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根林 我让生命不断路过自己,无数次地在不经意间,我与那个路过的自己相遇。 在人群里,眼睛一瞥,我就认出自己了。这个时候,我便停下脚步,于僻静处细细地观察自己。 当然,观察自己是需要勇气的,我时常鼓足勇气观察那个男人。有时,路过自己的时候,看着他在办公室伏案专心备课改作业,或在课堂上提着嗓门上课,我很想上去问好,热络而又亲切地,像好久未见的老朋友那样,“嗨,近来好吗?”装着很潇洒,但是不行,我做不到,我只能在旁边悄悄看着那个路过的自己。 有时,我看到那个已步入中年的男人,随着学生放学的人流默默地走出校门,穿过人车嘈杂的马路,急匆匆步行下班,脸上写着疲惫,眼睛只是看着脚前的马路,心里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只好在后面远远地跟着,我知道,我无法追上前去宽慰他几句。 有时,看着看着,我就想抽身逃走,离得越远越好。在那个路过的自己那里,我竟然找不到自己了——那个开朗活泼的,生活充满自信的人,那个笑容洋溢的,课堂充满魅力的人,那个走路喜欢看风景的,对周遭事物好奇心十足的人呢……他的这儿那儿都不是我自己的样子,那是一个陌生的“外人”,一个五官头脑也都与我大相径庭的人,那是谁呢? 那个路过的自己,真的同我没有关系吗?可为何我会常常与他相遇?看着他一脸匆忙地从家出门,下楼,去超市购物,去菜场买菜,去学校上班,去城里出差…… 有一天,我突然明白,我为什么要偷偷观察他,因为我太熟悉这个人了,而我心里倒希望看到一个陌生的他,如果感觉路过的那个自己是一个十分陌生的人时,我会很惊奇,甚至很兴奋。那样,他就是他,我才是我,两人可以互不相干了。 某天的夜晚,在睡梦里,我遇到路过的自己,我看到他独自一个人坐着发呆,在我的床边,于寂静的夜晚。良久,在婆娑的月光里,他起身径直走进客厅,来到南窗台边。我急忙起身,快步走过去,问他,为何忧伤? 很想伸出双臂拥抱他一下,但望着他欲说还休的样子,我的念头转瞬即逝。 这是在梦里,我还能做什么?可是,我知道,一天或者一晚并没有什么区别,一年与另一年也没什么区别,梦与醒,同样还是没有什么区别。我的醒,只是回到了前一个梦,这个梦,又是那个梦的延续,一梦套一梦,直到一生。而真正梦醒的时候,那个路过的自己早已杳无踪迹,连同我。 星星在窗外,在东南角的夜空里,孤独而坚强地一闪一烁着,夜色幽深,深到只剩或隐或现的黑蓝。难道夜的末尾会像一篇小说的开头那样,还会有很多的话想说吗? 粘在墙壁上的夜晚,是世界上另一个夜晚的开始,当然,这又要经过一个繁忙嘈杂的白天。两个人,一个停留在静静的夜晚,另一个搁置在喧闹的白天,却一直一同走着,形影不离。 吴江日报 2019-01-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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