李愬见状，下马坐在胡床上，下令：“敢退者斩。”将士们见主将毫无惧色，又返回与叛军力战，叛将孙献忠被杀，其余淮西兵逃回城中。有人劝李愬乘胜攻打子城，一定能够攻克，李愬说：“这不是我的计策。”之后率兵回营。 李祐告诉李愬：“蔡州精兵都在洄曲，以及边境据守，守城的都是羸弱之兵，我们可以乘虚直抵蔡州，等其他地方得知此消息时，我们已经生擒吴元济了。”这个想法与李愬不谋而合，李愬深以为然，十月初八，李愬派人到郾城，秘密向宰相裴度汇报了这个计划，裴度非常赞赏，说：“兵非出奇不胜，常侍这个计划非常好。” 得到裴度同意后，李愬随即紧锣密鼓准备起来，十月十五日，他命马步都虞侯、随州刺史史旻留镇文城，命李祐、李忠义率突将三千人为前驱，自己与监军率三千人为中军，田进城率三千人殿后，大军出发后，将士们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李愬只是命令向东行，大军行走六十里，到了张柴村，当时已是夜晚，淮西守卒与看护烽火的人都被李愬杀死，大军占据敌军营寨，稍事休息后，只留下义成军五百人镇守，其他人继续前进，诸将请问李愬此行到底要去哪里？李愬这时才说了真话：“入蔡州取吴元济！”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监军哭道：“果然中了李祐奸计！”当时刮着大风，又下着大雪，旌旗都被吹裂了，唐军冻死者相望于道。从张柴村到蔡州的道路，官军几十年来从未走过，人人都以为必死，但是畏惧李愬，不敢违抗。半夜时分，雪越来越大，李愬带着将士们又走了七十里，终于到了蔡州城下，蔡州城外有鹅鸭池，李愬命人击打池中鹅鸭以混军声。 李愬雪夜下蔡州示意图 自吴少诚拒命以来，官军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到过蔡州城了，所以吴元济从来也没有防备，李愬黎明时分到了城下，城中无一人发觉，李祐、李忠义先登上城楼，其他人随后跟着上去，守城士兵睡的正熟，都被杀死，只留下了打更的人继续打更。然后打开城门将大部队放入，到了内城后，情况与外城一样，官军顺利进入，城中还没有发觉，天亮的时候，雪才停了，李愬入居吴元济外宅，这时才有人发现官军竟然进城了，急忙报告吴元济，吴元济当时还在睡觉，笑着说：“这肯定是囚犯在偷东西。等我天亮后把他们都杀了。”不久又有人报告：“蔡州已经沦陷了。”吴元济还不相信，说：“这肯定是洄曲守军向我讨要棉衣呢。”之后，吴元济起床听事，听到外面李愬军号令：常侍传语。响应者近万人，吴元济才发现出大事了，问：“什么常侍，竟然到了这里？”然后急忙登牙城拒战。
当时淮西骁将董重质率上万精兵据守洄曲，李愬说：“吴元济不投降，是在盼望董重质来救他。”之后，李愬亲自到董重质家拜访，厚抚之，然后让董重质儿子到洄曲劝降，董重质看到家人都在李愬手里，只好单骑向李愬投降。 董重质投降后，吴元济再也没有指望了，李愬派李进城进攻牙城，下午时分牙城告破，吴元济见大势已去，在城上请罪投降。李愬用囚车送吴元济到长安，并且向裴度报告，同一天，申州（今河南信阳）、光州（今河南信阳潢川县）以及淮西诸镇兵二万余人相继投降，历时三年多的淮西之战终于结束了，自李希烈反叛朝廷开始，已经三十多年了，淮西终于平定了。 吴元济投降后，李愬没有多杀一个人，吴元济官吏都复原职，使之不疑，然后等待裴度到来。 裴度遣马总先到蔡州慰抚，第二天，裴度建彰义军节，率淮西降兵上万人进入蔡州，李愬出迎，拜于路边，李愬对裴度说：“蔡人顽悖，不识上下之分，已经数十年了，希望您能教诲他们，让他们知道尊于朝廷。”
李愬回到文城后，诸将向他请教：“您最初在朗山战败却不忧虑，在吴房取胜却不乘胜攻取，冒大风雪，孤军深入却不惧怕，最后得以成功，这些都是我们不能理解的。请问是为什么呢？”李愬解释：“朗山战斗不利，淮西军就会轻视我们而不多做防备，如果我们乘胜攻取吴房，吴房守军就会撤回蔡州，并力固守，所以我不取吴房，是为了分散敌军兵力。风雪阴晦，敌军烽火就没用了，不知道我军到来，我们孤军深入，将士们都有必死之心，战斗力更强了，所以才能成功。谋大事者不要顾及细节，如果因为一仗小胜就高兴，一仗小败就惆怅，自己先乱了阵脚，哪里还有时间立功呢？”李愬解释后，将领们都无比佩服。李愬自己很节俭，而对待下属却很好，知贤不疑，见可能断，所以能够成功。 李愬雪夜下蔡州，生擒吴元济，千古流芳，终于和父亲西平王李晟一样，为国家立下了赫赫战功。 裴度到蔡州后，以投降的淮西兵当自己的卫兵，有人劝裴度：“这些刚刚投降的淮西人反仄之人尚多，您不可不备？”裴度笑道：“我现在是彰义军节度使，元恶吴元济已被擒获，淮西兵都是我的部下了，为何要怀疑呢？”淮西人听到裴度的话后非常感动，先前吴氏父子反抗朝廷，禁止百姓互相说话，夜晚也不许点蜡烛，裴度管理淮西之后，下令只禁盗贼，其他苛法都被废除，往来者不限昼夜，于是淮西人几十年后才又知道当国家百姓的乐趣了。 当初，淮西百姓摄于李希烈、吴少诚等人淫威，不能自拔，渐渐的老人去世，少年长大，安于悖逆，不再知道还有朝廷，自吴少诚以来，每次派将领出兵，都不束以法制，听诸将便宜自战，所以淮西将领人人得尽其才，虽居中土，但风俗犷戾，过于夷狄，以申光蔡三州，竟然抵抗了朝廷三年。
淮西平定二十六年后，会昌三年（公元843年）当时朝廷讨伐昭义刘稹，时任黄州刺史的著名诗人杜牧上书宰相李德裕，杜牧告诉李德裕他问过董重质，为何吴元济以申光蔡三州之地，竟然抵抗了朝廷将近四年，董重质认为这都是因为朝廷征兵太杂导致的，朝廷从天下各地发兵，而每道士兵人数又少，客兵不能自成一军，又要看当地节度使的脸色，心志不一，打仗大多失败，所以征战前两年，淮西军战则必胜，杀死的官军大多是客军，而两年以后，客军越来越少，淮西军只与陈许、河阳两军相搏，就算后来没有李愬雪夜下蔡州，淮西也已经支持不住了，当时朝廷如果让鄂州（今湖北武汉，并非今湖北鄂州）、寿州、唐州保境，不出战，只用陈许、郑滑两道，辅以宣润弩手，用不了一年，淮西就会平定。
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十一月，宪宗亲自到兴安门受俘，之后吴元济被带到东西两市示众，斩于独柳之下。一个月后，淮西降将董重质被贬为春州司户，董重质为吴元济谋主，屡次打败官军，宪宗本来打算杀了他，只是李愬先前许以不死，才饶了他一命。
此时宪宗在位已经十二年了，这十二年里，他平定了多个跋扈不遵朝命的藩镇，连最顽固的淮西都被平定了，淮西平定后，天下只有有淄青李师道与成德王承宗还在一直反抗朝廷，后面宪宗会如何处理这两道呢？请看下集：跳梁必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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