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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这个名字，在词文化的发展历程中，甚至在整个古典文学的发展历程中，都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人物。他不仅在艺术上取得了极高的成就，同时在为人、从政方面表现出非常崇高的人格魅力。在以往的文学批评中，我们更关注于作品本身的风格和特色；而我们后世在赏析苏轼文学作品的时候,都会增加其人物性格的比重。他作品中传达出来非常明显的个性色彩，其人格魅力要大于其作品的艺术表现力，我们往往带着审视伟人的视角去审视他的作品，这种先入为主的思想其实会对其文学艺术的水准产生偏颇的影响，这种思路未必不对，但我在这里特地对此进行说明，希望能够引起读者的思考。
苏轼的名句非常多，这首《定风波》中的末句：“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备受粉丝们的热爱。这首词词义简单，我想不必过多解释，而词中传达出的超然物外，旷达开朗的人生态度，是非常形象生动的。这种类型的词作品是苏轼最擅长的，如《临江仙.夜归临皋》（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行香子.抒怀》（几时归去，做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临江仙.送钱穆父》（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等等。后世常将苏轼定位成豪放派的开山祖师，实际上，他豪放风格的词作品并不多，与后世辛弃疾那样英雄主义的豪放，也有一定的差异。读者应该区分豪放与豁达开朗之间的区别。
《念奴娇.赤壁怀古》是苏轼豪放词的代表作，从词的角度出发，苏轼借怀古书写怀抱，通过对祖国壮丽河山的描绘，表达出对历史英雄人物的钦慕与向往。我们知道词以往的风格都是以婉约为正宗，苏轼的诸多词作品也是以豁达开朗的感悟，或婉约细腻的情致为主，同时，他也创作了一批意境恢宏，气势豪迈，积极开朗的作品。这些为数不多的豪放派作品，却成为后世看待苏轼的代表作。其实在我看来，苏轼对词的最大贡献，是对词作品的“诗化”改革，即运用词的文体描绘更多之前不曾涉及的领域，如抒发壮志豪情，看淡人间冷暖，等等。《念奴娇》就有近似于盛唐诗的气象。这首词胜在气势，却也因为其一以贯之的豪情，过于直白，少了点婉转情致的味道，虽然很著名，但我认为他不是一首最优秀的作品。反而不如上述那几首词的浪漫主义带给读者的兴发感悟。
苏轼婉约词的美感，其实并不亚于豪放词。这首《水龙吟》，由咏杨花转向写思妇，同时也寄托了自己在政治上的失意苦闷。再进一步品味，无论是杨花或是思妇，都不局限于具体所指，还表现了一种普世的人生感悟，这是一种人人都可能经历过的离愁别绪，具有高度的概括性和典型意义。正因为此，他才能传达给读者共同的兴发感悟，引起群体的共鸣。这种词风近似于婉约，却少了一份柔弱纤细，脂粉浓艳，转而多了一份温婉清新。这种改浓妆为淡抹，我认为继承并发扬了晏欧词风。
这首《江城子》亦是苏轼婉约词的代表作，就题材而言，它是历史上第一首悼亡词，同时还是一首描述梦境的词作。上片写死别之痛和相思之苦，“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开篇伊始就奠定了凄凉哀怨的基调，十年的漫长岁月，生活的巨大变迁，却没有冲淡生者对逝者的深情。生死两茫茫，阴阳相隔的二人，同样处在莫可名状的凄凉之中。接下来的“无处话凄凉”，“相逢应不识”，都是既写生者又写逝者，遣词用意非常细腻巧妙，令人为之感伤；下片因思成梦，顺理成章。“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用平常的夫妻生活，反衬无限的悲苦，“相顾无言泪千行”，阴阳相隔，无言胜有声，既烘托伤感，又表现夫妻二人复杂深沉的情意。结尾处“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将悲伤进一步的推到无限反复的循环当中，年复一年，既是指曾经经历过痛苦的十年，又是指未来的无尽岁月，与首句相互呼应，浑然一体，使感情得到充分的表达和强化。梦境是虚幻的，思念却是真实的，实中带虚，虚中见实，二者相间相融。正是因为梦境的缥缈，才更加凸显情感的真切。全词以情动人,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在我的理解中，单就词方面的艺术成就，苏轼似乎要稍逊于柳永。我们这个系列名叫“宋词发展简谈”，用这个限定的题材论述苏轼，其实真的是管中窥豹。对于苏轼这样的大家，他在宋诗和散文上都有极高的成就，全面发展和扩大了当时的文风，这种成就覆盖了诗、散文、文论等多种文体，同样也包括词。他将“诗化”的艺术表现形式带到词的创作当中，将人生的体验与感悟写进词中，将人的思想与精神融入词中。基于这种理念，他开创了豪放词派，直接影响了南宋爱国词人的创作，带领豪放词登上了历史舞台，与婉约词分庭抗礼。苏轼是伟大的，是很多文学爱好者非常尊敬和喜爱的艺术家，我们读其词，阅其文，品其诗，已经超越了词文本身带给我们的美感，进而进入哲学的思考和人生的感悟，从这一点出发，他又有难以逾越的高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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