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锋 || 皇帝、才子和名妓（下）

皇帝、才子和名妓（下）

                                    

文 / 温时锋      编辑 / 魏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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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邦彦从床底下爬出来，是先唱一曲《愿天下劳苦大众都解放》，还是书接上回行他十八代祖宗的周公之礼，我们暂且不表。 

第二天宋徽宗早早临朝，众大臣心中高兴，心想吾皇醉心书画，好久不理朝政了，今天忽然这么勤政，定是豁然开悟，治国爱民，看来我朝中兴有望，像金国完颜兀术北疆骚扰，吐蕃、西夏西陲抢掠，这都是癣疥之疾，不堪为患。我们跟着这样的大老板混，定可以天长地久，富贵平安。却见徽宗并不问近日朝奏朝议之事，只是叫过来大奸臣蔡京。 

徽宗皇帝开始训话，谕蔡京云：“听说开封府有个监税小官叫周邦彦的，这家伙收税总是不能好好登记，一本糊涂账，如何京尹怎么没有立案报过来？” 

蔡京不知所云，一头雾水，一片茫然，心中敬佩万分：皇帝天纵英明，明察秋毫啊，这样的小事也能“上达天听”，自己竟然不知道，赶忙跪倒，口称微臣罪该万死，伏地奏云：“容臣呼京尹巡查详情，立刻回奏。” 

大奸臣蔡京也是一代大才，书法堪称宗师，办事雷厉风行，当下把京尹传过来，告诉他一个叫周邦彦的家伙干犯了天怒，皇帝大老板要求严查，并把御前圣旨拿给京尹看，京尹一下子就晕了，说这周邦彦一直都是表现优秀，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是整个盐税系统推举出来的学习好榜样，就数他的账本最规范，就数他分管的区域催缴盐税最多完成得最好啊，怎么可以这样指鹿为马胡屌扯呢？这还有天理良心吗？ 

蔡京大怒说你他娘的可是也不想干了？京尹吓得立马就紧紧地闭上他的臭嘴了。

蔡京深谙做官的道理，先打这一巴掌，看镇住了京尹，立马又给个甜枣，沟通其思想工作，蔡京说：“哥们您想啊，皇帝咱们的大老板要炒他的鱿鱼，咱大腿可拧不过胳膊啊。”于是上报徽宗皇帝，说周邦彦工作搞得一团糟，而且有莫须有的贪污受贿、作风不正、常常撩拨女同事等不良行为，请圣上明察，予以革职，坚决优化我们的干部队伍。 

徽宗皇帝微笑道：麦稗并存，古今如此，非独我天朝有之，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啊。

于是拟下一道圣旨：“周邦彦职事废弛，可日下押出国门。” 

群臣听了，原来也没有严办那个不良青年周邦彦，只是把他驱逐出了京都而已。真是仁慈之主啊。蔡京更是感动得涕泪长流，不住口子地称赞我主万岁爷您真是仁慈博爱，泽被无赖。又说，那不良青年周邦彦若不诚意悔改，重新做人，那真是连猪狗也不如了。 

宋徽宗办了周邦彦的第二日的傍晚，摆脱掉那些无聊的家伙和俗务，来找李师师，到后却被告知花魁娘子不在，追问一番，才知道李师师原来是去给周邦彦送行去了。徽宗皇帝心里这个爽歪歪啊，心病移除，情敌滚蛋，这小花娘的露水情意何足道哉！因此他显得非常有耐心，以胜利者的姿态在房间里等李师师，等了很久很久，一直等到一更天以后。心里也不禁有些焦急了。 

正在不耐烦时，小鬟报说花魁娘子回来了。

徽宗皇帝迎上去，就见那可人儿眉宇之间远山迷蒙，含忧锁愁；粉面之上如海棠凝露，梨花带雨。神情劳顿，憔悴可掬。

徽宗皇帝忍不住大怒质问道：“尔往那里去了？”

李师师盈盈拜倒，奏道：“臣妾万死！知周邦彦得罪吾皇，被驱逐出京都国门，就简单地备了一杯薄酒送别。实在不知道万岁爷您来。”

皇帝看他实话实说，婉转娇媚，又见她楚楚动人，不自觉地把满腹醋意转化为一腔爱怜，声音立刻变柔和了，轻轻地问道：“可曾填词唱一曲吗？”李师师奏云：“有《兰陵王词》。正要唱一遍给吾皇万岁上寿，且容我贱妾先奉酒一杯！” 

于是徽宗皇帝细品着美酒，这边李师师布弦调笙，展啭歌喉，一时飞珠溅玉，莺啼鹂啾，只听她唱道：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沈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徽宗皇帝凝神细听，顿生无限感慨，曲中离别情感，缠绵悱恻，回想以前才子佳人小轩窗携手看月，小桥头风露听笛，如今在这柳丝织烟、梨花欺雪、榆火疗寒之际，正是情人们融融泄泄、轻怜密爱时刻，却不得不分手劳燕分飞，波虽暖而风快，真是叫人情何以堪啊！ 

徽宗皇帝知道这首词必是周邦彦所做，词分三片，调寄《兰陵王》，以柳起兴，音乐优美，迂回跌宕，一波三折，让听着如醉如痴，恍如梦中。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最是音乐荡人魂，宋徽宗听着听着，勾起眷顾怜才之心，一直听到曲终，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把满腔嫉妒转化成万分爱惜。 

第二天，宋徽宗又是早早临朝，众大臣胆颤心惊，最怕这次被驱逐出京的是自己。待看到皇帝龙颜并不如何恼怒，一颗颗乱蹦乱跳的心才陆续放下来。

徽宗道：宣宰相蔡京觐见。

一看又招大奸臣蔡京，群臣的心一下子可都再次悬起来了。 

徽宗皇帝和颜悦色地晓谕蔡京：强国之道，在于用人。用人之道，在于使之各尽其才。

蔡京连连点头，口称皇上圣明，金声玉振，要渺深修，钩深致远，令老臣我大开茅塞。

皇帝说：人之有一长，必有一短。所尽视人短，则天下无人可用。若尽视其长，则天下不可用之人。

蔡京大声赞叹：精辟！精辟！皇上宏论，探隐索颐，老臣虽然糊涂昏聩，亦受教不浅。

徽宗说，常言道“骏马能历险，耕田不如牛。坚车可载重，渡河不如舟。”前日我们驱逐出京的盐税官员周邦彦不谙会计，税收工作是他的弱项啊。但朕新知其人妙通乐理，精于音律，更兼文采斐然，出口成章，言辞高华，若是做个音乐禁军教头必然可以发展宏才，给我们大宋朝给后世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经典乐章和绝妙好词。宰相以人短处视之，不见人长，这失察之过可是误国误民的，宰相当深虑之。

蔡京拜服在地，连称磕头，不停地说“微臣罪该万死。”良久，蔡京上本，说启奏陛下，我们的皇家御制音乐学府大晟府眼下师资力量薄弱，周邦彦先生才调高绝，正是木秀于林。我们何不请周邦彦先生出任音乐教授呢？ 

徽宗皇帝重瞳亲鉴，御笔生烟，价值连城的“瘦金体”书法蜂蛹雀跃，一道圣旨鱼贯拟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复召周邦彦为大晟府乐正，恪令即日赴任。卿务成佳构，多作美词，福泽后世，彰明我大宋国威，唯卿莫辞辛苦，勿负朕望。钦此。 

就这样，周邦彦刚被驱逐出京都又被宰相蔡京差人寻回，一顶大轿抬到皇家大晟乐府，当上了皇家乐队禁军教头。当时的官职名称叫“乐正”。周邦彦沐浴圣恩，感激圣德，躬效圣行，小心谨慎，不停努力，不断进步，最后官儿做到皇家大晟乐府待制(总教头)。（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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