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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血寻梅》集

 白水清风 2019-01-09
1
叹息
美丽远如梳妆时掘井
要它做含沙射影的铜镜

时间太近
寂寞的一片冲积平原

2
我总在夜间出没
我不是魅兽
不是提灯还家的萤绳

我不是浑曲
也不是洗你年华的更声

3
我不曾落泪
眼底结满冰霜
没人种我在芳草庭院

我不曾绝望
熄灭九首歌里的你的黎明

4
云朵流歌  
两只翠鸣的白耳朵

三月将尽
是否来得及写下
穿山辟海后给万物火热的献诗

5
没人想起我
用舌头撩开的殓布

没人念我
这穷乡僻壤的秋收后
被遗落荒原的虫鸣

6
我的心痛
不怀疑也不飞翔

不凿洞穴也不清醒
不头戴牢房
也不在黑色的火灾里漂

7
我要从远方来看你
阳光早敲碎了我的头骨

睡下来
我的遗言最是让人着迷
只是  我再不是你省亲的贼

8
你的嘴唇
给我寂寞芳香的酒樽
你微笑  我就酗醉

我嗅到的是假的吗
水面的梨香飘尽

9
春水上
我一向言语滔滔
亲爱的吻你  我们觌面无由

秋水间我停舟渡月
容颜黄连一样  噙浸在雾霭中

10
那水是婚嫁之水
是一只木船的小姐姐

你载着一株莲
又顺手牵走我的韶华
这样美丽幸福的水禽急急杳远

11
我只剩下诗歌
只剩下这唯一续命的火焰

我只留有一纸悲铭
其余生活只是灰烬上面
炆热着的壶底的半口花酒

12
细碎文字  
憔悴的花种子
在我心灵上胎生或卵长的根

永远铲除不掉
永远割舍不了

13
葬在浅尘里的花神
抱我像抱着夜晚
爱我仿若白衣褪尽

不太会窃窃私语了
风声也是将死的一池春水

14
一切都静悄悄的流逝
阙下已无春

你在那里安睡
那里就有一片花海
我怎能怀疑砥磨成针的记忆

15
只有梦最真实
在这个时候
幸福遥远仿佛已被虚掷

流落异乡的人再听不到
嘱咐和问候里蝴蝶似的泉音

16
流光细细碎碎
风神寂寞而无望的飞

恍惚间你近到身前又离去
破堤的流水  
酥雨是戏坊新丢的歌魂

17
眼底笼蒸着整个山谷的晨雾
我把故事藏在灯罩下烧

寂寞衍生的农历的节气里
你的娇涩和清愁
在远眺间云散风流

18
一窝涟漪趴在我的脸上
这么多年不事张扬

过往的叹息
震落一层层墙纸
我支撑不起雨后霉斑的昏黄

19
夕阳啊
你要慢慢的下陷啊

在我眉弓上再待最后哪怕一秒
我要的是爱的燎火和箭
而不是虚设的平淡安详

20
我又想你了
我卑微耻辱的寂寞
我那双瞎子的眼睛没看见自己

诉说寻找渠道奔泻而去
脱口而出的罪孽抵挡不住

21
对野马嘶啸而过的流年
我能够说些什么

繁花似锦的无数白昼
像镜面的落尘
言语太重了  就踩伤了我的眉

22
繁星  幽梦里
你埋下的一堆小牙齿
啃着落梅里的泣声

我的钢骨都柔软的泡在水里
像泡在你为女儿埋下的酒里

23
我只能为你祝福
因为我的劫难在你泪里
而你的彼岸在别人身边

因为隐藏的深
我呆滞的像株失血的葵

24
还有什么可以将我点燃
还有谁愿意把我移回花园

默默把泪当成
祭器上涂染的羔血
灵魂不过只是一注熏香

25
而你看不见
月亮上祭起的我的忧伤

怀抱月亮的灵魂不谙生息
卸下包袱时仿若
穷途末路

26
其实现在我看着你也只是
如同触摸着自己的影子

孤独的燃烧只是
隐喻里的自我解读
深蜜色的黄昏  死又何苦

27
秋天 又有西风袭来
收肠剐肚的
找我像要找到那匹瘦马

四肢和被飓风拆卸下窗棂一样
找不到你 我不比枯木幸福

28
今天话里藏有昨天的毒烟
痛苦都不堪言说

牙尖口利的两串生词
必须先藏着掖着  怕自由的
逃逸出口腔的咒把野兽召来

29
怕水禽和夕阳在我脊背上踩过
孤独的泉眼又被惊醒

让人心揪  
需要再一次泅渡
需要再次熔化舌底的石头

30
死亡连接着两个地质代
悲哀像腐气从胸口往外窜

而我在颓败的季节独自醒来
被我爱上的一切  都会
在瞬间熄灭曾经固执而倔强的热情

31
我只是一抬头
就已经事过境迁了吗
而落墨无痕  

我要提着血液去寻找梅花
在白纸上寻找昨夜大雪掩盖的诗

32
所有的池子都结了
厚厚的冰霜  所有原木似的眼睛
滚出雷动的琥珀

我每天都看  每天都怀想
狂奔的缅念不足以融化开她们

33
没有话题
没有谜  谁猜测过
谁在望着  瞅着忘河上的水

冥水  最明净的
孽海的情人

34
我被淹没  又仿佛
这拥抱让我显得光洁柔顺

比海还深  比梦更沉
拥抱如果没有花的温暖
就让我的身体从嘴唇开始石化

35
我满足于守望的姿势
躺在火山下
一个犄角的小空间里

我埋下梦幻的火焰
却冷却不了夏至众神的目光

36
渴望重新沸腾的血液
我想被新的欢欣再次谋杀一遍
少妄的冲动早不翼而飞

夜莺的歌声沉寂已久
禁锢在种子的内壁里

37
爱人  你越过碎落四野的回音
找回我  找回沉在河底的
不可感知的忧郁

而睡眼惺忪的灵魂
她们都要挂在月桂树下

38
而你又漫步到天边
我其实是被自己的影子
衔着来衔着去的裸露果核

我仿若没有了知觉
流浪着逝去了芳春的华韶

39
卧听屋外闲花落地
并不惊尘

纵然心生七窍
枝节却都黏着脚印
向回忆的土地深处攀爬

40
你在我心上  而我把你的歇栖之所
映画为神的故乡  最近的地方
离我的村庄最是遥远

苹果树的白花纠结着
在今天骄傲的心悄然颓败

41
银月如刀
把乌云都收割干净
傍晚时起风了

是二十里外
传来的哭嫁的声音

42
再没有爱人
如今我谁也伤害不了

年轻总是虚妄的
我的肉体内
还有没有一排云久烧不灭

43
嫉妒哽在喉里
蒸干了酒和雨水
我颤抖的手捂不紧胸口

总怕泄露伤可见骨的悲哀
泄露内脏里的一池炉灰

44
所有的大海都会燃尽
闪光的记忆碎在沙滩上
还有红帆船和雪锻似的白鞋子

空洞而沉闷的傍晚
我敞开胸膛把你们裹紧

45
像抱着孩子一样纯洁的尸体
像我们一起参加了火葬
恋歌唱完了吗

你怎能变了口音
向着湿漉漉月亮升飞

46
我被一声祝福伤害
你转身时发辫上飞刺出的
不是魅惑妖娆的草蛇  是惊雷

从隐秘的长空降临
在我低下眉眼时总想起这枚银簪  

47
浓雾里隐约的歌声
被我和着涛声一起仔细咀嚼

诱惑我的不是你的乳房
而是我灵魂炽燃时逃逸出的
你的轻烟和幽云

48
让我陶醉  分不清
那些花朵和梦靥上镌刻的色泽

刹那间丝路一样幻灭
你衣影从容的在我的醉态里迂回
而离歌轻的像我胸间的死灰

49
夕阳下  呼吸像
海面上的金沙一样被风吹碎
你蜜合色的脸下掩着花魂

我要为自己冤屈的身体
礌石似的躯体重新取个名字

50
我要为自己铅华下的孤傲正名
我抵挡不住的回望
多么真实的渔船载露一样

献祭的一些词语被
携带冷气长驱直入

51
我  永远都不遗弃
即使是惊魂未定的黄昏
亲爱的  我爱你

即使尊严脆弱
我是救不活的断肋的野豹子

52
我要回到故乡
死时我要趴在母亲脊背上
像趴在丘陵上的豹子王

或者我活着  像一个灾难
雨夜前的苍凉  不问胡琴也罢

53
我要在舞蹈里睡去
就在驰骋的野故事里睡去
拥抱自己所有的黑夜和血

而黎明时  我背负无数陌生的爪痕
且忘记了自己从那里而来

54
我的沉默
像是平铺在江水上的
一群乌鸟无声沉浮

黑风抚平这些生铁熟铁似的羽毛
抚平我水上峥嵘的骄傲

55
时光空巡
最大的给予是羞辱
最大的悖逆是爱情

痊愈者一连想起七个夜晚
一穗麦子上的七滴炼化的火种子

56
音符在所有能发芽的
和能言语的生命上跳越而出
我活着必不因怀念

但屈辱和鞭伤我的主人
在今夜过后还是美的

57
或说今夜更美
你要沿着花茎盘旋上升
找到月亮夜间的泣泪

你要吻淡她的苦涩
唇间养下万有的泥土的芳香

58
那些时间里甄选出来的鳞片
扑朔迷离  振荡的  
余音无法散尽

而宽容  不做愚昧的猜想
崩塌的歌塔是否把我葬个干净

59
意味着有所矫正的字
我不辩解  其实是知道过去了的
苦涩渡我如海在夕阳里烧

我  最后的安慰
依然在空阔的诺言里

60
自由有羚羊似的耳朵
钦慕春天的两片云
听了牧歌  就是我收魂的时刻

某天里写下诗后
自由飘忽间又散去  而罪孽永留

61
其实我还囚在那字里
而解脱了的
是争斗和诉说着的意识

那并不是我的本身
呼吸并不是私奔的叹词

62
你的秀发落地
遮住的夜色浓如浆蜜
我俯身拾起饮你如潮的杯子

我的嘴唇苦涩
总无法和你的身体接壤

63
爱情说要花开并蒂
想必  我献给你的诗
还总不够纯洁

只是振振有词
像复述者  是脚前的灯

64
你转过身去
仿佛抑制和包庇了一场雨

影子里的流水飘忽不定
泡沫释放空气时
我失语而慌张

65
想象  你的每一根骨头
都是波动的琴弦

你怀抱荷花在风里飘摇
而水  悲剧里姓氏不详的水
我低下头  歌声呜咽

66
在你的眼影下
铁翼似的睫毛痴缠着

只有在鸥歌似的梦里
你才会流畅的说出
就让我们长久的睡在一起

67
我快要忘记你的生日了
使那个时段坚硬如碑  木讷而憔悴
使我的目光不能凝聚  随雾湮灭

夜的手心温暖吗
足以熔化我额骨的苍白

68
隔离了白昼和黑夜的事物
像一张木床板

娇媚的夜色褪去了体香
寂寞的阳光燃烧完了信仰
傻男人死树一样站立在窗外

69
闭上窗棂
四季灰浆一般纠乱回转

我痴痴的躺在裱墙纸下
生活的底蕴是
爪牙乱舞似的麦秸席印记

70
太阳的阴影在私逃
气喘吁吁的瘦了下去
只把温度寄存在你身上

最后只好浮在白水上
化成一小撮锡纸的火灰

71
清晨剪开秀长的眉眼
我会接受
预言里失败和分裂的命运

直到清寂和喧嚣的堕落
找回我那堆砌而凝固的誓约

72
动荡的寂静
总会找到我  像无声的火
被冰水一口噙着

我躺在地上
像钢刀腐蚀像野兽的遗骸

73
谋杀无声无息
步履轻盈  目光暧昧

寂寞的雨的影子
汩汩的诉说着刹那海的秘密
我的自由遭遇土路间草鱼的骨头

74
梳妆的灯徒然点燃
你心里最后一缕娇羞
沿着时间平缓的弧面被蒸干了

你的眼神幽深
却再窝不下一只水鸟

75
看吧
如果我愿意投河自尽
水上的睡眠深不可测

看吧  爱人
如果你不再是我山歌里的渡船

76
我挽住月光的双腿
没有人能捉住我水银似的影子

我苍老于一种
飞翔的冲动和一种
因香气而发狂的传统

77
风是从那里飞跑过来的
你来的地方
总是我要去的那个失落的地方

在这个五月还席的夜晚
我不喝酒  只在骨髓里浸泡

78
叹息声
倏忽地从庙宇似的眉目间撞出

夜晚不再是一首
风化成零落残破的赞歌
镯环被无声里哗笑的浪涛浸透  湮没

79
腻滑难缀的花瓣从瓷器上漂丢了
夜里  兽纹无歌亦无醉
也从酒樽上走失

水从哪里来  我的情人呢
在那段流言里沉睡

80
肉体里充满疑惑  仿佛
荣耀只做死人的脊骨
一只夏虫落水为魂

光明私下里只说负担和诱惑
温言而讥诮的看守我

81
伏天里  衣裳
和幽幽的浇透乌漆的脸
半新不旧的裹满晒烟

刀光和净水疏疏的回流
在微罅间

82
可怜的膝盖骨是临难者
却要被自赎的幻象支配着
灵魂必须深居简出

而我必堕落似的重归歧途
爱怜的审视那些迷乱的虚荒

83
撕扯不断
爱是对影子的妒忌
不申明也不逃离和掩饰

巧言令色的黑夜
就是他自己穷苦无告的自尊

84
花朵合上花瓣
我爱制造了黑暗的人  我爱
我自己身上芸生出的蛹状的赫斑

嘱咐夜雨问候一下林溪的月亮
辞别花骨  吻安

85
秋天是清虚而疏朗的
你  身躯轻的
像白色纱影上的光斑

言辞要在雀鸟的羽间洗过了
让我总也听不真切

86
微笑
这闪烁不定的水纹在消逝
群星也将在潮汐边湮灭

直到回忆时
这合拢的骨缝里荒无人烟

87
斜倚在门框的轴心上的
最后的暗淡焰火

交缠  挤榨
让晨昏有一种凶犷的哀愁
呐喊无声却将我驱逐走

88
真真假假的盛年胀裂了
生命的脆壳
好把自己无数次兜售

藤风扫堂而过
只剩剪影熨贴在月晕上

89
我安顿在毗邻阳光的谷地
狭隘的寂寞在柳阴后
低陋的坟起

我怀恋穹隆的回廊
只能清明后拧干棺木的水音

90
把家乡古木的胸膛
当成掬水的竹筐

想你那娇容
常年被我思念冲浸
全不可及的诉说臣宰一切

91
月光醉游一步
要消遣似的采花一朵
早晨时青春干碎在草窠中

悸动  只惊得
虱子从青缎上跳起

92
你告别时
我以为你刚刚乘风归来

雾和暮霭被狂野的卷过
沉默只在自己的脏器里干戈不断
天空狭窄我们都转不过身来

93
我以为我在你的拥抱里
劫掠了一切甜蜜
即使空虚像夜晚在萎谢

我把你塞进我的灵魂里  忽略了
我们只是两缕交错的空洞光阴

94
黄昏星和梦里的游鱼都消退了
我  无法抚摸到
心绪不宁的流水和昏暗的远方

霜降了吗  怆痛淋透了
紧握来世的手心和纸背

95
信笺上
轻易放养的盏盏离愁
心迹被一阵慌乱遮挡干净

一间间粗糙的营房似的
这生涩或熟稔的字句

96
没有顺服 没有对抗
没有肃清的晨光

让我静静待着像一滩墨迹
嘴唇间最后滞留的语言平铺着
有研碎的花草的一抹青黄

97
我奔跑
围绕鸟巢和一团
以歌为脚的啜泣的湖泊

海面上爬满葡萄藤
一群骚动的手臂追赶我的疼痛

98
我绝望  天空
这倒扣下来的铅灰色的酒瓮
伐我如舟  葬于暗流

眼眶里滚出无边凄厉的黎明
奔赴故乡山谷驾驶合流的泪和酒

99
让我的籍没
负载山谷和无数诗人的尸首

让黄昏从我的身体上碾过
绽放出新的谷物和青春
月神埋我于果园孕出新的果园

100
嘴唇
岁月放纵的豹子的诗
羔羊和阴暗的血狮子的诗

睁开眼睛的鹰飞旋而出
使春天和死亡的真理不言而喻

101
摘下马的头颅
摘下河流爱和疾病的头颅

山梁上阴郁盛开的盏盏舌语
照亮春天里民俗的孤独
河流像女人脏腑里的火焰燃烧

102
我向诗歌向豹子胸腔里的火
我向我部落帐篷里
孤独燃烧的火红婚烛臣服

只是我不去自尽或抢亲
不去传承身体里的瘟疫的粘土

103
我不去继承无限黄昏下的
威严和火焰  绞痛和王权

我只做我自己肉体里抽出的斧钺
我只吞噬  挣扎  我只挥霍忧愁
不收获  也不开花

104
生死和酣然入睡
远方以万有和空无养育我
和一群壮丽的马匹  从不禁欲

飞跃山河的道路  没有
唤醒尸骨的脐带  没有原始光泽

105
女人呢  我浮在
你黑色花露凝聚的海浪里
欲望丰盈而悠长  困惑而永恒

我立在我劫难丛生的天空下
缄默着复活了自己的白羊躯体

106
我宁愿终生忙忙碌碌
最后找到你的湖心

我宁愿你的肉体像汲水的圣壶
你把我的壁炉浇灭了  我宁愿你
把我变成火石榴而非墓丛之剑

107
子时刚过
蛇吻的煎熬刚过
矫情的味道都蜕去青皮

罪孽成熟而妖娆
我的悲伤久贫如瘾

108
彼此伤害  支离破碎的绝望
在墓室和花园的遗址上重建天堂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错的
可我不说  自由是劈开的
藏祸的子宫  可我不说

109
我狂喜诗歌内核抽搐
狂喜而恬美的哭泣把我抓住

抓住的我并不像我
也不像履沙的骆驼  我躲在哪里
撕咬一只水狮子和云雀面具

110
我不了解自己如何生存
当灵魂被卖花的拾走

我在干嘛  恐惧和焦虑
它们抬起我的尸骨飞离夜晚
尸骨上长满蘑菇似的幻象  我在干嘛

111
生命的寂寞代代相传
围困和饥馑的心脏代代相传
寓言片刻消散

亲爱的  我们抛弃外壳吧
我们抛弃飞翔的诉说吧

112
驱使着白马和咒语的人
要用包裹劫掠我流亡的诗歌
劫掠我流亡的夜晚

我的家乡不在怯懦和忧伤之马的背上
我的情人不在头颅和江河上

113
路啊
河流和斑马苍茫的爱人找不到了
吻和禽兽夜间的刹那呼啸找不到了

混乱而繁华的悲戚匆匆了结
脚印和路间败絮的回音找不到了

114
收麦人将我堵截在村口
要用镰刀换取两段娇弱的诗行

只有你的低声歌唱
只有我的软弱和优柔
才会驯服那些胆怯的鬼火和夕光
  
115
孕红的果实和长歌而亡的棘鸟
它们的爱和痛  音调和谐
像黑暗抓住火的骚动

像麦田坐在大地胸腹中央涅槃
双手的凶器感动我

116
亡歌唱尽  牧歌唱尽
血水寻找的河总是陌生的河
灵魂寻找的歌总是同一束情歌

回声被水的鳞片割伤
孤独的天空和大地回避不了

117
我渴望远方的事物
我渴望那破碎的秘密破镜重圆
我渴望在远方  那秘密熄灯静待

那秘密像芳香四溢的山谷
我渴望我死后有谁对我的骄纵包容

118
请别扼住我的喉咙
请别让河流漫过我七段故事间的细孔
请让我涉水捡回故土的月牙

欢歌既毕  泪水里又生出
一匹脱缰的野马

119
我愿为每个朴素的日子
都写下扑簌着的字行

诗是梦里飞奔的血窜进了
一只破碎的杯子
文字是羊皮毡上做着噩梦的囚犯

120
总有一串回忆使我喜悦
总有一些愚昧和幼稚
使我找到原始的喜悦

仿佛触摸到传说里的一滴血
知道我是喜悦的根芽里发酵的那部分

121
光芒和生殖的天空和大地上
全部都是爱和罪的言语

是肮脏而纯洁
悲痛而暧昧的雀鸟和果实
今天我没有新娘  只有饥荒蠕动

122
只有婴儿如白昼
从寒怆冰冷的地壳里破体而出
在我的尸体上幸存下来

繁殖和死亡都远去了  只有婴儿
长成一首完整幸福的诗歌

123
在阴郁的土地上疯狂窜长的女人
总能掘出一窝寒泉
总能长出翅膀和柔软的腹部

在无声而惑乱的水上的女人
总能将一只海鸟孕于荒野或厨房

124
春光闪烁的季节里
欲望耕割不断
我在一兜行李间殡葬或思乡

我嗅不到少女身上的水腥味
一扎腰骨像干涸的河床

125
绳索啊
被抑制和缠绕的美人如剑
砍断异域里冷艳逼人的雨水

残灯啊
俯身即拾的烂漫兰香破碎

126
你们必将到来
窃喜着掠过我委弃的肉体

尘土纷纷  血液征伐蝗虫和蝙蝠
土地和肉欲荒凉
躯体燃烧像灵棚和无头的斗室

127
天空不停的旋转
像赤裸的胸腔落在地上
寻找自我语境不停肉搏和谋杀

黎明和黄昏在刀鞘里出出进进
碰壁  断水  吞蚀火焰

128
影子跃进草丛
像鱼失语  像野兽的人性释放

歌声因自己的嘹亮而得救
幸福在火葬里煎熬
影子遭遇大雪  像传说以脐为嘴

129
纠结  对峙
脊椎像失火的房梁
被自己的苍老破损恐吓  猥亵

只有我才会给予自己真正死亡的春天
只有你抚摸我肋骨的巨大胜利和败谢

130
我的连咳带喘的黄昏
能够支撑自己完美而悲伤的结局
并烧煅和撕磨出一枚避尘的血珠子

照亮你以后所有会蒙尘的夜晚
照亮你新的一段缘分

131
荆棘藤蔓从黎明身上拔下衣服
了解了这迷茫而残碎的生存

世世代代的脸和表情里传承古怪
我挨过冬天
选择在三月浴火而逃

132
阴影和它未遂的举止
凝固成岩鹰的山崖
也是我的山崖  我阴暗的腹洞

世界狠咬了我  并
指认我的爱欲是最刻薄和尖酸的

133
我写情诗  并且
保存这种传承下的被驱逐的姿势
四肢像对称着牵连着的碗的四瓣

四肢也是烂木头疙瘩上的
逃窜的蘑菇  保存着对啮齿动物的惊恐

134
我想保留战斗的激情
想被取笑  在揶揄声中被刺杀

壮怀激荡的炉火
在白昼和黑夜的鱼眼漩涡里炸响
我渴望我在火上飞起  肉体轻巧

135
刺激和沸腾
佝偻的回忆虏获新的回忆
宣泄着的沉默厉兵秣马

我在看  我看不见的地方
明白挣脱后的彼岸竟然是此岸

136
焦虑自由垂落的夜晚  是
最难以捉摸的时光

我们屏着气息流浪
一层层罪孽和喜悦像女人的百皱裙
和上面闪烁持久的迷茫

137
悲伤影影绰绰
水在回声和气泡上来回滚动
风和火在水下运行

悲伤像巨大的陨星
悲伤充实  像酒因马刀而充实

138
沉溺和叛离
都剥夺松弛的心弦
都剥夺我击鼓传花的恩恩怨怨

我病躺在一块木刻上
我飞翔在点血成煤的皱纹的激流中

139
爱人啊
醉卧星空的巨大的花朵

我紧攥着你乳名的绘影
得以流芳百世  梦里追赶上你
手腕像蓓蕾开出两株纤柔的莲花

140
面壁并接受石头的维度
我的诚恳使自己的面孔如鸟巢消隐
使天空没有寂寞和年龄

而你眼睛捕捉不到我
我更不能触摸  手骨成灰捏不起来

141
受难的鸽子不飞
使山岗在随流而下的预言里风化

正如容忍是水上的悲剧
守难的豹子食古不化
在火的洞窑里学习藏歌和历法

142
土地不屈的绽放
让水懂得包容  让水懂得隐藏祸心
水是植物和异性的母亲

荷花少女取舟而来  跳水而去
谁知道有时美像在行刑

143
我爱一切罪孽后的传说
知道那是一片瘦弱无辜的声音

我安抚影墙上将要逃匿的声音
使失踪的原罪欢天喜地
使一切风雨混淆的声音喜欢自己的鸟体

144
丧事突如其来
我把自己的皮肤盖在死者裸露的羞涩上
使羞涩像奢侈的雨水清洗他的疲惫

我的丧事突如其来  那天无雨
我不能牢记那危险而欢快的细节

145
我的脸上涂抹棕榈色的云雾
面孔像丝绸自己来回顾盼

晚餐的来临
我无法描述我的期待
我的情人  你拒绝承认偷了我的骨头

146
没有任何方式能够
更好的描述采石场的屑碎的时光

死乌鸦和渔船辉映成趣
摇曳而来的秋天把梅树下的墓地合围
我把风烛插根水上  抱向荷花少女

147
无法消解的饥饿和睡意很浓
雷鸟和雷在乌云手里惊叫
无以名状

撕裂和消融的遗忘无以名状
如鸽子穿梭洪水和流火寻找一枚嫩叶

148
兰香落地  除了
盘横在土地和婚床上的生育
传承隐密在井口  草蛇无法辨识

酒和情毒无法辨识
除了燃烧  我无法让黑夜更黑

149
三缄其口  仿佛
呼吸像拦截我的尘埃一样飞逝

私奔选择暗器的方向
迎头撞碎我的头骨
只在额头和天井上留下孤独星辰

150
有种感情的闪电如树攀升
像闯进瞳孔的天灯
冒雨疾走

以纹着月晕的黑鸟为证
以倾斜着滚落酒中的祝福为证

151
收拾屈辱和绞痛的夜晚
我把镣铐搂在怀里
并希望搂着它像搂着我自己的尸体

喑哑着消亡的夜的碎片捡不起来
泪和露水都捡不起来

152
我没有苛求过光明
我没有拒绝过不朽的冷静
爱像两刃刀锋把缄默切割开

天空倒下  留回忆清扫战场
我没有苛求过自己污泥里的生命

153
迷惘啊  引导
我追查身世的悲壮而骄傲的时光
谁听懂了那些最恢弘的曲调

我的眷恋在风里寻找胸腔和鸟巢
这次你们都别想触摸得到

154
我呼唤  像苟延残喘
潮水的凶猛在于蛊惑我身体里的河
身体吼叫  海滩飞旋

看见岛屿的影子
天空沛然泪下冲进那漩涡

155
还是请忘了我吧
风暴折断黑羽
盘卧在海上像块躁动的礁石

我讴歌  行于昏暗的大地
并窝藏自己渺小的自由的秘密

156
诗人啊  只有你看见
野火和遍地忧伤
只有我的苦难  无人诉及

部落的密银浮在琥珀色的眼睛里
故乡的爱人醒在寂寞的晚照里

157
仅仅为了自我
没有审判  申述和平息

我在我未寒的尸骨上爬起
寻找新衣服  瞬即又枯槁憔悴
生存仅仅为了宽容里颤栗着的新的愤怒

158
崎岖
肉体上成熟的恐惧像完整的奴性
足以对抗秘密和歌声

屈辱消耗终生的善良  暴躁
足以抵抗陌生人黑发间蛇的私欲

159
倦怠的黄昏从岸边被打捞起来
放在灯盏里  使
懒洋洋的三月水波潺潺

睡意盘错在花园里像在云间
拦截下仓惶欲飞的花籽

160
甜蜜的呼唤总是好的
凄婉的流言里漂浮的洞箫声总是好的
我看透施舍和乞讨间的光线运转

我伐木  我筑巢
我的食欲不悬浮只在你的膝头裸睡

161
把哭泣散撒在尘土里
把这附着肉刺的野果抛进天堂

我还要再看你一眼
我的女人  生命流泻不去
你默默的开花结籽且堵塞了我的血管

162
一切在一切的灰烬和悲伤上
汲取生存的秘密和养料

爱情和耕耘不可言说
只有机警的阔野和平坦的渡河
只有生死间的灰尘芳香流泻

163
只有瞳孔掩盖的遗迹
像随处出没的虚无
秘密和脉搏的涌动都不可预期

只有血月上寄宿着无数剿杀后的夜晚
触目惊心  无边无际

164
我渴望优美的站立着
天空啊  任由飞鸟衔走一块碎头巾
我渴望我错过的那个时辰

我清醒着被埋葬
我为何后悔  为何独自领受无知

165
赞美和哭泣
流动在一切事物自己心里
直到我的不安被征用

我的忍耐被里外的剥削审视
直到无法应付衰老

166
谁知道我在哪个嘶哑呼喊的夜晚
支付猜想给那一批果实
谁知道哪一匹夜马给我浑浊的驳斥

谁知道我睡时放飞了哪排窗户
让黎明在我胸口磨刀

167
我爱你们
即使伤害像柳丁在我肉体上炫耀
诘难是它自己自由出入的门

这些狡辩  让我更爱你们
我也是自己灵魂里疯跑的孩子

168
不要一再追问被惊动的黄昏
大风像马  鼾声吹亮叶子

窥探者抱着黄昏把回忆消耗殆尽
预感临头  不要一再追问
大雨像鸟裹紧我心坎滚落的石头

169
露骨的哀伤
像植物一样把早晨支撑起来
这些气味让蜡烛徒劳的燃烧

平缓的希翼让夕阳下的尘埃
像雪花一般徒劳的舞蹈

170
有更多的人怀念他的马儿
在疼痛中呆滞的郊外
像草怀念一串疲惫的铃铛

有更多的人怀念自己空谷洞幽的嘶喊
像马怀念自己无知的童年

171
一丛灌木
在泉水走廊的尽头修剪自己的枝桠
即使回忆不畏驱赶

即使它埋伏隐密的痛苦深过黑暗
大火即将扑向荒原

172
偶然产生的羞耻无法揣测
你希望在你幽深的腹地
走出来可以替换的另一副面孔

我希望所有牵挂着的事物葬送我
却避开了那些引语的羞辱

173
愉悦的情绪洗染伤口
使情欲只做熟透的果汁
使伤口熠熠生辉

使收敛回的乌云依然灼热
手持一把疼痛  使夜晚温柔

174
穿过晨曦和晚霞的战火
沿着航程找回一个个村庄
沿着归途丢弃一个个理想

大河照常奔流
溅出串串血管和一地藤影

175
我应召而来  应咒而去
双目空眩却没有理由
像飞翔和死亡一样没有理由

大地上的交割不断
大水隐在高高的云端没有理由

176
陈设在云海的舟驶过天空
静默着的肋骨选择了你
有如众尸之王为我指明阴水

两种窥探  有
同一种咀嚼的声音

177
仰望晴空  让麦垛和稻鸟娴静
信仰像只白虎激流勇进
在天空寻找神的坟头

被废黜的将再此被捏起扶正
被控诉的坐进遗忘之声

178
黑风沉实而锋芒
背着脑核在森林里游荡

如果水愿意摆渡
如果火愿意超脱
黑风背着你意志闪光的额头

179
追捕宵夜和闪烁的词汇
真正的死亡是不可能的

羊群上盘旋的宿命是不可能的
自尊在它自己的大氅上嚎叫
诗人把肃杀的秋天吞噬

180
我落魄的伫立在河上
宽广的胸怀像灵魂的空壳
咽下鹿王  吐出盔甲

探火取栗  伤害了冬天
胃部依然空空荡荡

181
昏聩和疯狂
只劫掠我的牙齿  斗笠和刀剑
对弈者依然无法从我的车辕上离开

受伤的豹子  镇定的豹子
昏聩和疯狂的时辰从何而来

182
我不祈祷  也不责备
不在睡梦里辨识玉的兽唇
我只试着生存下去

我不让脚趾上的苔藓荒长
为何要算计自己的脊椎

183
我爱这个世界
更要巡视自己身上的梦和宇宙

有人看见我的惊慌了吗
使我在一根草的心口惊醒  像露水
我总是从一个边缘跌到另一个边缘

184
我迷恋着地上和地下的不同物件
像爱和仇恨
我不能拒绝反复来往期间

只是我来时忘记去时的复制地图
去时丢了来时将要携带的一串脚趾

185
我漫步谨慎
仿佛大地即将从痕迹下漂移
仿佛骨头随时都会被抽离

没人看见祸端细小的爪子随处挠着
当然  只有你足够单纯

186
我们总会围绕着空洞洞的骄傲
在成群的地下生物间睡去
水分像激情返回空气里

我们总会忘记酒和婚姻
忘记肉体是湿漉漉的云下的圣杯

187
放逐和马  各自哭泣
风声不可挽回
抚平的风声还是装满欢乐和疼痛的风声

在哭泣里你埋下了什么
使雨水发酵填满夜晚的胸腔

188
巨大的愿望在石缝里生殖
开辟不出半分领土

这些中草药是我们自己皮肤里
分泌出的液态固态的假肢  这些愿望
渴望重新回归我们的血肉使我们完整

189
这女子像含苞未放的桃枝
在风里梦见她莽撞的孩子

而我从山上下来
知道了桃香如蜜总被陌生河流带走
山外的生活找不到单纯的喜悦

190
你把少女之心放在岩石里
像鹰让影子在草地上绝望成长

我沉默时温顺的影子总使我受伤
被迫褪去羽毛  而被迫的姿势
更逼我再次向你飞去像玫瑰一样

191
我们在虚空的相处是困难的
只有下坠  下坠

我借助颓废和癫狂  只为了生存
破开身体表层覆盖着那块冰原
飞翔是困难的  唯有下坠  

192
恢复自由之身
不能缴获爱情时只能层层分裂
只有废弃的才真正了解自由

只有从一切形象中出走  我才会
找回自己戒备森严的黑暗据点

193
我会在一片白光里
召回雨水和怀念

刀光很轻  便于阴天飞行
此时我在我的故乡外找到镜子
看到成批熄灭的野火在地下睡着

194
我在野外取回柔软的脸部和口粮
离寒冬还有一阵风的距离
我取回死鸟的衣裳

我取回我不结果的夙愿
把岁月的歇枝插在河流对岸

195
身体在倾侧  在翻转
却保留着持久的忠贞
这是午后被歌声剪洁的一缕幽怨

在这昏沉的年代  幽怨清美
使火没有依赖只能独自熄灭

196
我们在月夜所经历的事件
都会渗进我们相互追逐的骨头
使它们像心灵细腻的植物靠光温养

其实每个夜晚都自生自灭
无聊琐碎  而冗长

197
一盏灯灭了
我知道有一丛饥馑的手指
把那堆光洁的白羽毛拢起来

有人在暗中相爱
使他们一起飞过阴影

198
人类内心盲目  只能不断蜕变
一生何其短暂啊
只是一段晦暗的经文

生死轻巧
躲避一柄携带火焰的袖箭

199
灾难袭我  却引而不发
使自己的伤痛陌生
又带着熟稔的青涩

而我们的一生都会失败
来生又不必猜想

200
总是来不及抽穗和重聚
来不及把晨雾像面纱一样掀起

是啊  我失去了你
失去脑髓间和血流下的矿脉
失去了最重要的推开窗棂的理由

201
我之所以游踪不定
是因为肉体里积满万物狂燥的幻象
肉体是飞的铁和悬浮着的海盐

我随风飘动又被催燃
我不理会秩序  只想沿途看看春天

202
我渴望一种持续的速度感
逼近我泡桐一样潮湿的躯干
石缝中探出鹰喙猎获一把闪电

我渴望更多秘密使我表情诚实而怯懦
你把我的尖叫声当做浴血的石巢

203
你逃遁  因为不够孤单
因为在暴风里信仰低于悬浮的瓦砾

阳光使我羞怯
在天空相遇我是山鹰之卵
你是天井上掠过的浮云  问候不能持续

204
享受爱情和灾难
歌唱失败和逝者善意的天空

天堂之花孤独绽放像丛白珊瑚
水的遗体在天上坐镇  而雨
使万物复生  使它们学会驯服烈火

205
继续生活
嘴里衔着石头和霞佩

两手空空走出故地
天空宽广而空虚
使悲伤和幸福无法被真实的把持

206
我无心珍藏暴雪和火灾之夜
无心谴责脆弱的骨头和夕阴之河
我不能被安慰  就在中途一命归天

然而明天持续  天空和历法严峻
盼望已久的远走他乡

207
我们必须垒起灶台
投瘦长的影子在火焰上

我必须枯坐着捕捉自己的植物性格
让狩猎者和情人都感到幸福
那幸福照耀她  发辫散开如地上花火

208
你几乎猜对了事实
虽然思绪随风荡漾娇娆无边
使那时的月亮染上明丽的蓝烟

月亮越上马匹群群哀伤的肩骨
使那时记忆的薄冰在水面融化了

209
春天是匹新纺的棉布铺在地上
我总在积雪的边缘探视它内心的质地
这让剪刀和风感到屈辱

我也会让你感到我的屈辱  即使
不因血和泪  我的影子依然狂燥而饶舌

210
享用那些愉快的时辰
将血的熔盐放在岩石和火心里
使夜和白天都富有人情味

无论我走到那里河流和呼吸都能跟上
别惊醒死孩子让他先在胃里睡着

211
劈面遭遇向日葵
女人知道我的妥协  扑灯而去
女人把星丛合拢起来而心飞走了

我不成气候的孤独忽冷忽热
如果我点燃自己时你循着熏烟来找我

212
有人看见你舞步矜持
走在我和血红落日的心脏上
直到你消失像从不曾显现

风暴和云海次第飚袭而来
肉体胀痛而又博爱

213
我老于世故
依然记得自己是自己的仇恨和情人

我不受天空待见和蒙蔽
当我一生的诗结成一个袍子时
败絮似的心脏比诗更先风化成灰

214
总有些呼唤我不便应答
总有些湿润的呼唤蒸发将我烤成柴火

我在聋哑和盲目的河床之上
黑夜里我有万种奇怪而尖锐的触觉
衍化五官  如果有我愿意接受的新生

215
我唱了什么歌
使我穿过窗户看见火灾的城

爱和仇恨的名字  以及它们遗迹上的
生和死的蛹一样蠕动着的名字
我歌唱什么  让我看清今生就是来生

216
愤懑在夜里飞起来
像天上的森林  天上的箭
在远眺中扑灭自己心口的妒火

命运无法正常的感悟
它至冷也至热  洗濯也焚烧

217
在时间的倒影里
乌鸦扑向天鹅
净化和沉淀都是换命游戏的过程

葬送你的也脚步蹈着烈焰
我们都以为诗人像只不死的凤雏

218
一羽阳光偷袭了夜晚
被捕被囚禁
夜晚不必号叫时清者自清

九死不生的猫又似的过客
从火而来  觅火而去

219
避开数字和生者的呵斥
我们活着时知道
灵魂静滞有利于生存

然而我要跨过篱墙
把动荡不洁的拱门劈柴为火

220
起源和末日的事物
盛衰莫辩的事物  言辞尖锐  
在大地和心房上倾轧

使火蓝的波涛以疯狂为美
而秘密是羞辱和自卑的根源

221
反复消散  反复重现
重生的悲哀不被逐一摧毁
这柔性的悲哀宛如音乐

音乐是自己的光芒和雕像
是自己的嘴唇和诗

222
自尊寻找他主人的遗体
将傲慢和懦弱播撒在
天空和大地的互相猜度之间

那些遗忘的空气
像自己都看不见的飞翔的尸体

223
雨中的树忽隐忽现
和我怀恋的拥抱一样

琥珀像一滴活泼的盐
琥珀裹住一支将谢的玫瑰
使死亡柳暗花明

224
纠缠的葡萄藤  和
向秘境探进的扭曲盘旋的名字

如果这些芳香的幻觉侵扰
像叩开世界催熟花芯
我将欢喜的葬去木讷和咸水

225
天鹅  天鹅
穿上流水和春光吧
如果伤痕不再左右百合让你彷徨

幽暗事物在相爱像串串泡沫
请也爱上水下的遗迹和夕阳吧

226
生活里的蜜
粘土上的一切暑寒和贫瘠
无论是罂粟的泪还是败血的玫瑰

太阳幽暗  牧歌垂直
爱人啊  无论你是否来自鸽丛

227
我将要学会歌颂一切事物
也为你偷偷的学会纺织

我不编排不放弃一切情意
如果令人晕眩的幸福追逐我
把脚埋在春天里  我学习开花

228
是的  我渴望单纯
如果我是火  我愿意燃烧
鹰巢和礁石  燃烧星云与河流

是的  我渴望水上的爱人
让我安宁的熄灭  像闭上眼睛

229
我期望爱情
却并非要掩盖来自虚无的声音
我爱缄默的和水里蒸腾着哭泣的

我期望伤口和荣誉融为一体
使爱情完整  宛如遗落的童贞

230
无法悔悟和补赎
就不必重新审视悲哀
我跨过路上的荆棘和染血的皇冠

我从黄昏走向黎明
吻你口中的幸福石头纵然蒙羞

231
灵魂的质地松软
像落满雨水的舌苔
我们携带暗语便于锦衣夜行

然而动词死去
然而花瓣沾着黑袖飘流

232
雨使天空骤然亮了起来
这叹息的力量
让男人剑一样的躯体碎成战栗的盐

纵然是泪水和流沙也洗不掉
饥荒和被侵略的痕迹

233
熟识灾难和夜的兽革
诗人熟识历史和预言里的战歌

物质像旗要生长在我的肉体上
迟疑着释放盲目信念
从我的战争中抢回它的未亡人  

234
怎样才能安息
除了抛却混乱的秘密

怎样才能逃避睡意
除了堕落  对撞  和撕咬光线
除了我手无寸铁被爱被杀害

235
征服
阴影和倾轧带来的一切
安稳和腥湿的血和羊水中的繁殖

被雨水眷顾的在雨天死去
留下儿子像我身上浑浊的鳞

236
女人啊  女人
我曾因你的骄傲而战斗
因为你的柔美而狂野

我野马一样的膝盖被夜晚珍藏
你和绿野上的春天到哪里去了

237
风声悸动
缝补那些黄昏
无法使黄昏不再龟裂  破碎

在黑夜的叶片上回旋滴落
使火花飞溅像是足音

238
夜晚独自落在世上
正如一丛烧尽的血迹和污垢

蓝色夜晚  烧尽水声
夜晚独自落在世上
拥抱它死后新生的爱人

239
谁在向往和佯狂里
用诉说摔碎诉说的脉搏
谁在脉搏里说了什么

使暮色在海水尽头凝聚雕像
使远方凝聚我希望的那些形象

240
我退出夜晚
使书继承纯洁  使诗就此毁去
像她们自己死亡的时刻孤孤零零

苍白的诞生遮笼和包容自己
一切落英缤纷  一切忧伤都有意义

241
创造力和谎言兴旺
依附姓氏和一个游戏规则

逃避一切  充实一切
长歌浩淼  淹没
举鞭的兽和脱离母性的女子

242
我总是无限怀恋夕阳和落花
这些碎瓷似的叹息洁净无瑕

它们停泊在天空与睡眠里
它们拨弄一只鸟或鱼
它们从不疲倦或无限期待

243
我坐在灯芯和嘲弄里
有时目光会溢出一篮篮风铃花
使梦和河流一如既往

晨星消隐  红缨流转
我渴望白天有狡黠的惊吓

244
谁知道呢  那些
被文字敲击着隐退的秘密黄昏
是否将我遗弃了

手臂扭动把水围绕起来
心跳声淹没在夜的脉搏里

245
沉入午后的人
躺在哀伤上如静水燃烧

这些睡眠拘谨而生动
它们走出匮乏的谷地和平原
它们飞逝而去却找到自己

246
飘扬  飘扬
火鸟和水禽  风声和云影
无比思恋那过往的气候和歌

使今天宛如昨日
罪过宛如荣耀时光

247
唤起并抓住那些
本能里铮动的瞬间

疼痛和喜悦像湖泊一样
我渴望它们袒露出本身光泽
使沮丧前的臆想保藏下来

248
亲爱的  等候里的容忍
和同谋里的叛离
它们在我身上并行不悖

我被夜晚垦伐过度
像无法分辨的荒野和暴流

249
请让我再次出走吧
请让我把魅惑埋到故乡

寂寞的浮云
把葬歌播撒在海上
让滚滚雷鸣破云袭过海岸

250
暮光太远
盲前是否会漂来新岛气息

如果在叹息的当晚死去
倾听和述说里的远方
将葆有最美的迷惑和迟疑

  

                    2010.3.25     丘砉  写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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