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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火是什么

 昵称37581541 2019-01-16

天冷了,我就会叨念生炉子的种种好处。六岁的孙儿问我,炉子什么样子啊?炉火是什么呀?于是我就给他画上一只有着长长烟囱、大大肚子的铁炉子,煤块和炉火无法表达,这实在有点遗憾。


那年月,火炉南京的冬天,绝对是个大冰库。阴冷无比的长江北岸,常是滴水成冰。穿着单薄的维修工得钻到火车头肚里,与冰凉的铁家伙打交道,所以常得抽空下来烤火暖身。因此,一年中维修工班几乎有半年生火炉。与工友们一起烤火炉的感觉,是我职场生涯中最温馨、最值得怀念的事。


记得七五年冬的早上,太阳只露出一个白色轮廓,房檐上挂着长长透明的冰凌。第一天上班冻得缩手缩脑的我,怯怯地推开了工班的门。立时,温煦的气息扑面而来。随之,十几双明眸齐刷刷地射过来,我立即感到两颊热辣辣地发烫。


定神一看,十几个穿着“油包”的年轻师傅,正围着烧得红红的火炉作班前的准备。工长热情地把我让到火炉边坐下,几句话一介绍,我就成了这帮铁哥儿们中的“一小丫”——《林海雪原》中少剑波对白茹的爱称。


那时,铁路机务段的工班都设在维修车库的两侧,一堵斑驳的砖墙把乌黑油腻的维修地沟隔在外面,任蒸汽火车头在那里排队就诊,在那里“呼哧呼哧”地喘气,最后体检结束,一身轻松,“呜呜”地欢叫着,驶出车库。


那年,机务段已经78岁了。英国人建造这个车库时,就是这样安排维修工人在这里休息的。但机务段也有别家没有的优势,那就是煤场上堆积如山的优质煤,这让相邻的车站和车辆段职工羡慕不已。


维修工作有忙也有闲,空下来的时候,大家烤着火炉海阔天空,无拘无束,说到开心处,爆发出一阵开怀的大笑。火炉里没有熟透的煤块也会“嘭嘭”地爆几声凑热闹。


天气寒冷,大家懒得出去蒸饭,就把烧饭的任务交给了我。硕大的炉面放得下四个大饭盒,火炉左右各有一个“大耳朵”焐饭,恰好的温度把饭烘出锅巴,把馒头烤得又香又酥。窗外,北风呼号,雪花飞舞;室内,炉火正红,饭香正浓。水壶的吟唱,从低低浅浅到悠扬婉转,从从容容地唱下来,直到水花翻滚,白色的水蒸气袅袅腾腾,工班里温暖如春。


等工友们满脸油污地从火车头上回来,温暖和香味立马包围了他们。尽管是粗茶淡饭,大家还是狼吞虎咽,津津有味。那幸福和满足的感觉,绝对胜似“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境界。


肚子和火炉的双重热量,让工友们通体舒坦、精力充沛。于是“争上游”的鏖战硝烟弥漫,胜者连续作战,败者拾煤。拾煤也有趣。一耙子下去,乌黑发亮的煤块就从煤山滚落下来,就像神话中的金山,贪心人不知捡哪块是好,捡多少是足。


炉膛中透明而嫣红的火苗,带着暗蓝和金色的影子,活泼欢快地舞动着,舞出长长短短、婀娜多姿的形态。工班的人变得像一盆盆绿色植物,在温暖中旺盛地生长着,舒展而又快乐。


“热死了,热死了!去弄点冰棍吃!”脸烤得通红,额头冒汗的常胜将军一发话,马上就有观战的工友出去掰冰凌。“嘎吱,嘎吱”地嚼冰凌声,让人想到“早穿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西域。热乎乎的火炉,凉津津的冰凌,两者之间的反差真是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体验。


今年,浦口机务段已经百岁。我也离开这个岗位近三十年了。然而,工班的那炉火和我的那些工友兄弟,一直珍藏在我心灵的多宝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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