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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答:为什么刘邦看到“商山四皓”就知道太子“羽翼已成”? | 刘三解

 冲霄3e8ixadnpn 2019-01-05

上期的解答三解说过,这期会解释为什么“商山四皓”出现,刘邦就不再想“废长立幼”。


本期的问题来自于头条网友提问,正好可以一并回答。


问题如下:


历史上刘邦是不愿意动吕后还是没能力动吕后?



回答如下:


刘邦肯定“想动过”吕后,因为他曾经想废嫡立庶,也就是废掉太子刘盈,代之以赵王刘如意,既然要废嫡子,那自然就要涉及太子母亲的处置了。


事实上,当刘邦见到“商山四皓”辅佐太子,最终放弃了废易太子的念头之后,就曾对戚夫人说:


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示四人者曰:“我欲易之,彼四人辅之,羽翼已成,难动矣。吕后真而主矣。”


戚夫人泣,上曰:“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歌曰:“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柰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歌数阕,戚夫人嘘唏流涕,上起去,罢酒。(《史记·留侯世家》)


失意之后,又对戚夫人感慨“吕后真而主矣”,也就意味着,刘邦曾经想让吕后不是

戚夫人之主,自然就涉及到废黜吕后的地位,而代之以戚夫人了。总不至于说,换了太子,还让吕后做太后,那不随时等着她翻盘弄死戚夫人母子吗?


事实上,刘邦在临死前为“废后”、“易太子”所做的准备言行并不少,一方面是讨论这个议题,受到叔孙通、张良等人的劝阻,另一方面,则是在军中派周勃、陈平杀死樊哙,而众所周知的,樊哙是吕后的坚定支持者,因为他老婆就是吕后的妹妹,也是吕氏集团在当时掌握最多兵权的亲族(卢绾反,高帝使哙以相国击燕)


就《史记》中《本纪》、《列传》的记载来看,吕后的强悍,是典型的宫廷斗争专长,看起来与日后的武则天、慈禧太后差相仿佛,然而,《史记》所收录的信息经过“诛除诸吕”的大政变,对于吕氏家族的相关记载却明显有缺失。


相关的蛛丝马迹,在《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吕太后本纪》中仍有留存,只是已经很难完整还原吕氏家族在汉帝国建立的具体功勋了。


见《吕太后本纪》:


吕后为人刚毅,佐高祖定天下,所诛大臣多吕后力。吕后兄二人,皆为将。长兄周吕侯死事,封其子吕台为郦侯,子产为交侯;次兄吕释之为建成侯。


太傅产、丞相平等言,武信侯吕禄上侯,位次第一(《集解》引如淳曰:“功大者位在上,功臣侯表有第一、第二之次也。),请立为赵王。


前一段话是说,吕后为人刚毅,辅佐高祖刘邦定天下,诛杀大臣多得吕后的支持和出力,吕后有两个哥哥,都是将军,长兄周吕侯吕泽因公殉职,封其子吕台为郦侯,另一个儿子吕产为交侯;次兄吕释之封为建成侯。


后面一段话是太傅吕产和丞相陈平奏请封武信侯吕禄为赵王,吕禄的父亲就是吕释之,理由是,吕禄身为“上侯”,功臣排序为第一。


而我们会发现,《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中排位前十八侯为:


萧何第一,曹参二,张敖三,周勃四,樊哙五,郦商六,奚涓七,夏侯婴八,灌婴九,傅宽十,靳歙十一,王陵十二,陈武十三,王汲十四,薛欧十五,周昌十六,丁复十七,虫达十八。


注意,这个排位不是按照表格的上下次序,表格中:


第一是平阳侯曹参,第二是信武侯靳歙,第三是清阳侯王吸,第四是汝阴侯夏侯婴,第五是阳陵侯傅宽,第六是广严侯召欧,第七是广平侯薛欧,第八是博阳侯陈濞,第九是曲逆侯陈平,第十是堂邑侯陈婴,第十一是周吕侯吕泽,第十二是建成侯吕释之,第十三是留侯张良,第十四是射阳侯项伯,第十五是酂侯萧何,第十六是曲周侯郦商,第十七是绛侯周勃,第十八是舞阳侯樊哙。


在表格的最右列,有一个“侯第”,明确为次序,也就是说,在一个表格里,有两个次序排列,前者以萧何居首,应为高祖始封十八侯,而后者则以曹参居首,应为汉惠帝在位,曹参为相国时的重排。


不过无论哪个排序,周吕侯吕泽和建成侯吕释之都不符合“上侯、位次第一”的说法,也就是说,要么这段记载里,吕禄和陈平睁着眼说瞎话,要么就是这个次序本身就不是历史真相的全部。


事实恰恰是后者。


看一下《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中对于吕氏兄弟得侯功绩的措辞:


(吕泽)以吕后兄初起,以客从,入汉为侯。还定三秦,将兵先入碭。汉王之解彭城,往从之,复发兵佐高祖定天下,功侯。


(吕释之)以吕后兄初起以客从,击三秦。汉王入汉,而释之还丰沛,奉卫吕宣王、太上皇。天下已平,封释之为建成侯。


吕泽和吕释之兄弟二人与其他“有罪”而“国除”的列侯类似,都没有记载“侯第”。


再看“复发兵佐高祖定天下”这个措辞,与《吕太后本纪》中对吕后的描述完全相同,可见,真正“佐高祖定天下”的是吕家,而非单纯一个吕后。


而从过程来看,吕泽在汉军还定三秦之后,先将兵入砀郡,吕释之则还丰沛,奉养保卫吕后之父吕公和刘邦之父刘太公,后续的信息则缺载。


注意,《史记·高祖本纪》记载刘邦还定三秦之后,也就是汉二年,刘邦出关争天下的路线是从“临晋”(今陕西大荔县)渡河,也就是西入山西,走的是黄河北岸路线,然后至河内,再在平阴津到洛阳,然后就跳到了彭城,在彭城战败。


从这张图上可以看到,汉军的进攻路线,自洛阳过荥阳,过陈留沿睢水至彭城,这一路上,过了陈留郡,就是砀郡,而吕泽是“将兵先入砀”,也就是说,吕泽是汉军的大前锋。



从这张细图,我们可以看到,沛县和丰邑,就在彭城的正北方向,也就是说,刘邦入彭城之后,吕释之就在彭城的北边“奉卫”家长,而吕泽,则在砀郡的治所睢阳驻扎,而项羽破汉军的位置,则在泗水郡治所相县之南不远的睢水岸边。


再来看《史记·高祖本纪》对“彭城之战”的记录:


与汉大战彭城灵壁东睢水上,大破汉军,多杀士卒,睢水为之不流。乃取汉王父母妻子於沛,置之军中以为质。


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居下邑。汉王从之,稍收士卒,军砀。汉王乃西过梁地,至虞。


刘邦大败后,项羽等于是双方向追击,一部沿着泗水北上,至沛县,击败了吕释之部,另一部,则沿着陆路西进,追击刘邦本部,而刘邦本人逃奔的方向,也正是下邑,即彭城的西方。


在进入吕泽军中后,刘邦收兵退虞县。



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刘邦最知名的故事之一,即逃命丢儿女,见《史记·樊郦滕灌列传》:


汉王败,不利,驰去。见孝惠、鲁元,载之。汉王急,马罢,虏在後,常蹶两兒欲弃之,婴常收,竟载之,徐行面雍树乃驰。汉王怒,行欲斩婴者十馀,卒得脱,而致孝惠、鲁元於丰。


这里最有价值的信息是,刘邦逃跑途中见到了惠帝和鲁元公主,最终脱困后,将子女放在了丰邑。


也就是说,与沛县近在咫尺的“丰邑”没有丢失,则自丰邑到下邑、虞县,全部在吕家军的控制之下。



在收兵之后,刘邦退归荥阳,重整旗鼓《史记·高祖本纪》:


败后乃独得孝惠,六月,立为太子,大赦罪人。令太子守栎阳,诸侯子在关中者皆集栎阳为卫。引水灌废丘,废丘降,章邯自杀。更名废丘为槐里。於是令祠官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以时祀之。兴关内卒乘塞。


汉王稍收士卒,与诸将及关中卒益出,是以兵大振荥阳,破楚京、索间。


另有《汉书·萧何曹参传》记载:


汉二年,汉王与诸侯击楚,何守关中,侍太子,治栎阳。为令约束,立宗庙、社稷、宫室、县邑,辄奏,上可许以从事;即不及奏,辄以便宜施行,上来以闻。计户转漕给军,汉王数失军遁去,何常兴关中卒,辄补缺。上以此剸属任何关中事。


汉三年,与项羽相距京、索间,上数使使劳苦丞相。鲍生谓何曰:“今王暴衣露盖,数劳苦君者,有疑君心。为君计,莫若遣君子孙昆弟能胜兵者悉诣军所,上益信君。”于是何从其计,汉王大说。


啥意思,这实际上是对同两件事儿的两个视角表述,即刘邦战败后,只得找到了太子刘盈,立为太子,并命他回关中镇守,将所有在关中的“诸侯子”,也就是随刘邦入关的诸侯旁系子弟,政治上最可靠的团队,在都城栎阳守卫,形成关中政治中心,更重要的是,哪怕刘邦败死,汉国社稷已立,仍可继续。


后引水灌废丘,继承秦地法统的章邯自杀,汉室终于占有关中建立完整统治,兴发关中百姓为更卒,守卫关中四塞,这也是建立了统治之旁证,在这之前,“更戍之徭”对于汉国而言,还未能有效贯彻,而具体操持这一切的,就是萧何,而非太子,即太子“不监国”。


要知道,在彭城败后,刘邦略地的成果,西魏王豹的山西省南部地区丢失,河内郡、河南郡(即秦三川郡,成皋、荥阳在内)仍在,以韩王信为韩王,颍川郡仍在,吕氏控制的

砀郡大部、泗水郡小部仍在,所谓的诸将,实际上就是吕氏,也就是:


复发兵佐高祖定天下。


而在这之后,就是楚汉之争的第二阶段了,战胜京、索间后,稳定了洛阳之东方战线,即荥阳、成皋,也就意味着,吕氏为了支持刘邦的复起,在砀郡的坛坛罐罐基本丢掉,将部队和防线拉到西北方。


而长期相持之后,刘邦又发兵宛、叶,也就是南阳郡与项羽争雄,这个方向又是出“洛阳”之南方战线。



这是东汉末年设“洛阳八关”之图,即“函谷,伊阙、广成、大谷、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等八关,“旋门”就是成皋、荥阳一线,伊阙、大谷和广成、则是南下南阳、荆襄的要路。


也就是说,刘邦的主力一直是以洛阳为中心,进行内线机动,而项羽则需要绕开水路主交通线,进行外线大迂回,而此时在洛阳坐镇,或者说主力防卫力量是谁呢?


只能是外戚吕氏,也就是说,在楚汉之争中,大的势力格局,实际上是关中萧何、洛阳吕氏、北方韩信、前线刘邦,在出身上,仍以丰沛、砀元从为主。


而从韩信在破赵、破齐、破楚后多次被“夺军”、“分军”的经历来看,韩信本人对于部下将吏的控制非常薄弱,大将也以曹参、灌婴为首,所以不足以成为一个派系,而受丰沛元从系的挟制。


再看《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应与吕氏相关的列侯有靳歙、丁复、傅宽、蛊逢、郭蒙、朱轸等人,这些人,以及丰沛元从派系,实际上构成了汉王朝开国勋贵的绝对主力。


也就是说,吕氏兄弟,尤其是吕泽,在功绩和号召力上,可能已经达到了刘邦“合伙人”的层次,只是由于汉初外戚也属于宗室,且有吕后作为势力代表,才屈居“上侯”,而非封王。


这实际上是汉初政治格局的一个轮廓,在大家一致对外时,这些分歧并不明显,但当涉及到“废长立幼”这种根本问题,整个政治光谱就发生了变化。


丰沛元从系不再是铁板一块,会分为“挺吕派”和“挺刘派”,丰沛、砀出身的“老兄弟们”,各自有各自的理由站队,而真正的“挺刘派”反倒为数不多。


也就是说,此时如果最坏的结果是决裂,刘邦真正的“无条件”支持者只有他的“丰沛发小们”,这个数目就要少得多了,比如卢绾、夏侯婴,而卢绾是其中地位最高者,前为太尉,后为燕王,却在高帝末年反叛了……


而张良、陈平、周勃、灌婴等人,归根结底是后来者,并非刘邦真正的“个人亲信”,他们中的站队,有张良这种本不欲掺和,却被吕释之拉上“贼船”的“太子傅”,也有陈平、周勃这种典型的“投机骑墙派”,他们二人对樊哙的“轻拿轻放”就是“推太极”,等于站在了吕后一边。


那么,我们没有说到谁?


萧何、曹参,这两个人在汉高帝的“易储”故事中一直没有出现,但是,曹参在惠帝时代担任相国,其子曹窋在高后一朝,官至御史大夫,直到汉文帝登基,即将他罢职为侯,说明曹氏家族也是吕后一系,或者不反对吕氏专政。


萧何,这个隐藏在迷雾中的人物,在楚汉之争中,就在不停地“展示忠诚”,而刘邦首选的汉帝国首都,也不是关中的栎阳或是咸阳、长安,而是“洛阳”,直到戍卒娄敬和张良反复劝谏后,才迁都长安,难道真的只是顾虑列侯们的“还乡”愿望吗?


事实上,我们看到,在汉高帝建都长安后,丰沛元从中,唯一一个入狱且要用“自污”手段自保的,唯有相国萧何,这恰恰说明了萧何地位的举足轻重和隐藏的巨大能量。


正因为如此,一直隐居在关中的“商山四皓”,一直被刘邦屡征不就,却进入了太子的团队,本质上,并不是这四个人有多么强大,恰恰相反,虽然刘邦让他们辅佐太子,之后却再无记载事迹。


他们的出现,实际上是吕氏集团对刘邦的一次“力量示威”,在这之前,刘邦征英布时,已经有“易储之心”,张良本置身事外,结果:


吕后乃使建成侯吕泽劫留侯。


吕泽亲自出手,拉住张良出主意,此时是拉张良入局,所以,张良上船之后,先设计请“商山四皓”,执行过程是:


於是吕后令吕泽使人奉太子书,卑辞厚礼,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建成侯所。


紧接着,刘邦第一次“易储”的尝试,因为张良的劝谏而止,即:


上曰:“子房虽病,彊卧而傅太子。”


第二次:


(刘邦)疾益甚,愈欲易太子。留侯谏,不听,因疾不视事。叔孙太傅称说引古今,以死争太子。上详许之,犹欲易之。


也就是说,张良劝谏已经无用,所以,双方本身就是图穷匕见之局,所以,“商山四皓”出场,刘邦和他们的问答是:


吾求公数岁,公辟逃我,今公何自从吾兒游乎?


四人皆曰:“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受辱,故恐而亡匿。窃闻太子为人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欲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耳。”


刘邦的基本盘,基本上和吕后共享的,哪怕是张良、陈平这样的外来户,都站在了吕后这边,实际上意味着刘邦在废太子的问题上,成了孤家寡人,这种情况下,以他个人的威望,当然能动太子,也能废吕后,甚至杀吕后,但是然后呢?


更重要的是,在关中的“商山四皓”的出现,让刘邦联想到的绝不止张良,还有在关中拥有庞大潜势力的萧何的向背。


所以,哪怕他完全一意孤行,戚夫人和刘如意也将面对整个列侯基本盘的离心,而这些人实际上是汉朝镇压天下的主要同盟军,他们的人心散了,队伍自然就没法带了。


刘邦实际上是理智战胜了感情,拿戚夫人和儿子的生命做了代价,换取了王朝的存续,而两人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戚夫人痛哭流涕,刘邦连酒都喝不下去了。


在刘邦死后,最能见吕后的威势的,是吕后死后,代国君臣的评价,代王问左右郎中令张武等。张武等议曰:


汉大臣皆故高帝时大将,习兵,多谋诈,此其属意非止此也,特畏高帝、吕太后威耳。


“特畏高帝、吕太后威耳”,刘邦杀人放火一辈子有威不奇怪,吕太后一个深宫妇人,也有“威”,甚至在刘邦死后,立刻提出:


四月甲辰,高祖崩长乐宫。四日不发丧。吕后与审食其谋曰:“诸将与帝为编户民,今北面为臣,此常怏怏,今乃事少主,非尽族是,天下不安。”……乃以丁未发丧,大赦天下。


敢把诸将尽杀,让一群“习兵,多谋诈”的大将畏惧不已,岂是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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