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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国云:韩少功的作家身份还有多少意义?|韩少功《修改过程》签名本天涯微店少量开售

 老鄧子 2019-01-04

天有际,思无涯。



本文是梅国云准备参加“韩少功创作四十年与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文学”学术研讨会的发言稿,在《文艺报》发表时略有删减。原标题是:韩少功的故乡意义。


韩少功的作家身份还有多少意义?

梅国云


谈韩少功必然要谈他的知青岁月和2000年后再次“下乡落户”的汨罗。无论是他的文学,还是他的日常,汨罗是他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和不可切割的活动空间。他本是长沙人,长沙才是他的故乡。而几年的知青生活,他却把自己的生命完全融入到了这片青山绿水。显然,这里已成了他的长沙之外的第二故乡,也是最重要的故乡。


本文作者梅国云近期与韩少功先生的合影,《修改过程》首发于《花城》2018年第6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因为追求理想,很多人离故乡越来越远,越来越久,有的人甚至没能再回到故乡。中国城市化进程突飞猛进,除了老弱病残这样的“绝缘体”,其他的所有人就如细小的铁钉一样被城市这块巨无霸磁铁吸得干干净净。无数乡村的消失便是印证。最近我到井冈山参加中国作协组织的学习班,参观了吉安的青原区富田古镇。这里宋、元、明、清时的建筑随处可见,祠堂文化驰名天下,文天祥就是富田文家人。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人杰地灵、人丁兴旺的文丞相故里也基本上成了空村。油然生出“没想到你朱时茂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革命”的感慨。不知韩少功的汨罗乡土情结有无以一己微薄之力去拯救的自觉。不过,我们可以看到,他的大量随笔对大踏步城市化始终是保持着高度警惕的。记得他早年前接受记者采访时曾说“总有一天,在工业化和商品化的大潮激荡之处,人们终究会猛醒过来,终究会明白绿遍天涯的大地仍是我们的生命之源,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得多。”没想到一语成“证”。这几年,美丽乡村建设如火如荼,强力治理污染,山河休养生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深入人心。 对于韩少功而言,再欣慰不过。18年前,当人们如潮水般涌向城市的时候,一位智者却毅然放下诸多身外之事悄悄回到远离城市的汨罗八景洞,用每载六个月的光阴,冷静观察这个古老大地上发生的一切。联想2000年前的屈子,这是一幅令人仰视、感动的国画图景。愿八景洞因为少功的存在而青山长在,绿水长流,炊烟袅袅,书声琅琅。



韩少功在汨罗的房子。


回不去故乡的人生体检于我而言是极为深刻的。离开家乡的最初几年,每年回去,自己就是被人热情款待的回乡探亲的游子。二十年后,回去的次数渐渐少了,每次回去,家乡人就把你当成了“海南人”。而现在回去,你完全是个陌生人。更令人尴尬的是,我们在海南,海南人并不把你当成他们的岛民,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是内陆人。故乡的陌生人,海南的外地人,是我们这些人难以释怀的痛。

显然,韩少功是没有这样的体验的。他虽然离开湖南20多年了,但他的精神和肉体与故乡的融合和纠缠,在我看来,他始终没有身份的惶恐与尴尬,尤其是2000年后的再次“下乡”,他就是每年用六个月旅居在海南的汨罗人。海南文坛一件有趣的事,便是少功每年四月从海南回湖南后,我们总要用半年时间向各地“寻找”韩少功的人,报告韩少功的“下落”。在文学界,韩少功是被打上“寻根文学代表作家”的标签的。我倒是觉得,这样一个从来没有离开过根的人,何来寻根?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他一不小心扎根汨罗,汨罗的乡土便使他枝繁叶茂,成为汨罗骄傲的儿子。

我惊叹于韩少功当年跟海南省委提出的“每年离岗半年回汨罗”这样的“无理要求”,甚至猜想当时的口气是不是非常的斩钉截铁,假如领导不给批准,会不会拍桌子摔杯子。

一般人背井离乡,无非是求功求名求财。所以“求”,是因为内心有“欲”。心灵一旦被名利塞满,便是披了一身人皮的物质的我,行尸走肉的我,丧心病狂的我,恶魔的我。很多人回不去故乡,是因为他已经完全不是最初出离故乡的我了。从政的变成某书记、某长,从商的变成张总、王总……韩少功每次出走汨罗,只是旅行,每次从外地返还汨罗,只是回家。所以,家里人并没有把他当成外地人,长辈和同辈还像几十年前他下乡插队时一样,称他为少功。我的一个同事,有一年去汨罗看望少功,因为修路改道不知道该怎么走,就停下车问一个扛着锄头的年轻人八景洞在什么地方。看到外地牌照,年轻人就有些好奇地问“你们到八景洞做什么?”同事说“我找韩少功主席!”年轻人一听就乐了,说“原来你们找韩爹,我带你们去。”年轻人把锄头往路边一放就上了车。在八景洞、在汨罗,没有韩主席,只有少功,只有后生们的“韩爹”。



韩少功在2017年汨罗老乡见面会上。


当然,也有人会说,可以不称韩少功为主席,因为他的作家的名号更响,这个名号难道不是名利的名?多年来,不少文艺家因为偷税漏税、耍流氓、拉赞助、剽窃、告黑状、不择手段拿奖等等丑闻,有人就全盘认定文艺家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却不知道,这些丑事怎么可以与韩少功联系在一起。可以假设一下,如果在韩少功身上哪怕沾上一星点儿这方面的事,那将是多么重大的爆炸性新闻。相反,他走到哪里,就会把温暖与清明带到哪里。一直卖门票的海口市人民公园,就是在韩少功的力推下,拆去围墙,成为海口市民免费活动场所。我所在的海南省作家协会,正是当年韩少功当主席的时候开创的风气,让我们受益无穷。当初他担任省作协主席时,“谋粮草、举人才、立规矩”,最先在文学评奖中推行评委实名制,同时推行项目的立项审批和结项监管,得到大家的拥戴。这么多年来,作协接待经费多的时候每年也只支出几千块,有好多年甚至为零支出,叫人难以置信。上级来巡视、审计,我们总开玩笑说,我们单位不是从十八大的时候才这样做的,我们从韩主席的时候就这样子严格了。当年单位招的打字员现在仍在这里工作。那时,她们并不是打字能手,却是家庭困难,身体不是很好的弱势群体。在《天涯》之前,韩少功曾带领一套班底编《海南纪实》。他们白手起家,奋发图强,居然将发行量做到百万以上,为此赚了不少钱。一个自负盈亏的杂志,那个时候变相地分一些钱给大家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却力排众“骂”,把财产留给了公家。韩少功辞职离开省文联主席岗位时,我在省作协负责创联工作,离职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大家难分难舍,热泪横流。他在职的那几年,最值得怀念。如果韩少功从政,并在从政的路上一直走下去,一定会成为具有士大夫精神和现代知识分子人文情怀的出色的政治家。



2018年11月,“韩少功创作四十年与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文学”学术研讨会。


我多次听少功说过,他反对拜金主义,反对市场崇拜和资本崇拜。城市本来就是名利场,改革开放后,更成了市场和资本赤身裸体疯狂表演的舞台。在长沙和八景洞之间,在海口和八景洞之间,存在着一道高高的分水岭。分水岭那边,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分水岭那边,人不需要戴假面具,就连瓜果蔬菜也会因为你对它真诚地示爱,给你丰收连连……跨过分水岭就是心灵乐土。在如今的社会,能干干净净地置身滚滚红尘之外仰望星空,悲悯众生,实在太难。韩少功做得那么纯粹,令人肃然起敬。

有人把高密之于莫言,商洛之于贾平凹,汨罗之于韩少功的故乡意义等号评价,我觉得不是很恰当。至少从各自的精神生命轨迹看,虽各有大成,但各有千秋,在坊间也各有评价。对于韩少功而言,现在的心是下乡插队汨罗时的初心,还是与名利较量,不断精进修炼后的莲心,也许少功会把它埋在心底,让评论家们着急。如果妄加分析,我倒倾向于韩少功始终是守“心”如玉的。他一直保持着高度警觉,不让这颗心被欲望牵引,迷失方向,丢失自我。这个警觉不知是从何而起,或许与生俱来,但我更觉得是在最初下乡汨罗时受到了一些物事的提醒或历史长河里某个智者或士大夫的开示。只有在汨罗,他才清醒地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只有经常回到故乡,洗涤掉身心的尘埃,才能不断提升做好“自我”的定力。有了这个定力,才能以心明眼亮的“我”,准确地观察这个世界,用他的“文”来说世事,明是非,用他的“行”来完成“知”。

“行”不必赘述,自在亲朋好友,同事同道,社会的口碑。以“文”来论,20多年前,《天涯》自他主持改版后,譬如“民间语文”这个栏目发表的《患血癌少女日记》《火灾受难打工妹家书》《下岗女工日记》等无数文字,不知道影响了多少人对社会底层的关注和关怀。譬如“作家立场”这个栏目,20年前先于国内思想界发起的市场化问题、全球化问题、环境与生态问题、民主与宪政问题、大众文化问题、道德与人文问题、后殖民问题、女权问题、教育问题、传媒问题、腐败问题、农村与贫困问题、民族主义问题、亚洲金融风暴问题的讨论,无不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有的甚至影响到了高层决策。一个有着家国情怀,宇宙天地境界的人,是以这样的一个“大我”的形象立在世人的面前的。这样一个人已经远远不是从事小说、随笔创作的著名作家。

韩少功曾说过,他的再次“下乡”,既是退出也是出发,既是逃避也是开放。我理解,“退出”和“逃避”是为了在这样一个纯天然的八景洞内省,在内省中获得精神滋养。“出发”和“开放”是为了向外探索,造化社会。用“内圣外王”或周敦颐的“主静,立人极”、庄子的“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来表达这样的“进”“出”行为,再恰当不过。



八景峒水库景色。


对八景洞的山川草木在时令节气中的生长及隐藏在其中的“魅”,对影响乡村千年风俗和人的行为规范的朴素而深刻的谚语,等等一切物事,韩少功的观察是入微的,思考是深刻的。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种种相生与相克,个体生命的悲欢离合,国家民族的兴衰盛败,都在八景洞的微小物事里,都在行万里路后回到八景洞进入天人合一状态的内省里。这个在经纬度上很难找到的小天地,是他需要用一生的时间“进”“出”的精神高地。他的观察思考过程,就是向内心求证的反复试验,然后变成证悟后的文字,这文字便是无限向八景洞以外的世界探寻真相的方法论。《革命后记》的思考弥足珍贵。韩少功的父亲是文革的受害者,对于一个家庭,一个人来说,是天大的苦难。但韩少功并没有因为是巨大的受害者而在反思时失去良心公心。他试图求证文革真相,并通过反思这样的民族灾难,防止悲剧重演。他哀于非黑即白划线的荒谬,从左右两条路线里分析他们各自都有的是与非,对与错,虽然惹得两边都不高兴,但其用心天地可鉴。光阴荏苒,文革离我们渐行渐远,但如果都以集体遗忘态来对待那段历史,恐怕重演的日子不会遥远。不要忘了,今年发生在昆山宝马男被电动男反杀事件,无数网民用文字描述众目睽睽的视频监控下的影像,竟然大相径庭!而那段持续十年的历史呢?

没有汨罗,没有八景洞,就没有韩少功文学。没有汨罗,没有八景洞,就没有洞若观火的思想大家。从《马桥词典》到《日夜书》,我们可以读到从“不惑”到“耳顺”的生命感悟,在不远的日子我们也很快会读到“从心所欲不逾矩”渐至人生化境的沉甸甸的文字。在完成这篇短文时,欣闻韩少功新作《修改过程》马上出版发行,对于我们这些铁粉,是多么幸福开心的事啊!


梅国云,海南省作协专职副主席、省文学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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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程

无可复制的一代人和他们的绝版青春,韩少功最新长篇力作《修改过程》再度“寻根”,追忆77级学子们的似水年华,思考转型时期的家国命运与机遇得失。

肖鹏的一篇网络连载小说,牵扯出东麓山脚下一批特殊的大学学子。他们是恢复高考入学的第一批大学生,人称77级,他们脱颖而出、求知若渴,人生经历极富戏剧性和历史意义,带有强烈的时代烙印,空前绝后。他们面对改革开放前后完全不同的社会、政治、经济环境,开创了各不相同的人生。他们因社会而启蒙,又成为社会的启蒙者,而他们的蜕变其实就是一个时代的蜕变。

肖鹏的小说记录了一代人的人生,又修改了一代人的人生,而人生,更像是一个不断修改的过程。

韩少功本人就是77级学生,他借自己的亲身感受入笔,将一代人的青春情怀寓于其中,也使得这部作品更具深意。 

无可复制的一代人和他们的绝版青春

韩少功最新长篇力作《修改过程》

海口读者见面会暨新书签售会


主讲嘉宾:

韩少功

主持人:

梅国云(海南省作家协会专职副主席、海南省文学院院长)



特邀嘉宾:

李倩倩(《花城》杂志副主编、《修改过程》责任编辑)



已确认出席嘉宾:

蒋子丹(作家、海南省作家协会原主席、《天涯》杂志原主编)

孔见(作家、海南省作家协会主席)

单正平(作家、海南师范大学教授)

刘复生(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院长、海南作协副主席、海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

张浩文(海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海南师范大学教授)

王雁翎(海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李音(海南大学副教授、中国现代文学馆客座研究员)

林森(作家、《天涯》杂志副主编)

李宁(《天涯》杂志编辑部主任)

郑小驴(作家、《天涯》杂志编辑)

赵瑜(河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

......



活动流程:

1.主持人介绍与会嘉宾。

2.韩少功谈《修改过程》的创作经过。

3.责任编辑谈《修改过程》的编辑经过。

4.与会嘉宾发言。

5.与会嘉宾合影。

6.签售。


地点:知和行书局日月广场店

琼山区国兴大道8号日月广场一号星尚广场L层

时间:2019年1月5日(周六)15:00

主办:海南省作家协会  海南省文学院 天涯杂志社

承办:知和行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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